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開始的想法看來是正確而簡單的,她直接去接受迪莫尼的解雇,然後說出事實,澄清真相,還外公清白。但是現在她卻想乞求迪莫尼先生再給她一次機會。如果獲准的話,這次機會有可能最終擊倒他。
梅茜的頭暈好些了,而心情卻變得沉重起來。
她不善於欺騙,尤其是用它來損害別人的時候。
梅茜迫使自己去想想外公,那個可愛而虛弱的奧蒂斯,他是那樣地被欺騙和侮辱。這樣的畫面促使她挺直了脊背,堅定了信心。晚飯後,她將直面迪莫尼先生,要回她的工作,即使需要去求他也沒關係。
廚房就在主人套間的後面,不太遠。梅茜忍受著胃的不適,盡快向廚房趕去。剛到門口,一陣雞香撲鼻而來。就算是在身體如此虛弱的情況下,梅茜靈敏的鼻子也能分辨出這道菜一定很鮮美。推開門,她驚愕地發現丹蒙站在那裡,身上穿的還是三小時前他們相遇時的衣服——藍色的短褲和襯衫。
他正將切好的素菜裝進沙拉盆。
聽到梅茜進門的聲音,丹蒙扭過頭,挑剔地審視著她。梅茜乾嚥了一口,內心充滿了內疚。她關上了身後的門。
"感覺好些了嗎?"
丹蒙的關心令梅茜心驚膽戰。也許他以為她是個酒鬼,只好屈身來到廚房,自己做飯。梅茜艱難地面對著丹蒙的目光。她的頭好重,胃好難受。然而,她不得不說,如果她想繼續做迪莫尼的僱員,她就必須說。"我——我向您道歉,先生,我剛才的行為太糟糕了。但是,請您聽我解釋。"
丹蒙打開頭上方的吊櫃,從裡面取出一隻小瓶子,遞給她,"服一片,你會感到好些的。"梅茜疑惑地打量著小瓶,回憶著近期服用的藥物,"這是什麼?"
"就是馬爾科姆給你吃的那種藥。但只有一半的劑量。你剛才在操舵室的胡鬧很快就傳開了,史都華小姐。馬爾科姆聽說後,馬上就來找我,告訴我他給了你一些暈船藥。我打電話給他在邁阿密的醫生,醫生說你服了過量的藥。根據你的體重,他限定你服半片。"
梅茜打開瓶蓋,倒出一片,實際是半片。"是誰分的藥片?"
"是我。"
梅茜的目光投向了丹蒙的臉。他正皺著眉,但似乎並不是針對她。"史都華小姐,"他變得嚴肅起來,"今天下午我錯怪了你,對不起。"
"您——您的意思是不解雇我了?"這突如其來的轉變把梅茜搞蒙了。
丹蒙的嘴角向上翹了翹,但並不是高興的表情,"我不會因為服用暈船藥而解僱人。"
梅茜如釋重負,她不需要乞求,也不需要卑躬屈膝了。"謝謝您,先生。"她說道,閃過一絲奇怪的內疚感。她沒料到他會這麼好。
丹蒙揚了揚眉,提醒道:"你真的很不明智,服用一個二百三十磅男人的藥物劑量。我敢打賭,你只有一半的重量。"
梅茜想,跟丹蒙打賭是不明智的。他猜得絲毫不差,她正好是一半的重量。她尷尬地點點頭,"是——是很愚蠢。"但是,她沒有說明自己曾不顧一切地尋找能克服身體不適的東西,以便做好自己的工作。像他這樣能準確無誤地猜出她體重的人,應該能夠猜到。
"最好先把藥吃了。"他提醒道。
梅茜沒有去看丹蒙的眼睛,逕直走到洗滌池邊,從櫃子裡取出一隻玻璃杯子,用水把藥服了下去。
"我希望,你服用了正確的劑量,不會再樂意來撫慰我的疤痕了吧。"丹蒙在她背後說。
梅茜的臉漲得通紅。丹蒙的話使她想起自己曾經吻過他。她怎麼會這麼蠢!顯然,過量服用這種暈船藥,產生的最壞的副作用就是暫時失去理智。
梅茜的手在水池邊上劃來劃去,輕聲說:"我——我很抱歉,迪莫尼先生。"
"你的父母曾用吻撫慰過你的傷痕嗎?"
丹蒙問話時表現出的冷淡令梅茜很吃驚,她轉過臉,對著他,"難道您的父母不這樣?"
丹蒙的鼻翼翕動著,好像挨了梅茜一巴掌。他把視線轉移到胡蘿蔔上,拿起一隻,"你父母現在在哪裡?"
梅茜注意到丹蒙在迴避她的問題,他又將話題扔還給了她。"在我十五歲時,他們在一場大火中燒死了,我的外公——呃——"她停住了。她剛剛從困境中擺脫出來。現在她需要做的只是要揭露那個彌天大謊!梅茜意識到自己最好把話說完,免得丹蒙對她的支支吾吾有所猜疑。於是她繼續說道,"我的外公也用吻撫慰我的傷痕。"她暗暗地在心裡補充道,而現在我將為他撫平你們造成的傷痕!
"你的外公在哪裡?"丹蒙邊說邊切著胡蘿蔔。
"迪莫尼先生,"梅茜突然不安地意識到今晚自己的失職,"請讓我來切吧。"
"你切紅蘿蔔吧。"丹蒙指了指剩下的沒切的菜。
梅茜忐忑不安地挪到丹蒙旁邊,默默地切著紅蘿蔔。遊艇上下顛簸,左右搖晃。為了不讓自己摔倒,梅茜叉開雙腿與肩同寬,她伸出的一隻腳正好觸到了丹蒙的腳。不知為什麼,她不想把腳收回。
她只希望他沒注意到,但是,不知何故,她感到觸摸他堅實的身體會令她更感安全。她可不想摔倒在地上,尤其是今天下午她已經出夠了洋相。
"跟我說說你的外公,史都華小姐。"丹蒙的話打斷了她的思緒。
丹蒙身上散發著須後水的柔和清新的芳香,這恰人的氣味與廚房裡的香味索繞著梅茜。她強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工作上,不去想這個事實:她的對手氣息恰人,穩定可靠。她不想多說,"外公在衣阿華州的一所療養院裡。"她想避開這個敏感的話題。約姨婆不經意說出的有關迪莫尼家族的一些不愉快的事使梅茜產生了好奇,於是她問:"您的家人呢?"
丹蒙切菜的手指停住了,"去世了,在一次海難中,那年我十歲。但是,我們之間並不很親密。"
梅茜望著他的側面,他的神情變得相當嚴峻,語調有點澀,看來他不打算繼續討論下去。收到這個暗示,梅茜換了一個安全的問題,"這道罐燜雞是誰做的?"
"是我。"
梅茜目瞪口呆,她原以為是哪位女船員做的,"您?"
丹蒙將最後一片胡蘿蔔放到沙拉盤裡,手在毛巾上擦了擦。"有些男人也會做菜。"
"嗯,我知道,一些最出色的廚師就是男人。
我——我只是不知道——我是說,您經營著一家大汽車公司,我想您沒有時間做菜。"
"我的確沒有許多時間,但我喜歡做。"
梅茜環顧四周,這才發現廚房乾乾淨淨。顯然,她的表情反映出了她的驚訝,因為丹蒙發出了低沉的笑聲,"做飯時不是非得把廚房搞得亂七八糟的。"
他話中帶刺。梅茜不知道他說這話是不是想顯得謙和些,但卻激怒了她。然而,她提醒自己,今天已經被炒過一次魷魚了。她只好說:"性格不同罷了,迪莫尼先生。我的方法可能開始時有點——呃——笨拙——但是,最終的結果是一樣的,即一頓可口的飯菜,一個潔淨的廚房。"
丹蒙似笑非笑地說:"笨拙?嗯,這個詞不錯。
但它還得表示邋遢。"
他是想激怒她嗎?"您想告訴我什麼,先生?
是不是我得按您的方式去做才能保住工作?"
丹蒙切好最後一根胡蘿蔔,放下刀,一隻手擱在台板上,身體向梅茜靠了過去。他們的臉靠得很近,只有幾英吋遠。梅茜頓感渾身發熱。她能清晰地看到丹蒙嘴上的那條小疤痕。
她意識到她的臉紅是因為想起那張嘴曾緊貼過自己的嘴。她祈求上帝不要讓丹蒙產生同樣的聯想。
丹蒙的表情反映不出什麼,只是流露出好奇。
"告訴我,史都華小姐,"他開口了,吐出的氣息撩撥著她的臉頰,"你真的提高了約姨婆的荷爾蒙水平嗎?或者,那只是她的一個夢想,而你只不過是在迎合她?"
丹蒙的突然靠近和急轉的話題把梅茜搞得意亂神迷。她皺皺眉,結結巴巴地說:"為——為什麼不能?這不是幻想。《英國醫學雜誌》曾經報道過一篇文章,是有關一群五十至七十歲婦女的最新研究——"
"你讀《英國醫學雜誌》?"他問,面帶懷疑的微笑。
這動人的微笑激起了梅茜複雜的情感。一方面,他充滿懷疑的問題惹惱了她,這似乎表明,除了烹調書,她不可能閱讀其他有意義的書;另一方面,他微笑時閃現的完美的牙齒以及雙眸中閃爍著的性感火花,使她的內心湧動著女性的激情。然而,如果她想完成計劃,那麼,任何一種情感都不能表露出來。
望著丹蒙探求的目光,忍受著被他深深吸引的煎熬,梅茜決定放棄不留情面的反駁。她清了清嗓子,默默地數到十,鎮定了一下情緒。"我在牙醫辦公室看見了一本《英國醫學雜誌》,"她答道,"那天候診的人很多,要等好長時間,所以我就翻了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