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隨從恭恭敬敬的奉劍給他,又揀了一把劍遞給牟易男。
她伸手要接,身子卻突然一僵,動彈不得,連開口也不行,只能眼睜睜看著時歿生走到前方。
「殿下,您大人有大量,我朋友是開玩笑的,您別當真。」時歿生陪著笑臉,拱手作揖。
聽他這麼說,她氣得眼中直要噴出火,卻又無法行動,只能瞪著他的背影。
十皇子身旁的隨從也乘勢低聲提醒:「殿下,太子殿下和東平侯他們昨天都到洛陽了,您……還是算了吧。」他怕事情鬧大,趕緊?出太子和東平侯來,祈求主子能改變主意,否則若主子受了傷,他的下場絕對淒慘。
十皇子想了一會兒,躍上馬不屑地斜睨他們,「無知小民,這一次就算了。滾吧!」他立刻下令隊伍前進,懶得再看他們一眼。
時歿生也不生氣,嘻皮笑臉的擺出個慢走的手勢,看著他們離開。等他們走得連影子都看不見時,他才解開牟易男身上的穴道。
她不甘心地想要追上去,卻被他拉住。
「小男,不要再想這件事了。所謂『民不與官斗』,你硬是要管這件事的話,對自己也沒好處,何必呢?」
牟易男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忿忿地瞪著他,「你是說就讓那個十皇子為所欲為、橫行霸道嗎?」她逼近他,眼中閃爍著怒火,「路見不平我就要管,誰在乎有沒有好處!如果做什麼事都要有好處,那天下會成什麼樣子?!」
時歿生對她的憤怒只覺得好笑,他聳了聳肩,「你還真是愛管閒事。這世間多少不平事,你管得完嗎?」
「能做一件是一件。」她的語氣堅定而自信。
「你太天真了。」時歿生頗不以為然。
「是你太自私了。」她甩頭就走。
「小男!」他匆匆跟上,與她並肩而行,「你就算生氣也不該對我發作,這次又不關我的事。」
「不關你的事?」她側頭瞪了他一眼,「剛剛我和人動手時,你竟然在旁邊閒著,還拍手叫好!後來又攔著我,不讓我教訓他。我不只氣他,我更氣你!」她越想越氣,步伐不由得加快許多。
「話不能這樣說。」他也加快步伐,「我是看你對付他們綽綽有餘才沒出手,攔住你是怕你惹麻煩。我是?你好,你怎麼還怪我?」
「哼!」
見她不理,他突然嘿笑了一聲,調侃她道:「虧你老說自己是男子漢大丈夫,度量這麼小,怎麼配稱大丈夫。」
「誰說我度量小?」她停步轉身,昂首挺胸看著他,「我已經不氣了。」雖然她真的很生氣,可是絕對不落人話柄,說她不是大丈夫。
「你不生氣了?」他故作懷疑地看著她,「可是你一點笑容都沒有,哪像已經不氣了的樣子。」
聞言,她硬裝出笑容,「你瞧,我這不是在笑嗎?」該死的王八蛋!該死的時歿生!
「真的耶!」他笑嘻嘻地看著她,「既然你不氣,那我們就照先前說的,到酒樓吃點好吃的。」哎,她真是太好拐了,一下子就上當;不過就因為她個性很直,逗起來才有樂趣可言。
她勉強扯動嘴角,「走吧。」烏龜王八蛋,本公子絕對要把你吃垮,以消我心頭之恨!
他笑著拍拍她的肩,愉快的往前走。
嘿嘿,美酒佳餚,我來嘍!
***
望雲樓號稱天下第一酒樓,建構精巧而富麗,美酒佳餚更不在話下,當然價錢也是出名的貴,即使是最便宜的芹菜炒蛋都要花上五兩銀子,一般人根本無緣踏進一步。然而正因為它貴,達官貴人們為了炫耀自己的財富權勢,爭相在望雲樓宴客飲食,藉此彰顯自己的高人一等。所以望雲樓不但未因價錢昂貴而門可羅雀,反而越來越有名,進而在北方的各個大城另有據點,但仍以洛陽的望雲樓最眾人稱道。
「你確定要在望雲樓吃?」牟易男訝然地看著時歿生。雖然她想讓他花上一筆銀子以消氣,但是望雲樓可不比一般酒褸,她怕時歿生付帳時會翻臉。
「當然。」他一派輕鬆自在的模樣,「要吃就要吃最好的。」他向來善待自己,更懂得享受。
「到時候你可別心疼。」是他自找的,她就不客氣了。
「放心吧。」時歿生還是毫不在意地微笑著。
剛進門,望雲樓的小二就慇勤的迎上前。
時歿生要了三樓最好的包廂,命小二送上店裡最有名的好菜,當然更少不了望雲樓獨門釀造的琥珀蜜梨釀。
牟易男坐在窗邊,俯視著底下的大街,隨口問他:「你今天怎麼轉性了?」他點的那些酒菜加起來起碼要五、六百兩,而且他又要了包廂,結帳時恐怕不只這個價碼。
他只嘿嘿笑了幾聲,不答話。
她回過頭來望著他,又問:「在下面坐不也挺好的,何必要包廂呢?只有我們倆怪冷清的。」她覺得熱鬧一點,吃起飯來才有意思。
「有美人作陪,我還是自己欣賞的好。」他支著下巴對她微笑。
「你又在胡說什麼:」她皺起眉頭,「你要我說幾次,我是男人。」
「我有說你是美人嗎?」時歿生露出無辜的笑容,指著掛在牆上的仕女圖,「美人在那裡啊。」
牟易男瞪了他一眼,知道自己又被他耍了,卻不能說什麼。
「我先出去走走。」她霍地站起,不悅的走出房間。
只聽見時歿生在她身後喊著:「別晃太久,免得飯菜被我給吃光嘍。」
***
在望雲樓的院子裡閒逛了一會兒,清雅的景色讓牟易男的心情又好了起來,於是她踩著輕快的步伐回到了三樓的包廂。
還未推開門,她便從門縫中見到時歿生站在窗口,一副很專心的樣子,不知道在看些什麼。
她一時起了惡作劇的心情,緩緩地推開門,小心地不發出一點聲響,然後慢慢地走到他背後,手掌往他肩上拍落──時歿生原本專注在自己的思緒裡,驚覺有人靠近,他瞬間旋身捉住那人攻向他肩膀的手──「噢!」她吃痛大叫,「時歿生,放開我啦!」
「是你!」他鬆手放開她,冷然道:「不要再有下次!」
她撫著手腕,怔怔地望著他臉上陰冷的表情,不相信他會有那樣的眼神和語氣,心底卻泛起一絲懼意──?他眼中的殺氣。
眨了眨眼再看他時,他又是笑容滿面,好似剛剛的陰冷只是她的錯覺。
「被我嚇到了吧。」他得意的微笑,「想嚇我沒那麼容易的。」
她猛地回過神,捶了下他的肩,「你搞什麼呀!」原來是在嚇她。
「誰教你躲在背後想嚇我。」他笑嘻嘻的坐回座位,「菜來了,快吃吧。」
他拿起筷子,拚命地往碗裡挾了一堆菜,帶著滿意的笑容吃了起來,一邊吃一邊讚美。
牟易男卻只是盯著他,沒有動筷。
發覺她一口也沒吃,他疑惑地問:「怎麼,你不喜歡這些菜嗎?」
「不是。」她連忙拿起筷子,挾了一塊醋溜肉片塞進嘴裡。
看來他好像還是原來的樣子……時歿生笑問:「好吃吧?」
她點點頭,暢快地享用美食。
「小男。」他替她倒了杯琥珀蜜梨釀,看似不經意地提醒她,「你下次可別在我背後出招喔。」
她低聲嘀咕:「我又不想再被你嚇一次。」
「什麼?」
「沒事,我說菜很好吃。」她裝出微笑,想起他剛剛專注的模樣,好奇地問:「你剛剛是在想什麼,還是見到了什麼?瞧你好專心的看著外面。」
「也沒什麼,只是看到一個人的背影,覺得他很像我認識的人。」他隨口回答,然後倒了杯酒,湊近酒杯嗅聞著酒香,連聲讚美:「好酒!真是好酒!」
牟易男對他的回答也只是聽聽而已,又低頭繼續吃她的飯,沒注意到他放下酒杯,眼光直飄向窗外,一副心神不寧的模樣。
從窗口望過去是另一家酒樓的房間,和這間包廂正好相對,所以時歿生可以清楚的見到那間房裡有一名黑衣男子。
那名男子的出現讓他想起過去──他從來不願回憶的過去。他相信那人也發現他了,但是除非必要,他絕不會來找他,就像他不想見到他一樣。
他將思緒調回眼前,又恢復了慣有的笑容。
「你吃完了嗎?」望著已經見底的盤子,他微微一笑,「看來是吃完了。」
她吞下最後一口飯,抬起頭。「好啦,你去付帳吧。」
「付什麼帳?」他聳聳肩,「我沒帶銀子出來。」他雖然答應請客,可是沒說要付帳。
「時歿生──」怒吼聲響徹望雲樓。
第三章
狂風夾帶著刺骨的寒意呼嘯肆虐,鵝毛般的雪片在風中亂舞。
地上早已積滿厚厚的白雪,但是風雪卻像是永遠下不停似的,越來越大。
荒野雪夜,風聲是寂靜中唯一的點綴。
遠遠的,出現了一個模糊的身影。
狂暴的風雪似乎無法阻礙他的前進,他如箭般快速地飛掠過荒野,只留下淺淺的一抹痕?,但隨即被大雪掩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