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柳緒晰暈陶陶的,心跳亂了拍子。謹兒身上好香……雙眼開始閃動著孩子的光芒,她一臉雀躍地笑了,「好開心喔!謹兒第一次親我的臉耶!」
趙謹兒一直是她心目中的偶像,沒想到有朝一日竟讓偶像親了一口,教人怎麼不開心呢?
傅智真其實心情無比複雜,但表面所呈現的依然是從容不迫的平和神態,看似不起波瀾的雙眼定定地望著趙謹兒。
趙謹兒似笑非笑地覷了她一眼,笑意並沒有達到眼底。兩人默契十足,不消趙謹兒明說,傅智真也看得出來──她不願成為他們兄妹倆較勁下的炮灰。
趙謹兒目光重新回到柳緒晰臉上,露出大姐姐似的笑容,「聽說妳日本時達的案子拿到手了?真的嗎?我好高興喔!今天中餐我請客。」
「啊,不行啦,這樣應該我請吃飯才對。」柳緒晰在日本多逗留了幾天,連比稿成功的事幾乎都遺忘了。
傅智真伸手分別握住兩人各自的左右手,和氣的笑容裡卻帶著不容反抗的威勢:「兩位都別客氣,我是老闆,我請客!」
這算是賠罪嗎?趙謹兒得寸進尺地笑道:「這樣啊?但是,請中餐感覺上就太沒誠意了,那今晚也妳請客嘍?」
「那有什麼問題!」傅智真勾起一笑!又帶了點無奈的味道。
柳緒晰疑惑地看著兩個好友,覺得應該有什麼是她忽略了……聽她們那種定案的口氣,好像是已經經過了一場交涉並達成協議後所做的結論。
三個女人,妳看我,我看妳,目光在彼此臉上遊走過一回。
目前情勢,恰恰好構成一個奇妙的平衡。
三人都露出了微笑。
還很安全。
第八章
卓子儒揉了揉眉心,大手放下後還是揚起了溫文儒雅的招牌笑容,而他這個笑容顯得有點疲倦、有點勉強──所幸,並沒有人注意到他的笑容是否誠懇。
傅宅的大書房裡,卓子儒正坐在書房中央大桌前的椅上,看著書房主人傅太研把玩執在手中的一塊小巧的隨身硯。
他連眼角餘光也不曾掃到兒子身上,久久,才開口,低沉溫和的嗓音很有慈父的味道:
「子儒,剛從國外回來,是不是很累?」
父親雖然沒看向他,但卓子儒還是正襟危坐地回答:「還好。」
傅太研放下硯台,抬眼望向他,那雙眼,溫和但極具威儀,若不是時常帶著和藹的微笑,將會是一個令人不敢正眼直視的人物。
「子儒,距離我們上回見面,至今已經多久了?」
「二十多天。」卓子儒不曾費心計算。
「你的秘書告訴我,你取消了年底所有的國外行程,是嗎?」
「是的,爸爸。」卓子儒沉穩的口氣顯示出他自有考量。
傅太研有點不解兒子何以每次說話都帶有些微敵意,不過,他也沒特別放在心上。微微一笑,就不再疑惑兒子的語氣是否有異樣,溫和徐緩地道:
「這樣也好。子儒,取消行程的這件事,希望也同時意味著你已經開始願意用腦筋為你自己思考。」
卓子儒自嘲地笑了。父親的說法,是在說他過去都不曾用腦筋思考嗎?
兒子沒回話,傅太研逕自拿起桌上的隨身硯,笑著詢問道:「子儒,你知道爸爸什麼時候開始收集硯台的嗎?」
「從我有印象開始……」父親書房的收藏櫃擺滿了各種硯台……然而事實上,卓子儒卻很少看見父親寫毛筆字。
「爸爸年輕時因工作太忙,根本沒時間練字,所以收集硯台也算提供我一點小小的樂趣。」傅太研看著手中的小硯,目光透露出一點感慨。
「嗯。」卓子儒不知道父親為什麼突然跟他說這些,他也是首次知道父親的興趣是寫書法。
傅太研含笑的雙眼望向他,「你呢?你的興趣是什麼?是工作嗎?那些行銷計畫?」
卓子儒心口悶悶的,聲音也有些乾澀:「網球……」
「我記得你在唸書時拿過全美的網球青少年冠軍,現在嘛……好像很少看你打球了。」
「嗯……」卓子儒的回答不再肯定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放棄網球是為了怎樣可笑的原因,以及那一個年少時所下的愚蠢決定……
傅太研靜靜地看著他,驀然桌上設定好時間的鬧鈴響了,他伸手切掉開關,站了起來,「抱歉,我的休息時間結束了。」他走到收藏櫃前,將隨身硯收妥。
卓子儒無言地看著父親來回走動,心底好像有些話想對父親說,但一時卻整理不出個條理來。
傅太研朝兒子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你真的仔細想過你要的是什麼嗎?你想到五十七歲時,跟你兒子聊天卻還得設定時間,就只為了工作嗎?」
說了這麼多,不就是希望兒子不要步上他的後塵嗎?但子儒卻始終不瞭解他的苦心……
卓子儒眸底浮出了一絲迷惘。父親眼中的那一抹光芒,難道是關心?
傅太研拍了拍他的肩膀,「這一點,你妹妹看得比你還清楚,雖然她個性消極,但至少她知道她想要什麼。」
卓子儒的心忽然又冷了。是啊,智真永遠比他更好。她不需要血汗的付出,只要安安穩穩地做她喜歡的事,就能勝過他許多……
傅太研出了書房,他也絲毫未覺,直到一張精緻溫柔的小臉出現在他眼前。
「哥哥,你在想什麼?」傅子龍蹭著坐到哥哥膝上,然後拉住了他的手臂。
兄弟倆相差十八歲,卓子儒看待他比較像是自己兒子而不是弟弟,尤其年紀增長,長兄如父,更是如此。
「子龍,最近有沒有乖乖的?」他揉了揉他柔軟的棕髮,很疼愛的,「你長高了,有沒有一百六了呢?」
「現在一百六十二公分。」傅子龍喜歡跟哥哥姊姊在一起,因為他們兩個非常溫柔,「哥哥不要皺眉頭,這樣會不帥喔。」
卓子儒笑著鬆開眉頭,「子龍是好孩子。」
「姊姊也這麼說。」傅子龍笑著,覺得兄姊其實很像,「你剛才跟爸爸聊天,對不對?其實爸爸是很愛你的喔,我愛你,姊姊也愛你,你應該要開心一點。」
「哥哥沒有不開心,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想你要的是什麼?」原來傅子龍有聽到。
卓子儒苦笑一聲,「對。」
「很難嗎?」年幼的傅子龍不認為這個問題有困難度。
「呵呵,哥哥還很迷惘,所以現在無法回答你。」跟十二歲的傅子龍說話,卓子儒還是採用成人之間成熟的對話用語。
「爸爸說,迷惘是逃避和忙碌的產物,所以一覺得迷惘,就要讓自己平心靜氣的去正視問題。你太忙了,對不對?」
「對。」卓子儒失笑,沒想過有一天會被弟弟這樣分析,「那……子龍看清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了嗎?」
「嗯……」傅子龍思索一會兒,忽而笑了,「你不要笑我喔!我現在呀,跟姊姊在道場練拳,我覺得太極拳很有趣。我也很喜歡畫圖,油畫、水彩畫,都不錯。長大之後,我要把八極拳當興趣,然後念美術方面的大學,爸爸說要幫我找好老師喔!」
「你不讀商?」卓子儒有點訝異。那勁捷集團要由誰來接手?子龍是第一順位的正統繼承人啊。
「呃……那些數字好討厭,什麼財務報表的我也看不懂,一點也不好玩。」傅子龍想到上次姊姊帶來的報表,看得他一個頭兩個大,雖然姊姊說學習後就不會感覺困難,但他還是覺得沒有興趣。
「爸爸答應?」
「爸爸說,喜歡什麼就做什麼,不要勉強自己。」傅子龍湛藍的雙眼亮晶晶地瞅著哥哥。「哥哥喜歡網球,為什麼不繼續打球?」
卓子儒腦中的一團迷霧好像忽然消散了些,不禁有點心酸,「因為我很傻。」
「哦?」什麼意思呀?傅子龍疑惑。
卓子儒將身子往椅背一靠,目光定在父親收藏硯台的玻璃櫥櫃上。
他想要的是什麼?他想要的是什麼?
啊……其實他當時並不喜歡行銷這份工作的……
張開雙臂,她從他身後圈抱住他寬闊的肩膀,臉頰,貼在他的背上。
他伸出手掌握住自己胸前的柔荑,覺得心頭暖暖的、甜甜的。
「在想些什麼?」柳緒晰閉著雙眼,細細感受著卓子儒身上那抹淡淡的古龍水香揉合他本身乾淨清新的男人味。
這縷乾淨的香味,令人有種很幸福的感覺……
「不知道,想的東西太多,整理不出來。」卓子儒仰頭,以後腦勺摩蹭著她的頭頂心。他一面將心神從傅宅書房拉回當下,一面把玩她纖指上的戒指,當他柔軟的指腹摩挲過滑亮的戒指,驀然覺得喜悅一點一滴地逐漸塞滿胸口。
柳緒晰扳過他的臉,看到他的微笑,便在他的笑容上輕輕落下一吻。「說一些心裡清楚的來參考看看。」
「清楚的?」卓子儒挪動兩人的位置,讓柳緒晰坐在自己腿上,雙眼裡閃動著孩子般的光采。「那就是……妳不只是某個預設期限到了,我所作下的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