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裡放著一部她好久都沒有聽的立體聲。艾達走後的兩個月後的一天,她獨自聽過一段音樂,艾達並不特別喜歡聽音樂,但是以前他們經常擁在一起,靜靜地坐在沙發上,享受在一起的溫馨的一刻,然而音樂喚起。的記憶令她傷心地大聲哭泣,從此,她再也不敢嘗試相同的經歷。
今晚,她本能地迴避著那部立體聲。她打開電視,搞笑的節目和製作粗糙的喜劇讓她越發提不起精神。她關掉電視焦躁地站起身來,去廚房給自己倒了一杯雪利酒,然後從門背後的門鉤上取下鑰匙,穿過磚砌的露台來到了艾達生前的工作室。
未完成的畫作端正地擱在窗戶附近的畫架上,在房,間的一角靜靜地等待著主人。其它的各種型號的畫堆在牆角。
艾瑞西婭端著酒,慢慢地走到房間中央的沙發坐了。下來。以前,她並不經常來這間畫室,害怕自己養成對這兒可怕的依賴感,然而,呆在這裡,確實能減輕她內心的孤獨。因為在這裡她能感到艾達的存在,就像是某一刻他會像往常一樣走進來拿起他的畫筆完成畫架上尚未畫完的那幅畫。
艾瑞西婭小吸了一口酒,等待著那熟悉的安慰的感覺環抱著她,然而,今天,她沒有等到。
她的手指顫抖著,仍慢慢從容地喝完杯中的酒。畫室失去了以往的熟悉溫暖的感覺,顯得冰冷而空曠,艾達,艾達,他不再理她了嗎?艾瑞西婭閉起眼,低喃著,"艾達——艾達不要離開我。"
但是沒有溫暖的響應。艾瑞西婭站起身來,想到她應該哭一場。她想大哭一場,然而她所能感到的是濃濃的,濃濃的內心的空虛和死一般的沉寂,一如這間畫室的空虛和死一般的沉寂圍繞著她,在心裡和身外來回遊蕩。
她慢慢向門口走去,鎖上門,走到電話機旁。此時,只有一個人瞭解她的感受,她撥通了潘多拉的號碼,她說道,"潘一一播,我能來嗎?他離開我了,今晚我沒辦法獨自在家裡呆下去。我能來嗎?
簡直不知所云,放下電話時,艾瑞西婭想。艾達離開她已經很長時間了——似乎是一生的分離。而今晚,她感到自己好像又失去了他,又痛過一次。
"艾瑞西婭?"潘多拉打開門,臉上寫滿了關懷,"你還好嗎?"
潘多拉把她領到屋裡,艾瑞西婭勉強地擠出一個微弱的笑容,"是的。我需要個伴兒,僅此而已。"
"其它人都出去了,"潘多拉說道,"我們去客廳坐坐。"
艾瑞西婭心情好了許多。事實上,她不太想應酬潘多拉那些善交際的室友。此時,她來潘多拉這裡只是想有一個人陪,而不是沒完沒了地和陌生人談話。艾瑞西婭把自己解放在矮沙發上,上面有又厚實又柔軟的坐墊,十分舒服。
'你看上去臉色不太好,"潘多拉對她說,"哭過了?"
艾瑞西婭搖搖頭。
"想喝點什麼嗎?"
"在家我喝過了一點兒雪利酒,來杯咖啡吧。"
"好的,"潘多拉在艾瑞西婭身邊走來走去,心疼地打量著她,"自從上次見你以來,你瘦了好多。出什麼事?你在電話裡說,'他離開你了。'誰離開了?"
有那麼一會兒,納桑的身影出現在她的腦海裡,他低頭看著她蒼白的容顏,說著告別的話語,'照顧好你自己。'然後,一切都消失了,她淡漠地說道,"我去了畫室——有時我去,但不是經常去,但是,艾達不在那兒。"
"哦,艾瑞西婭!"潘多拉在她身旁坐下,伸出溫暖的手臂摟著她的肩膀給她安慰,"艾達永遠會在那兒看著你,只要是你需要他的時候。他那麼那麼地愛你。"
"我告訴你,"艾瑞西婭僵硬地重複著,"艾達不在那裡。"
潘多拉緊緊地摟著她,彷彿要傳遞給她勇氣和力量,"抱歉,艾瑞西婭,我明白了。"
"是啊,"艾瑞西婭輕聲歎息,"我知道你明白。"
她們靜靜地坐了好長時間,潘多拉有些猶豫地說道,"艾瑞西婭,或許你現在已經不需要艾達給你力量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
"嗯——你看,自從我和山姆交往以來,我便不那麼想念艾達了。當然我永遠不會忘記他,山姆不能取代艾達在我心中哥哥的位置,但是——這對於我的生活是有益的。我想是不是——是不是納桑的出現也這樣幫助了你呢?"
"不!"艾瑞西婭嚴肅地說道,身體一僵,掙脫了潘多拉擁著她的手臂,"不管怎樣,"她說道,將目光移至別處,"我不會再見他啦。"
"哦。我想——當你打電話告訴我說'他離開了'的時候,事實上,我想到你說的也許是納桑。"
"我們從來都沒有走近過。"
"我明白。"潘多拉對於艾瑞西婭此刻的狀況有些煩惱,怎樣才能讓她勇於承認自己心中所想的呢?潘多拉站起身來,"我去煮咖啡,你在這兒坐會兒。"
艾瑞西婭靜靜地坐在沙發上,突然感到身心疲憊,不過換換角色被潘多拉照顧著也相當不錯。
此時,電話鈴聲響起,潘多拉大聲在廚房裡吩咐道,"你幫我聽一下電話,好嗎?"
艾瑞西婭站起身來,穿過整間客廳,來到角落的小桌旁,拿起聽筒,首先向對方報了一下電話機上貼的號碼。電話那端傳來納桑熟悉的聲音,"你好,請找潘多拉聽電話。"
艾瑞西婭幾乎屏住了呼吸,繼而平靜地說道,"稍等,我去叫她。"
但是正當她準備放下聽筒時,納桑已經敏銳地聽出了她的聲音,"等等,艾瑞西婭——艾瑞西婭,是你嗎?"
"是的。"艾瑞西婭本不想承認,但是如果納桑待會兒和潘多拉通話提起這事,她又得費力向潘多拉解釋為什麼她不願意讓納桑知道她在這兒。"我去叫阿潘——"
"不!不,先不要打擾活多拉。我給潘多拉打電話只是想知道你最近過得好不好。"
"我?"
"是的,我關心你。我想潘多拉是不會吝於告訴我你的一切的,而你就不會。"
"那麼現在我告訴你,我非常好,多謝你的關心。我不知道你何以有其它的想法。"
"今天你看上去——很憔淬。"
"你也一樣。"
"哦?這並不奇怪。"納桑像是有隱情似地說道。
"工作上有麻煩了?"她問道,也許是早就想問的。
"工作上?哦,不。一切進展得都很順利。"他告訴她。
"我很高興。"艾瑞西婭客氣地說道,希望在這段通話中自己還能保持一個平常心。"聽著,如果這真的是你想——"
"我現在能來拜訪潘多拉嗎?"納桑突然問道,"我知道,潘多拉不會介意,而且你也會覺得在阿潘家談談比在自己家裡有安全感。"
"不行,"艾瑞西婭直率地拒絕道,"你不能來。"
"逃避是解決不了什麼問題的,艾瑞西婭。"納桑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憤怒。
"我沒有逃避!"
兩人之間一陣沉默。
這時,潘多拉端著兩杯熱氣騰騰的咖啡走了進來,卻發現艾瑞西婭仍在聽電話,於是她將咖啡杯擱在沙發附近的桌上。
"我不能同你講下去了,"艾瑞西婭說道。
"什麼時候再談談?"
"我——我不知道,"艾瑞西婭急於脫身,一口推托掉,"這實在不是個好主意。抱歉,納桑,我得掛了。"
艾瑞西婭放下聽筒,潘多拉說道,"我不介意。"
"我知道。"
"他怎麼知道你在這裡?"
"他本不知道,"艾瑞西婭坐了下來,接過潘多拉遞給她的咖啡,"他說他是打電話問你——"
"問我什麼?"艾瑞西婭猶豫著,但潘多拉執意詢問。
艾瑞西婭聳聳肩,含糊地說道,"我過的怎麼樣,"端起了咖啡杯。
潘多拉的眉毛誇張地揚了起來,"毋庸置疑,"她說道,"這其間必有隱情。"
她在艾瑞西婭身邊坐了下來,調整到一個她素來喜歡的姿勢,盤腿而坐。
艾瑞西婭小心翼翼地端著咖啡杯,向後靠去,享受靠墊舒服的質感,"咖啡味道真棒。"她讚道。
"不要轉移話題。"潘多拉突然嚴厲地說道,"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有什麼不能告訴我的呢?我們情同姐妹,實際上我待你比自己的姐妹還要親。"
"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艾瑞西婭小聲說道。
潘多拉銳利的眼神盯著她,"因為你不想讓任何事情發生?"
艾瑞西婭聳聳肩,努力做出無所謂的樣子,"你可以這麼說。記不記得我第一次同你講起納桑時,你告誡我小心他會糾纏我?"
"是嗎?"潘多拉遲鈍的問道。
"可以那麼說。"
"你的意思是,你告訴他你對他沒有興趣,而他仍舊窮追不捨?"
"簡而言之,就是如此。"艾瑞西婭承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