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蝶擦擦濡濕的鬢角,微喘地說:「我來給金花娘娘上香,再說今天這麼熱鬧,說不定我爹爹他們也會來。」
「你爹爹他們?」裘娃兒驚訝道:「蝶姐姐,你還想回那戲班子去嗎?」
「不然我還能上哪兒去?」姜蝶黯然道:「我在綠莊也打擾得夠久的了,總不能一輩子都賴在那,你和應爺總有一天也會離開的,不是嗎?」
「蝶姐姐,不如你跟我們一起走吧。」她衝動地開口。
應鐵衣握著裘娃兒的手反對的一緊,娃兒忙回頭央求地看他。「蝶姐姐一個獨身女子待在這兒太危險了,我沒辦法放心哪。」
「娃兒,沒關係的,」姜蝶頰略紅了紅。「我也不是一個人。」
「那麼他真是——」裘娃兒看向那低著頭,看來有些虛弱的神秘男子。
「唉,」姜蝶點了點頭,那挽著他的手扣得死緊。「我們快成親了,娃兒和應爺也快了吧?」
娃兒低著頭,悄悄由睫下偷覷著應鐵衣,見他眉目含笑的模樣,她忙轉開眼。「還得、還得問過奶奶呢。」她聲如蚊蚋地說。
話一說出口,那灰衣男人不知怎的一震,引得娃兒好奇地看向他。
「怎麼了?不舒服嗎?」姜蝶一臉擔心地側身問身旁男子,恰好擋住娃兒的視線。
那人搖搖頭。
姜蝶攙扶著他,不好意思地轉頭對娃兒道:「這兒人太多了,說話不方便,我們回莊裡再說好嗎?」
娃兒點點頭,張口欲言,偏人潮一衝,那男人被擠得差點跌倒,娃兒本能地伸手去扶,就在這瞬間,娃兒感覺手中被塞進了什麼東西,耳邊也傳來匆促而低啞的男聲:「快走!」
「怎麼——」她本能道。
下一刻,人潮沖的娃兒跌進應鐵衣懷中,待她站直身,抬頭張望時,姜蝶與灰袍男子已被擠遠了。
「怎麼了?」應鐵衣低頭在她耳邊問。
被護在應鐵衣懷裡,裘娃兒勉強抬起手。「那人給了我一樣東西……」
手一張,一個細緻的翠玉耳環便躺在她掌中。
「這是——」她驚訝地張大眼,抽出手來捻起耳環。
雕花綠玉珠裡懸著顆小小紅玉,這東西不是江家和孫家定親的憑證嗎?記得那時已經讓孫伯伯帶回去了呀。
回頭望進應鐵衣眼裡,兩人視線交會,心裡突然同時閃過答案。「是孫峻!」
「孫峻?孫峻在哪?」站在前頭的陸逵急忙回頭。
「是他嗎?」沒時間和陸逵解釋,娃兒拉著應鐵衣的衣服道:「可他怎會和蝶姐姐在一起?」
應鐵衣眉頭緊皺,腦中將所有的事細想一遍,孫峻、錫魔老人、姜蝶、陸逵——
慢慢揚起睫,他看向這個畢生的好友。「我不該將這事托給你的,是吧?」
「鐵衣,你聽我說——」陸逵身子一僵,神色焦急地走向他。
「他們吵起來了。」一直望著遠方的姜蝶和灰袍男子的裘娃兒,本能地朝前走了一步。
一切都在眨眼間發生。
與姜蝶爭吵的灰袍男子,突然地轉身朝這大喊:「江姑娘!你還不走?」
娃兒錯愕地眨了眨眼。「江——?」
還來不及做出反應,姜蝶已經一指點翻了灰袍男子,跟著嘴裡發出尖嘯:「蠍子門者聽令,依計劃行事,不得有誤!」
轉瞬間,方纔還擠滿整條街的人,突然退得於乾淨淨。
同時,陸逵閃進了應鐵衣與裘娃兒之間,左手制住他要穴,右手一把薄刀抵住他的腰,避開他的眼,陸逵啞聲道:「原諒我……」
腦裡才意識到著了人家的道,他那至親的朋友已經點住他的要穴,應鐵衣雙眼急掃向裘娃兒,腦中第一個念頭就是要先護住她。「娃兒!還不走?!」
「想走?沒那麼容易!」一改從前弱不經風的樣,姜蝶話一出、身影一閃,轉眼便已將裘娃兒擒在掌中。
「阿叔!」被人以掌扣住頸項,裘娃兒卻像毫無所覺似的朝應鐵衣伸出手。
「陸叔叔,你放開他!」她焦急地喊。
「好一對有情人。」姜蝶冷冷一笑。「你現在都自顧不暇了,還有時間想到他?」
「蝶姐姐,你到底想做什麼?」被扣著頸子,娃兒勉強偏過頭。「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你還記得我曾說過的嗎?」姜蝶的聲音極冷。「我絕不准我愛的人不愛我,我也不准他心裡念著別人,我接近你們,原是想看看他家裡給他訂下的究竟是什麼樣的人,沒想到竟是你這個小娃娃。」
「你在說什麼?」娃兒聽得一頭霧水。
「我本不想殺你,」她語氣略略回升了一點溫度。「你雖然天真,但天真的有趣,如果他能將心思轉到我身上,我不會殺你的。」
「蝶姐姐——」
「別怨我,要怨,就去怨你的阿叔、怨他的父母,還有怨那個寧死不改心意的孫峻!」她嘴裡恨道,手中的銀針也在同時刺向娃兒的頸子。
「蝶姐姐,這其中似乎——」有什麼誤會。
來不及把話說完,裘娃兒已昏死在姜蝶懷中。
將娃兒交給一旁的下屬,她那雙冷極艷極的眸子轉向應鐵衣。「晨雩谷主,咱們可以算是初見吧?」
「蠍子門的蝶衣聖女,你真這麼想替蠍子門招來滅門之禍?」絲毫沒有受制於人的弱勢,應鐵衣整個人宛如昂立在雪地中,放出冷冷寒氣。
這時若還猜不出她的身份,他應鐵衣也就太蠢了。
不自覺地一顫,姜蝶掩飾地低笑。「四奇中的蠍子與晨雩若能率先分出個高下,也是件美事。」
「分出高下?」應鐵衣吃吃低笑,可眸中不見一絲笑意。「你問過陸逵沒有?我若真的動手,手中可曾留下活口?」
「是我這幾年來太過心慈,武林中人似乎已忘了應鐵衣那血劍的封號……」他半自語地喃道。
而讓他心慈的始作俑者,正昏迷在敵人手裡……
心一緊,眸中殺氣更盛,讓離他最近的陸逵禁不住白著臉倒退了一步。
姜蝶的臉色也不怎麼好看。
「應鐵衣,你也只剩那張嘴了,別忘了你心中記掛的人還在我手中,而你自己,此刻也還動彈不得呢。」
「我會動彈不得,是我自己信錯了人,與你又有什麼關係?」他冷聲道:「再說,陸逵真能制得住我嗎?你也太小覷我了。」他一面說著,一面暗暗運氣解穴。
這時的陸逵心中分外難受,他這個兄弟的心高氣傲,是他早就知道的,他愈是劃清彼此的關係,就表示他傷他愈深,他也不好受呀,然而這是他自己做的選擇,能怨得了誰?
「應鐵衣,論武功,咱蠍子的確比不上你的晨雩,可蠍子門的毒,卻也不一定是你受得了的。」姜蝶衣袖一擺。「陸逵,你還不下手?」
「小蝶——」陸逵朝前踏了一步。
「陸副座,這是什麼場合?」姜蝶眸中含怒。「你還不聽令行事?」
陸逵咬牙應道:「是,門主!」
手中的薄刃閃著碧磷磷的光,陸逵低聲道:「鐵衣——」
「陸副座有何指教?」應鐵衣硬聲道。
「你別怨我,你該懂得的,為了心愛的女子,我什麼都肯做,甚至是——背叛自己的朋友……」他嘶啞地說。
應鐵衣僵持了許久,最後終於歎了。
背對著姜蝶,陸逵低聲道:「鐵衣,若是我不殺你,你能留姜蝶一命嗎?」
應鐵衣目光的的。「我留她的命,她能饒得了娃兒嗎?」
陸逵無語。
「我實跟你說,這中間有著誤會,」應鐵衣冷靜道:「可走到了這地步,已經沒辦法回頭了,我晨雩谷不是能讓人這麼踩著玩的。」
「鐵衣——」
「陸逵!」姜蝶聲音拔高了。
「鐵衣,欠你的,我下輩子再還你吧!」聲揚、刀起、人翻落,黏稠而暗紅的血沿著那淬了毒的刀,一滴滴地滴落著石板地上。
「回門!」
聲起、人散,獨留地上的屍體僵躺在那,風吹打著他的衣服,沙滾過他的身體,然後那僵直的手——
動了。
第十章
「唉——」獨坐在房裡,錫魔老人憂愁地望著握著掌中的東西,不知不覺歎息就出了口。
「不安了?」不知由哪傳來的男聲,幽幽、冷冷的,直透人心。
「誰?!」錫魔老人猛地站起身,低喝道。
「還能有誰?你該猜得到我會來。」依舊不見蹤影,只有那幽魂似的聲音迴盪在室內。
「應鐵衣……」老人無力地攤坐。「我早知道你不可能死……」
「你很失望?」平靜的語聲後帶著輕微的嗆咳。
「不,我一直在等著你,等你來解開這個局……」老人低聲道。
斗室裡許久沒有聲音,而後雕花格子門順著陣風敞開了,才眨個眼,一個著白袍的男子已經站在屋裡,偉岸的身材、俊美的臉龐,只是全身透著股冷,教人一望便忍不住發抖。
「這局與我何干?」他冷聲道。「我只問你,孫峻是你的徒弟嗎?」
錫魔老人點點頭。「他自小就在我身邊學藝。唉——」他喟道。「是我對不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