她模模糊糊地看見了出口,而且在奇跡之下毫髮無傷地走了出去,只不過呼吸有點困難而已。人潮如同剛開瓶的香檳一般無可遏止地湧瀉而出。出來以後,危機並未消除,因為這時扒手小偷開始趁火打劫。若薇感覺腰際被扯了一下,便盲目地出手攻擊,可惜已來不及了。她繫在腰帶上的錢包已經被乾淨俐落地割走了。"媽媽!"她在左衝右突的人群中尖聲嘶喊。到處看不見她母親的人影。若薇下意識地一手掩住嘴,試著思索下一步。要再回到劇院裡去是不可能的事。
這時她感覺到有一隻粗壯的手臂圈住了她的腰,等她被抱離地面時,她的反應是尖叫。
"放開我!"她喘息道,指甲掐人抓住她那人的手臂。他咒罵了一聲,把她扔到地上,她聞到那人口中呼出的臭氣。若薇覺得噁心至極,這是她這輩子第一次被男人抱。她往南漢普頓街上逃,隨即又左轉,沿著一條條巷弄跑下去,這些街巷都很黑。沒再聽見那人的腳步聲以後,她靠在一堵潮濕的牆壁上調勻呼吸。這一切都像是一場不連貫的噩夢。她聽見遠處傳來那些不幸遭歹徒、綁匪所害的人們的尖喊。她想到母親,不禁淚水盈眶,心中不斷祈禱她沒事。她們母女倆從未分開過,事實上,若薇從未置身於無人知其下落的情況中。
冷不防有人伸手來抓她,若薇驚呼一聲,發現追她的人就在數尺外的轉角處。恐懼使她行動奇速,她絕望地瞭解到自己身穿累贅的長裙,足蹬薄底便鞋,不太可能擺脫那人的追趕。她越跑,所經過的巷弄越是骯髒破落。我一定已接近倫敦東區了,若薇驚慌地想道,明白自己正朝向世界上最恐怖的犯罪區前進。空氣中有一股腐敗的異味,街角和水溝中也積滿了污物,等待久未降臨的雨水將這些都一舉清除。她的身側隱隱作痛,一手摀住胸前轉進另一條煤灰遍佈的巷弄。這時她發覺自己運氣已盡,心中一沉。這是條死巷,等她打算回頭的時候,那人已堵在巷口了。
"讓我走,我會去弄錢給你。"若薇喘息道,哆嗦個不停。
他不答話,只繼續走向她,臉上既無智慧也無憐憫。若薇害怕自己承受不了似乎無法避免的結局。她絕望地最後一次企圖逃跑。她經過那人身邊時,他輕而易舉地抓住她,扯住她一把頭髮。他就像不知文明為何物的野獸一般,毫無人性,要在這種世界生存下去,便必須恃強凌弱。若薇尖叫著抗拒拉扯她衣服的雙手。她聽見巷口傳來醉得口齒不清的高聲交談。她猜想大概是一群在艦隊街上亂造的年輕浪蕩子。若薇尖叫不休,明白他們便是能使她免於強暴的最後救星。等他們聽見巷中男人的咕噥和女人的尖叫,都開始大笑,並且怪聲怪氣地鬼叫。若薇再度利用她的指甲,瞄準那人的眼睛死命一戳。她雖然沒傷到他,他還是賞了她一拳,將她直直打飛到巷口。今天晚上委實發生了不少破天荒的事,她以前也從來沒被人打過。若薇摔到那一群公子哥兒中間,落地時失去了知覺,臉頰正好湊到一隻軟皮靴的鞋尖上。
"你到底做了什麼好事,才會讓機會女神自動把小姐送到你眼前來?"有人問那靴子的主人,大家在癱軟的人形旁邊圍成一圈。
"而且還是個挺不錯的小妞。"藍道說道,蹲下來捧起那張細緻的臉蛋。她身上很冷,如絲的黑色長髮散佈在髒兮兮的路面鋪石上。他仔細端詳她的五官。臉上雖然沾了些髒東西,不過依舊看得出是個美人。她的顴骨高而不尖,唇形曲柔有致,她的胴體包裹在一襲樣式簡單的女傭制服下,隆起的酥胸和纖腰隱約可辨。看見她臉上的淚痕,引發他一股始料未及的側隱之心。"顯然她是被這種溫柔的求愛方式嚇昏了。"他輕描淡寫地說道。這時他身邊眾人自然又開始竟相打賭。
"二十個基尼賭他會扔下她不管。"
"二十五個賭她今晚就會去替柏藍道暖床。"
"五十個賭他沒辦法滿足她。"
藍道含笑將她扛上一邊肩頭,又是一陣瞎起哄。今晚確實是命運之神將她扔到他腳邊,他看不出為何要拒絕。
"你敢為了這女孩而向我挑戰嗎?"他冷然向巷口那無賴發問。那人睨了他一眼。
"她是我的,我為了追她跑遍了半個倫敦市。"
"那這就算是補賞你費了這麼大力氣好了。"藍道說著扔給那人一個基尼。那人一手接住亮晶晶的金幣,站著沒動。"現在她是我的了。"藍道柔聲表明,暗榛色的眼眸定定地望著那人。遲疑了半晌之後,那無賴終於走開了。
"你只要花一半的錢,就可以去找個高級妓女來樂一陣。"席喬治說道,瞄瞄藍道肩上的女孩。
"你還沒算上清洗髒床單的費用呢!"藍道補充一句,大步走開,引起一陣大笑。
"柏藍道,"喬治說著急急趕上他。"你明天一大早就要上路了,今晚應該用不著女人。"
"這你不用操心,我會設法將她排進我的時間表。"
"你行個方便……明天早上把她帶來給我,我就把我剛買的那一對紅棕馬送給你。那是好馬,十五個手掌高,身上一根白毛都沒有。"
藍道狐疑地瞄他一眼。"如果你覺得她這麼值錢,就順便把我弟弟欠你的債一筆勾銷吧!"
席喬治歎了口氣,勉強點點頭。"希望她確實值這麼多。"
"我也一樣。"藍道說道,心照不宣地對同伴們笑笑。
藍道把她帶回柏克萊廣場的家以後,本想叫僕人來把她洗乾淨,自己趁這段時間去鋪床。那男僕是個非常得力的僕役,向來守口如瓶。不過等他再一細想,決定還是由自己親自動手。她好嬌小、好纖弱,居然使他不願讓她離開他的視線以外。
他輕柔地將她放在麻質床罩上,手腳俐落地除下她的外衫和長襪,這才發現她的內衣都很舊了,不過很乾淨。他用一塊濕布拭去她臉上的污漬,露出細緻如絲的柔膚。她的臉上雖然毫無表情,但依然美得令人難以置信。她穿著一層薄內衣的嬌軀,也同樣美不可言。沒錯,她很瘦,不過仍然具有完美的女性曲線。她怎會碰上今晚那種事情的?他很想知道。他細心地揩試著她的手臂和頸項。她看起來不像是妓女,不過顯然也不是什麼大家閨秀。她的手細長,缺乏貴族女眷的圓潤豐滿。她大概屬於勞工階級,可是那雙玉手也不像是做粗活的。他漫不經心地將她一綹卷髮纏繞在指間,它在燈光下映現出紅棕的光澤,彷彿有著生命似的。
"甜美的天使。"藍道喃喃說道。"真可惜你暈過去了。"
若薇動了一下,她的心智脫離了斷斷續續的黑暗。她渾身隱隱作痛,最疼的就是頭。她輕輕呼出一口氣,慢慢睜開眼睛。她好像躺在床墊上,週遭沐浴著一片溫暖的黃色燈光。她痛苦地試圖回想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最後的記憶便是巷中那一幕。到底出了什麼事?
她呻吟一聲,將手指放到額頭上,感覺腦中一陣陣悸痛。若薇逐漸覺悟到自己在一間臥室裡,身邊還有一個人。
"原來是藍紫色的。"藍道嘎聲說道,凝視著她的眼睛,她也訝然回望他。她從未見過這樣的男人。他有一種特殊而多變的外貌,唇邊的紋路暗示了溫柔的可能性,然而她也無法肯定。他的五官過於稜角分明,不夠細緻,而且膚色也太黑,不能說是很英俊。若薇覺得他動人的外表下似乎還隱藏了許多東西,這使她不安。他臉上最特殊的就是那對眼睛,眼珠深暗卻又透著金光,其中還混雜了清冷的綠色。她認為他的眼神很懾人,忽然之間她無力再保持清醒了。這是個夢,她想道。柔軟的床墊包住了她疲憊的身軀,她又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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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情薔薇由aginn校對,本小說由世紀童話錄入。轉載時請保留此行。
第二章
若你正如我所想,是場甜蜜夢幻,
我只求你快快成真。
——但尼生
藍道將銀罐中的熱水倒入同一套相配的銀盆中,開始進行早晨的盥洗。他感到有人盯著他的背影,逐漸領悟到他的客人已經醒了。他轉身望著她。她打量他,但並非出於昨夜那種純粹的好奇,她的眼眸在白晝時顯得更藍,他從未見過這麼湛藍清澈的眼睛。她的氣息急促不穩,手指緊張地抓著被單邊緣。
"早安。"藍道輕鬆自如地說道,她依然啞口不言。根據他的經驗,一個女人的沉默對男人而言是很新鮮的。他將毛巾浸入水中,然後扭干敷在臉上,同時一直用冷漠的好奇眼神注視著她。若薇心中充滿了千般念頭,最後它們紛紛地消失,只想找到一個解釋來說明自己為何會和一名陌生男子共處於一個陌生的房間。她是在科芬花園劇場附近遇襲,然後往東逃,她曾向一群路過的公子哥兒求救,不過據她記得,他們並未伸出援手。這人是不是那群人之一?他是否到頭來還是決定出手干涉?她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他,渾然忘記這種眼神通常會被認為是非常失禮的。他頗年輕,大概二十九快三十歲,看來並不像有一副菩薩心腸的樣子。他又回過頭去做剃鬚前的準備工作,讓若薇立刻覺得他是個以自我為中心的人,因為他居然沒問問她的情況,似乎完全漠不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