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聲唧唧,擾得他不能安眠,老李將眼瞇得更緊,滿腦子全是昨晚長七堂子裡的阿芳。
唉!阿芳雖說已有了些年紀,可那雙手還是白嫩誘人得緊,握在頰邊廝磨起來,那股又酥又癢的感覺,真是教人……
咦?不對呀!老李又輾轉摩拿兩下……阿芳的手什麼時候長了粗繭?就連味兒聞起來也不大一樣……
「老丈、老丈……」
誰啊?擾個什麼……
「老丈!」
「啥?」迷迷糊糊醒來,老李還捨不得放掉手中那雙手。「誰——誰叫我?」
「老丈。」低沉的男聲從他頭上傳來。「煩請鬆鬆手。」
「什麼手……」嘴裡叨念著,一雙老泡眼本能低頭一看。
赫!那個奧男人把一雙烏黑大手塞進他掌中的?
兩手快速一鬆,他劈頭就罵
「是哪個不長眼的開起我玩笑來啦?!莫不知這兒是赫赫有名的路家別院?!」
「老丈,」甩甩被握得發酸的手,高大男子笑道:「是你睡昏了頭,抓了我的手就直叫阿芳、阿芳的……」
老李一張臉脹得通紅。「我睡昏了你不會叫醒我嗎?好了!不要再說了。」他伸出手示意對方住口。他抬眼看看對方。「你是來幹什麼的?!」
「請問路官人在嗎?」
「找我家官人?」
老李仔細將眼前男人從頭到腳打量一遍,只見他身著一件湖色長袍,一頂深色小帽,又高又壯的,看來就像個莊稼漢。
男人點點頭,脾氣頂好的笑著。
「有什麼事?」老李往後靠門板上,斜睨著他道。
「沒什麼!只是聽說他來到了泉州,所以特地來拜訪。」
「我家官人這次是帶著夫人來游賞,所以閒客不見!」老李直接拒絕。
男人遲疑了會兒。「那麼,煩請老丈投個拜帖。」他從懷裡掏出個帖子。
老李不耐的接過,卻感覺掌心有些微重,他突然瞼色一變,眉眼都笑開了。
四兩銀子!這人出手還挺大方的。
他將銀子攢入懷中,放緩語氣對男人道:「我家官人大概是不會見你的,不過,我會想辦法問問他何時有空。」
「麻煩老丈了!」男人拱拱手。
「不會。」跨進門檻,他想想又回頭一問:「你叫什麼名字?」
「我姓白,」男人笑了笑。「叫白驥舒。」
不一會,老李匆匆由門內走出。
「你是存心害人嘛!」老李引著人往內走,嘴裡還不住叨念:「幹嘛不說你是我家官人的朋友,害我挨了一頓好罵……」
白驥舒不禁苦笑。「是我的錯,下次請老丈喝酒賠罪!」
「嘿!」老李一聽眼都亮了。「你這人不錯嘛!比起那些眼睛長頭頂上的傢伙——」
「老李!」老早料到這樣的情況,前來迎客的路管家不禁搖頭罵道:「還不下去!別失禮冒犯了白官人——」
「我可不是什麼官人,」白驥舒帶笑道。「路管家太抬舉我身份了。」
路管家一聽,」臉驚詫神色。「白老爺還沒去捐官嗎?」
「捐什麼官?麻煩!」他一擺手。「倒是你家那三品大官人,什麼時候娶了妻子我居然不知道!他也太不夠朋友——」
「要論不夠朋友我還比不上你呢!」」名身著鐵灰色緞面衣袍,棗紅色巴圖魯坎肩,頭戴珊瑚結子玄色小帽的男子,揚聲朝白驥舒走來。
「我又哪兒不朋友啦?」白驥舒朝他肩上拍了一記。「我今天才到泉州,聽說你到了,我連家都沒回就直奔你這兒來,這樣還不夠朋友?」
拉著白驥舒直進內室,路家華一路說道:「要真夠朋友,我年前結婚怎會找不著你?白晉說你閒著沒事又跟商隊走了,也不知人在哪裡?」
「是我錯!」白驥舒爽快道。
待僕人奉上茶水及四色果點之後,他又繼續道,「恰好我身上帶了樣東西。」他由懷中掏出個翡翠盒子。「就送給弟妹作見面禮吧!」
「我讓她自個兒收。」說著頭一偏,路家華對一旁的屏風輕聲開口:「芝瑋,你還不出來——」
「家華——」白驥舒想要阻止,屏風後頭已傳來女子叮噹佩飾的聲響。
「都是自家人,沒那麼多禁忌!」路家華擺擺手。
只見一名頭梳牡丹頭,身穿對襟鑲牡丹帶的天青襖衫,底著彈墨長裙的纖瘦女子,輕巧的自屏風後走出。
「芝瑋,這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好兄弟,你就叫他聲白大哥。」
「白大哥。」陽芝瑋欠身一福。
「別客氣!」白驥舒有些手足無措。
見他的模樣,路家華忍不住一笑。「瞧!我這兄弟什麼都好,就是對女人——」
「家華!」白驥舒低喝。
路家華才不管他,逕自拉了張椅子讓妻子坐下之後,繼續道:「我跟驥舒從小就跟在舒先生身邊學做買賣。他因為父母早逝,舒先生又是孤身一人,所以他這輩子跟女人相處的時間用五根手指頭就數完了。他啊!只要一見女人就像多生了雙手腳,怎麼擺都不對,不像我——」
「不像你多風流韻事。」陽芝璋淡笑道。
「我哪有?!」路家華擺出一副無辜樣。
瞧他們夫妻相處的情形,白驥舒禁不住羨慕的笑笑。
陽芝瑋的臉頰不禁一紅,一隻手輕輕在桌底捏了丈夫一把。
路家華不敢再調笑,將桌上的翡翠盒子推向妻子。
「你也聽到了,這是白大哥送你的見面禮。」
「這……」她遲疑的看向丈夫。
「沒關係,你收下吧!」白驥舒開口。「我娶妻的時候,家華也送了樣東西給我妻子,這不過是禮尚往來。」
這一說,陽芝瑋只好收下。
「怎麼大嫂沒一塊來?」她輕聲問。
「她……」白驥舒不知怎麼日答。
「別提她!」說話的反倒是路家華。「她呀!眼睛是看高不看低,像我們這種商人是入不了她眼的。」
「怎麼,還記得她給氣受?」白驥舒笑了。
「她哪敢啊!」知道我爹打我出生就給我買了個三品道員,她那姿態放得才低哩!」話一說出口,才想到不管如何總是自己兄弟的妻子,想要收回卻是來不及。
「她人就是這樣。」他還會不知道自個妻子的脾性嗎?淡淡說了句後,他便把話題轉開。「我這趟——」
「驥舒,有句話你別嫌我說得唐突。」路家華截斷他的話頭。
「我們之間還有什麼不能說的。」輕啜了口茶,他回道。
「你從沒想過休妻再娶嗎?堂堂一個大男人,何苦鎮日看她的臉色?河況,她入門這幾年也沒生個一兒半女——」
白驥舒舉起手阻止他。
「她畢竟是官家小姐出身,難免覺得我配不上她;反正平時不惹事也就罷了。」
「但——」
「我在家的時間也不多,隨她去吧!」聽他的語氣是不想再討論下去。
「驥舒——」路家華還想再開口,但陽芝瑋暗地裡猛拉他衣服制止他。
「白大哥今兒個理當要留在這裡吃飯,」陽芝瑋打圓場道。「我叫老李到河口去買些鮮貨,弟媳好做些拿手菜請大哥嘗嘗!」
「不敢多勞!」白驥舒拱拱手。
「不會。」她說完便告退入內。
兩個大男人坐在室裡,白驥舒想著想著突然一笑。
「怎麼了?」路家華好奇道。
「你們府上那個老李呀!也真夠有趣的……」於是,他將門口發生的事大略說了一遍。
路家華聽了不禁搖頭。
「我是拿他沒辦法,他呀!是我妻子帶過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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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驥舒在路府待了近一天,直到天色暗了,才好不容易辭別路家夫婦的盛情,準備回府。
一進門,就見到管家白晉躬身候著。
「有事嗎?」
「各地分行的信函今天送到,江蘇那兒的是封急件。」白晉走在他身後秉告。
「嗯。」他點點頭,伸手推門。「沒事了吧?」
白晉想了想。「昨晚夫人失足掉進池裡,聽她身邊的嬤嬤說,像是受了風寒,發了一日高燒未醒。」
「請過大夫了嗎?」
「昨晚大夫就來過了。」
白驥舒在門前站了好一會,才轉身往另一個院落走去。
「我不在這幾個月,家中一切安好吧?」
「是,不過上元時,老太爺來過一趟。」
「又來嘮叨……」他喃喃道。「沒出事吧?」
白晉遲疑了會兒。「老太爺讓幾個傭僕拿竹杖嚇過夫人。」
「竹杖?」這一提,他才想到是地方上的習俗——拍喜。
他抬頭見院落尚燈火通明,回頭對白晉道:「我去看看夫人,你先下去吧!對了,以後上元別讓老太爺進府。」
白晉恭謹答了一聲便欠身退下。
正舉步往妻子房前走去,遠遠一個胖大身影,卻在此時飛也似的朝他衝來。
「姑爺,你總算回來啦!」許嬤嬤匆匆在他跟前停住腳。
「你家小姐還好吧?」白驥舒開口問道。
「不好!」許嬤嬤猛地搖頭。「大夫說差點救不回!看她發了一天一夜高燒,老奴真不知該怎麼辦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