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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裴意

  過往的記憶太教人心碎,而深埋心中的戀情太教人心痛--她只能把他放在最深最沉的心底,任說不出口的相思,越來越濃。

  「這一輩子,我再也不想和夜熙見面,而他也不會想見我……邀請夜熙到香港公演的人選,我怕你是找錯人了。」

  她抑去眼中浮現的淚光,站起身來,向商無憶致歉後,轉身離開了餐廳。

  商無憶一怔,她那含淚脆弱的哀傷模樣,在一瞬間,如閃電般擊中了他的心,令他為之動容。

  記憶中,他也曾看過這樣含愁的一雙水眸,另一張帶淚的美麗臉孔。

  那似曾相識的陌生情緒,喚回了商無憶心中消失在某段黑暗歲月裡的神秘記憶,他怔仲,似有若無的片段回憶閃過他瞬間疼痛欲裂的腦海。

  這一刻,他知道他不能讓夏初音就此消失在自己的生命裡,因為她含淚的模樣,似乎喚醒了他腦中某些遺失在遙遠歲月裡、毫無脈絡可循的纏綿情愫與記憶。

  他招來侍者結帳簽單,接過侍者從衣帽問拿來、遞回給他的米白色長薄風衣,起身追了出去。

  斯卡拉廣場,滿地啄食層粒的鴿子喚起了隱藏在夏初音心中最遙遠刻骨的甜蜜回憶。

  她記得在佛羅倫斯主權廣場裡的夏日清晨,她曾和黎夜熙一起餵過鴿子,也就是在那一天,她頭一次領略到了令人心醉神迷的愛情滋味。

  那是她生命中最璀璨光亮的美好剎那,也是她生命中再也喚下回的刻骨愛戀。

  想起那段在陽光下的日子,當時的她是那麼快樂美麗。而現在,幸福離她竟是如此遙遠……

  回首前塵,總教人心痛,奸深沉的痛,滲進心肺骨髓,痛徹心扉。

  她抬頭,望向廣場對面那座外觀毫不起眼,卻是意大利最知名的斯卡拉歌劇院,想起黎夜熙曾說過他最大的夢想,就是希望有朝一日,他所執導的歌劇能搬上意大利三大劇院的舞台!

  而現在,他的夢想終於實現了,他站上了世界頂尖的舞台--他心中,可還會有她的身影?

  擁擠的人潮,驚起了滿地的鴿群,在漫空飄揚墜落的鴿羽中,她望見了,她竟然望見了,一個高大修挺的身影,在斯卡拉劇院的階梯上,正往斯卡拉廣場這邊走來。

  她屏住氣息,心中顫巍巍地痛了起來。

  四年不見了,黎夜熙依舊光芒四射,炫亮一如燦陽,人群包圍著他,鎂光燈此起彼落,在一片浪潮的喧嘩聲中,他眼中,完全沒看到她的存在!

  一個黑髮微鬈、風情萬種的性感美女勾著他的臂彎,噘著豐潤的紅唇向他說話,他俯臉傾聽,臉上始終掛著炫燦笑容,兩人之間的親暱氛圍,霎時成了記者手中攝影機捕捉的焦點。

  夏初音心頭一陣寒顫,漫過一陣止不住的疼痛與悲哀,她好像滑落到一個寒冷的深穴裡,被棄絕了,整個人掙扎欲墜。

  好熱,白花花的陽光曬昏了她的神智,為什麼意大利的陽光如此張狂?

  就在她以為自己會暈厥在意大利太過炙熱耀眼的陽光中時,一雙堅強有力的臂膀穩住了她的身軀,她回頭,望見了商無憶那魅邃懾魂的深眸。

  她像被剜了心一般,突然間痛徹神魂,不能再支橕,她虛軟無力地倚在商無憶懷裡,掩住臉,無聲的淚水悄悄從手指縫中流了下來。

  「帶我走……我要……回台灣……」她哽咽著,只能破碎地說出這句話。

  商無憶眼裡閃著深沉複雜而叡智的光芒,他微微點頭,攬著夏初音的身子,刻意往蜂擁的人群中走了過去。

  一道火熱的視線如鋒利刀片般,凌厲地掠過她的身軀,夏初音感到一陣戰慄,抬起頭來,不期然地撞進了黎夜熙那雙燦亮生焰、火一般的瞳眸裡。

  他終於看到她了,在喧嘩擁擠的人潮中,他的眼光穿越重重人牆,終於發現了她的存在。

  世界,彷彿一瞬間不存在了。週遭喧雜的人群霎時間靜寂了下來,她和黎夜熙好像什麼也看不到、聽不到……交會的眸光中,只看到了對方的身影。

  兩人沉默凝視著彼此深烙在靈魂中的容顏,交纏的眼中傾瀉著下能言說的隱痛,像是在呼喚著舊日回憶。

  可怖且莫名的寂靜瀰漫在他們之間,兩人遙遙相望,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陌生,卻又遙不可及--這一望,彷彿是咫尺天涯。

  咫尺之間,相隔的又豈止是天涯海角?阻在他們之間的,又何止是干重山、萬重水般的距離?

  黎夜熙眼中流露著一股無以名狀的悲哀、狂野和溫柔--望著他那暗蘊巨大痛苦及無限滄桑的幽忽黑瞳,她心中一陣悸痛,淚水,再無法抑制的在眼眶中泛漫開來。

  這一刻,她看到了隱藏在他光耀璀璨的外表下,那一顆傷痕纍纍且始終沒有治癒的心。

  不管兩人的外表多麼炫耀燦爛,成就多麼光彩輝煌--痛苦,始終沒有自兩人的心中消失過。

  她知道隱藏在他們心中的傷痛太深,這一生再沒有復原的希望了。

  冰凝透亮的淚順著她面頰緩緩滑了下來,倚在商無憶攬著她的臂彎中,她緩緩走過了擁擠喧吵的人群。

  而她沒看見黎夜熙在見到俊美奪人的商無憶以一副護衛情人的姿態,珍惜而優稚地護著她穿過廣場中喧嘩的人群時,眼中驟然噴出的火光。

  她頭也不回地走過被人群擁圍著的黎夜熙身邊,沒有不捨,不曾留戀,不再回眸顧盼他一眼。

  在意大利米蘭的斯卡拉廣場中,她和黎夜熙,終究還是擦身而過。

  台北,陽明山近郊。

  清琉的月光中,滿樹的梔子花在夜裡綻放香氣,幾朵白色的花辦,輕輕悄悄地墜落在夏初音恍然失神的靈麗面龐上。

  她躺臥在黎日恩生前最愛的籐椅上,四年了,黎日恩的氣息彷彿仍沾附在這張散發著淡淡清香冶溫的古老籐椅中,她將臉埋在籐椅的扶手內,好像仍可以嗅聞到黎日恩生前那始終輕淺溫柔的呼吸。

  屋內,隱隱傳來國語流行歌曲的柔美旋律,清亮微帶稚柔的女歌手輕淡而含愁的歌聲飄散出室外。

  後來,我總算學會了如何去愛?可惜你早巳遠去,消失在人海。

  後來,終於在眼淚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錯過就不再……

  她聽著優美旋律中的歌詞,一種細細、不明所以的痛楚攫住了她的心,她只覺眼睛一片溫熱,淚水就流下來了。

  在這相似的深夜裡,你是否一樣,也在靜靜追悔感傷?如果當時我們能不那麼倔強,現在也不那麼遺憾……

  她靜靜流著淚,聆聽著女歌手迴盪在寂寞深夜裡的淡愁歌聲,淚水使得她再也看下清這世界的模樣。

  你都如何回憶我?帶著笑或定很沉默?這些年來,有沒有人能讓你不寂寞……

  這些年來,有沒有人能讓黎夜熙不寂寞?想起那個攀附在黎夜熙臂彎之中的拉丁美女,她只覺胃中一陣翻攪,禁下住蹲下身子,環抱住自己的雙臂,一陣欲嘔的酸楚竄上喉嚨,她再也忍不住,痛徹心肺的嚎哭了起來。

  在岑寂的靜夜裡,她哭得淚泗交流,哭得嘔心斷腸,彷彿要把多年來的委屈痛楚及思念一併哭盡般,失了控似的縱聲狂泣而無法自己。

  自從日恩死後,她已經很久很久沒哭得這麼厲害過了,壓抑過深的傷痛一旦找到宣洩的出口,就如同洪水潰決一般,滔滔洶湧,狂漫泛流。

  在她幾乎失了神智的悠長哭泣中,一雙溫暖的臂膀將她抱了起來,灼熱而溫潤的唇辦覆上了她哭得紅腫的雙眼。

  輕憐密惜的吻,落在她蒼白清瘦的臉上,疼惜地吻去她源源不絕的淚水,歎息般的低語迴旋在她的耳畔。

  「四年了,妳怎麼還哭得跟個孩子一樣?」

  躺在那熨燙而寬闊的溫暖懷抱裡,聞著那既熟悉,又陌生般的陽光味道,她恍恍惚惚睜開朦朧淚眼,望進了黎夜熙那火焰般的黑瞳裡。

  那黑漆如潭的瞳眸中,燃燒著流火般的爍亮及深沉無底的悲哀憾恨,灼灼燦燦地盯視著她。

  有一瞬間,她幾乎要以為自己在作夢,然而他的懷抱是如此真實溫暖,呼吸是如此狂炙火熱,一如當初她記憶中的模樣。

  夏初音狠狠落下淚來,再次見他,仍有一種泫然的悸動,在她心中澎湃激湧著。

  即使分隔再遠再久,他始終是她夢魂縈迴的一種牽掛,她不會錯認這個人--然而,他怎麼可能回來?怎麼可能這時候出現在這兒?

  黎夜熙抱著她,踏過層層石階,隨步走過長廊,來到了書房,順手捻亮柔橘色燈光的水晶壁燈,熒熒孤燈,照出了兩人映在牆上的相偎身影,親暱依戀卻又無比空虛。

  再度回到他懷中,傾聽著他激狂一如當年的心跳,夏初音將臉埋在黎夜熙胸前,貪戀著他溫暖的胸懷和濃烈的男性氣息,感受著兩個人心貼著心的震盪頻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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