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雖有相守之心,卻未必能夠如願……」庭雪低婉欲泣的輕喃在他耳畔迴盪著。「到那時,你怎麼辦?我又該怎麼辦?」
「不會的,不會的!我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玄煜摟緊庭雪,喃喃道。「我只有你,你也只有我了,如果失去彼此,我們將會一無所有。你,是我的心啊!我怎能沒了心而活呢?」
風雪滿途,皚皚積雪覆蓋大地,放眼望去只見白茫茫一片,就如他們茫茫未知的前途。
他們千辛萬苦趕赴邊關,想調集邊關軍力,反攻京城,救出被俘皇室宗親。詛料邊關守將王將軍也被雍王收買,眾人不但求援未成,反而差點誤人陷阱被捕,幸虧玄陽十八騎捨命護主,拚死殺開血路,眾人才全身而退。
沈月寂寂,千夜無聲。玄煜心中一片空茫,現在他們是前無去路,後有追兵。天地雖大卻似乎已無他們容身之所,未來究竟該何去何從?他心中一點定論地無。
紛沓錯落的馬蹄聲如雷般響起,黑夜中聽來格外驚心,玄陽十八騎立即躍身而起,抽出兵刃,急速圍到玄煜身邊保護,嚴陣以待。
黑暗中出現一隊軍馬。馬上之人清一色都是黑色薄氈大氅,神色驃悍。前面十騎奔到近處,拉馬向兩旁一分,最後一騎從中馳出。
「請問南烜玄煜太子可在此處?」那策中而出的是個英氣青年,他朗聲道。「北垚拓跋水成,奉敝國聖上之命,特來迎接玄煜太子至敝國作客。」
「原來是北垚拓跋將軍。」玄煜揚眉道。「不知將軍怎知玄煜身在此處?又不知北垚墐帝為何要迎接玄煜前去作客?」
「大約一個月多,聖上得知貴國靖南王爺舉兵造反,十分關心太子的安危,便派末將四處打探太子的訊息。末將研判太子定會向邊關守將求援,因此近半個月來一直派人在邊境打聽太子下落,終於在昨日掌握到太子的行蹤,末將接獲線報,立即敵程前來迎接太子,來得唐突,遠望太子見諒。」
「玄煜已是個亡國之人,太子之稱,不過是個虛名罷了。」玄煜沉聲道。「目前的玄煜,不過是個流亡之徒,何德何能驚動貴國聖上大禮迎接?玄煜心領了。」
「正因為太子目前流亡於途,所以更需要北垚的協助。」拓跋水成微笑道。「雍王挾持南烜文武百官,致使南烜朝中無一人敢援助太子,連邊關守將王將軍都被收買,在雍王天羅地網的追捕之下,放眼天下,除了北垚,又有誰可提供太子庇護之所?聖上久仰太子賢德,只是素來緣慳一面,心中常引以為憾,今日好不容易有此機會可邀太子至北壺作客,太子又何忍拒絕聖上一片心意?」
玄煜本要堅拒,但見到庭雪憔悴清瘦的容顏,實不忍心讓她再受這種餐風露宿、擔憂受怕的流亡生活。再見到炎夜一臉期待的神情,顯是因為可以見到永欣公主而心動。他長歎一聲,明白為了愛侶、好友,這趙北垚之旅是勢在必行了。「墐帝盛情來邀,玄煜若再推拒,就是不知好歹了。拓跋將軍,請帶路吧!」
「那拓跋就領路先行了,太子,請!」拓跋將軍策馬領導北垚騎隊前行。
眾人翻身上馬,隨著北垚騎隊暗夜趕路,馳向北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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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垚,都能城,玄武坐鎮,以土德王。皇宮氣象宏偉,宮牆厚實,以琉璃為瓦,在陽光下顯得金碧輝煌。
玄煜等人隨著拓跋水成入了皇宮,來到玄武殿上,只見殿中居中一席,桌椅均鋪繡了金龍黃緞,當是北垚墐帝的御座。
拓跋永成招呼罘人在東西兩側的紫緞客席坐下,眾人方才坐定,便聽得值殿太監朗聲道:「聖上駕到!」
四名執戟衛士緩緩推開殿門,北垚墐帝身穿黃袍、頭戴金冠,緩步走進玄武殿。
眾人肅身起立,玄煜拱手為禮說道:「南烜蕭玄煜,參見陛下。玄煜亡國之徒,蒙得陛下盛情以待,實是感激不盡。」
墐帝銳目一掃,仔細端量玄煜,微笑道:「太子具稀世俊美之相,果是人間龍鳳,怪不得小女對你傾倒備至呢!」
玄煜沒料到墐帝一國之尊,竟會當眾提及永欣公主之事,一時尷尬至極,又怕庭雪多心,偷眼覷她,見她神色如常,似乎未受影響,這才放下心來,說道:「玄煜流亡之身,得公主錯愛,實是擔當不起,陛下莫要聞玄煜玩笑。」
墐帝面色嚴肅,說道:「這可不是玩笑話,朕曾和煇帝協盟,原有以婚議和之約,如今你雖流亡於途,可朕為一國之君,萬民之表,自當一諾千金,豈可失信於煇帝?朕既已允婚,自當遵守承諾,將永欣許配給你,況且南烜雍王奪朝篡位之後,只怕就有擴充版圖,侵略鄰國之心,我北垚求安治和,自不樂見兩國交兵,禍延百姓,因此我在北垚的立場,與其讓雍王坐穩南烜之位,倒不如助你復國。」
玄煜聽至此面色大變,只想打斷墐帝的話,可礙於自己不過是亡國之徒的身份,只得隱忍。
墐帝一拈長鬚,悠聲道:「只是朕若貿然出兵助你,就怕師出無名,要讓天下人非議啊!但若是你成了朕的愛婿,那形勢自然又有所不同,朕為愛婿出兵,天下人又何敢置一詞?」
墐帝這番話擺明了逼婚,玄煜卻只擔心庭雪的反應,他側首望向庭雪,只見她面白如雪,毫無血色。他伸手握住庭雪的手,朗聲道:「陛下抬愛,玄煜心中十分感激。永欣公主嬌艷無雙,天下聞名,玄煜亡國之身實在匹配不上。況且玄煜早有愛侶,又豈可忘恩棄情,做一個負心之人?」
墐帝眸中冷光乍閃,他虎目微瞇,微笑道:「庭雪郡主天人之姿,果然清麗無雙,也難怪太子一往情深。只是太子當真要為了兒女私情而將國仇家悢全置之不顧嗎?我聽說庭雪郡主是雍王之女,太子若是執意和她廝守,只怕於復國大業有極大阻礙吧?」
玄煜面色冷凝,淡淡道:「復國之事,玄焜自有打算,勿勞陛下操心。」
墐帝碰了個釘子,倒也不以為悴,只是笑笑道:「戰時秦晉兩國世為婚姻,晉公子重耳失國,出亡於外。虧得秦穆公發兵將他納之於晉,卒成晉文公一代霸業。」他手撫長鬚,語含深意地道:「朕有意當秦穆公,就不知玄煜太子是否願當晉文公了?」
玄煜清朗地道:「朝代不同,情勢也不同了。陛下固有秦穆公之德,玄煜卻無晉文公之能,因此陛下盛意,玄煜心領了!」
墐帝見玄煜一再推拒,不由得面色微沈,冷冷道:「太子遠道而來,定然是累了。請先至客殿歇息,待太子休息夠了,精神養足了,咱們再好好談談。」
手一揮,走下龍椅,離開玄武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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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雪身為女眷,被安排住在西華殿,而被安排居住於崇光殿中的玄煜,此刻正癡癡看著院中繽紛盛開的櫻花,低低說道:「這櫻花,長得真像梅花呢。」
罘人知道他想起了新月小榭中的梅林,梅林中的許多株梅樹,原是他幼時親手栽種的。
「如果你不接受北垚墐帝的提議迎娶永欣公主,只怕你一輩子也見不到新月小榭的梅林了。」炎夜的聲音幽幽冷冷地響起。
玄煜訝然回頭,不敢相信這話竟是由炎夜口中說出來的。「你是在勸我娶了永欣公主?」
「畢竟她鍾情於你。」炎夜面色苦澀黯然。「咱們已經走投無路了,惟有墐帝出兵相助,我們才有復國的希望,他也說的很清楚了,惟有你成為他的『愛婿』,他才肯出兵,你還有得選擇嗎?」
「是啊,太子。倘若北垚和咱們結成姻親,有了北垚兵力相助,咱們才有可能討伐雍王那個逆賊,奪回江山啊!」王剛也出言相勸。
玄煜面色越來越沉。「庭雪為了我,叛父背家捨棄一切,甚至不惜以命相拚,逼迫雍王讓我們安然脫險,她對我是如此情深義重,而你們竟要我負她另娶?」
「你不能負她,就能負親、負民嗎?難道你為了一己私情,就要誤盡天下蒼生大事?」炎夜沉痛地道。「我敬佩庭雪郡主,也感激她為你所忖出的一切,只可惜她是雍王之女,這是永遠也改變不了的事實啊!」
玄煜默然不語,他永遠也無法抹殺庭雪是雍王之女的身份,他只得沉默了。
炎夜臉色轉和,低聲道:「我也希望你和庭雪郡主能夠有情人終成眷屬,更不希望你和永欣結成連理,畢竟她是我所愛的人……只可惜姻緣簙上注定沒有我和水欣的名字;而你和庭雲的癡情,也終將成為遺憾。」
玄煜冰眸如火,有著凜凜無悔的濃情深惜。「雍王叛變圍城那日,在最危急的時刻,庭雪不顧親恩,以命相搏。她保住的,不只是我的命,更是一份艱危莫奪的摯情!而我,怎能辜負她的一片真情?又怎能背叛我和她那深深相愛的兩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