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先下去吧。」最後他這麼說。
第五章
將客人送上十三樓之後,電梯內只剩岑凱茵,她暫時可以不用站得那麼僵直。她將腦袋靠在面板上,現在只要一靜下來,她就會想起黎東彥的臉。他的表情困擾著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過敏感,她覺得黎東彥的眼中不全然是對她的譴責,好像還有一點不被瞭解的痛苦,那讓她覺得心頭沉沉的,好像被石塊壓住一樣。
真是見鬼了!她幹嘛覺得有罪惡感?每天進出總經理室的女人那麼多,她怎麼知道哪一個才是她的女朋友呢?居然因為這種事情給她臉色看,黎東彥這個人也確實太難伺候了。
不過話說回來,那條項鏈還真是令人難忘,不僅鑽石大,設計也很簡潔高雅,她猜想那條項鏈最少要花掉自己三個月的薪水吧!像那種東西,的確是要由情人贈送才會顯出它的珍貴。送鑽石項鏈給女朋友,真是浪漫又實際,那比幾百朵玫瑰花或一頓價格驚人的晚餐要實在多了,至少以後經濟上發生困難時,還可以拿它來換成現金,她最喜歡這種能夠產生實際作用的東西了。
她還以為他談起戀愛來大概也像他的人一樣無趣,想不到他也會有這麼貼心的舉動,真是讓人難以想像。
電梯沒有在一樓接到任何客人,緩緩往地下室下降,在停車場停住時,門一打開,她瞥見一雙黑色的皮鞋,立刻職業化地綻出親切的笑容,彎下腰去。「您好,歡迎光--」
「妳為什麼會在這裡?」
熟悉的森冷聲音自頭頂傳來,她身體一僵,盯著他的皮鞋想,他又為什麼會在這裡?
黎東彥的臉上沒有一絲多餘的表情,他下班之後就開始找她,員工宿舍幾乎被他踩平,她的手機也被他的留言塞滿,找不到她的失望打擊著他,就在他筋疲力盡地想回辦公室休息一下時,卻在電梯裡遇見她,原來她一直在工作,始終沒有離開百貨公司,這令他的情緒由驚訝轉為憤怒。
她抬起頭來,被他眼中閃爍的憤怒給嚇了一跳。
「我為什麼會在這裡?」她示意性地看了電梯一眼,小心翼翼地回答:「我是電梯小姐,所以……」「問題就在這裡,妳怎麼會是電梯小姐?」他的語氣更冷了,一整個晚上找不到她的沮喪折磨著他,他無法平心靜氣。
「那個……我幫人代班。」她覺得彷彿做錯了事情,不,是他讓她覺得自己做錯了。
「代班?」他的語調一下子揚高。
她瞬間畏縮了一下,當他出現這種語氣的時候,就代表著她有麻煩了,她像只待串羔羊,頭垂得低低的。
黎東彥重重地踩進電梯內,順手按了開關。
她被他的身體給逼到面板邊緊張的屏住呼吸。
「妳今天已經工作八個小時了不是嗎?為什麼還幫人代班?」她略顯疲倦的臉讓他心疼。「公司並沒有規定……」
「去他的規定!」他粗聲粗氣地打斷她。「公司從現在--不,從這一秒規定,妳以後不准幫人代班!」
她愣了幾秒鐘,不能代班就表示少了一份收入,這對於追求金錢不遺餘力的她來說簡直是一種致命的打擊。
「為什麼?」她雖然很害怕黎東彥,但是這跟錢扯上關係,她必須據理力爭。
「為什麼我不能幫人代班?」
「因為--」電梯在一樓停住,不顧客人的引頸盼望,他按下關門鈕,電梯繼續往上升。
她倒抽了一口氣,他居然明目張膽地違反公司規則。「因為我不准。」他盯緊她,像盯住一頭困獸,然後他忽然疲倦地歎了一口氣。「我一整個晚上都在找妳……」
「找我?」黎東彥閉了閉眼。
「妳不要像個傻瓜一樣一直重複我的話好嗎?」
「是……」她撫著胸,安撫不斷受到驚嚇的心臟。
這個動作讓黎東彥注意到她脖子上空無一物,漸漸平息的火氣又重新燃燒。
「項鏈呢?」他咬著牙問。
「項鏈?」她愣了一會兒才由驚恐中恢復過來。「我沒有拿喔,我把它放回盒子裡去了,它還在總經理的辦公桌上。」
她好像在聲明她沒有偷那條項鏈,黎東彥深呼吸了一口氣。「很好。」他淡淡地道,伸手按了八樓的按鈕,讓電梯在八樓停住。
很好是什麼意思?他為什麼看來如此生氣?還在猜想他的言行所代表的意思時,她的手臂忽然被拙住,還沒意會過來是怎麼一回事,她已被拖出電梯,往總經理辦公室而去。
黎東彥拿起辦公桌上的盒子,打開一看,鑽石項鏈果然還好好地躺在盒子裡,他的臉色更加陰沉,他緩緩地轉過身,責備地盯著她的臉。
「妳說……妳不知道我的女朋友是誰?」
她惶恐地點點頭,他居然為這個特地來找她嗎?真是小氣!
「跟我走,妳等一下就會知道了。」他拉著她走出辦公室。「總經理,我現在還在上班……」
「妳下班了。」他沒有轉園餘地的說。
☆☆☆
她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冷顫,一半是因為車外下著的大雨使放著冷氣的車內溫度變得很低,一半是因為她被迫必須在這麼狹窄的空間裡單獨面對她最害怕的人。
黎東彥側臉,看見她不斷搓著自己的雙臂,伸手把冷氣調小,同時把披在椅背上的西裝外套丟給她。「披上。」
她捧著外套,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種「恩賜」。
「需要我幫妳披上嗎?」
她一聽,立刻手忙腳亂地將西裝穿在自己身上,然後像個聽話的小孩一樣,乖乖地坐在椅子上。黎東彥把方向盤握得緊緊的,他還無法平息心裡的怒氣,為了不嚇到她,所以他不打算開口。
最後反而是岑凱茵受不了眼前的狀況。
她一直是個很溫柔平和的金牛座女子,能夠以超人的耐力和毅力去面對任何事情,但這並不代表她能一直忍受黎東彥這種毫無道理的發怒,溫馴的牛兒不是沒有脾氣,只是通常他們很懶得發脾氣罷了。
但現在她突然覺得無法壓抑心中的情緒,翹班是很嚴重的,她怎麼對李之儀交代?以後她不找她代班了怎麼辦?
「總--」
「我沒有名字嗎?」他不耐煩地打斷她的話。她畏縮地看著他,然後更多的怒氣從心底深處升上來。從認識他開始,他就沒有一次讓她把話說完過,這種情形已經超過她所能忍受的限度。
「有。」她賭氣地回答。
「那麼請喊我的名字。」
「黎東彥……總經理。」不行,她還是沒有勇氣與他對抗。
他深呼吸。「妳一定要這樣氣我嗎?」
她被弄迷糊了,她一定要這樣氣他嗎?她反問自己。
進這家公司以來,她一直是最循規蹈炬的一個,每天像頭牛一樣忠實勤奮地工作著,一點也不取巧地賺取所需的金錢。是他,是他的出現破壞了這種生活,是他讓她每天膽戰心驚,是他用捉摸不定的脾氣把她嚇得半死,現在他居然還敢來問她為什麼要這樣氣他?「我覺得很莫名其妙,您到底在氣我什麼?總經理。」長期積壓的不滿終於使她爆發了。「您從一進公司就特別對我沒有好感,我不知道--」
「妳不知道什麼?」黎東彥拉高聲音打斷她的話,怒氣在他胸中炸開了,他突然將方向盤用力一轉,在岑凱茵的驚呼聲中在路旁煞住。
他轉過頭來狠狠地瞪著她,這個不知道他一片情深似海的笨女人。
「妳是說妳不知道我一進公司就對妳一見鍾情?不知道我所謂的女朋友指的就是妳?不知道我把鑽石項鏈戴在妳脖子上的意思?除此之外,妳還不知道什麼?岑凱茵小姐。」她睜大眼,被他的話給嚇著了,他……他剛剛說了什麼?他說她是他的女朋友?他是不是氣昏頭了?
「總……」這是她在驚訝之後唯一能做出的反應。
「叫我東彥!」他低吼。
「是是是,東彥,東彥……」她喃喃地順應他的話。「但是--這是不可能的,您怎麼可能……」他喜歡她?這太青天霹靂了。
「妳是在懷疑我的話?」他收緊盯在她臉上的目光。
「不是的……我不知道……您、您幹嘛這樣嚇我?」她完全沒有辦法接受這個消息,她已經夠怕他了,他為什麼還要編這種故事來嚇她?她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凱茵……我、我不是故意這麼大聲的……」他手足無措地申辯,以為她是指他嗓門太大嚇到她。
他懊惱地低咒,後悔自己的粗聲粗氣,這本是一件美好的事,卻因為自己的脾氣失控而變得充滿暴力。
「對不起。」他的聲音沙啞而充滿歉意,他傾身向前,將她拉入懷中,仔細地輕哄。「別哭了,對不起,是我的錯,我保證以後不會這樣了……」
不知道是他懷中的溫暖還是他這番話,拉回她被嚇傻的神智,她抬起頭,疑惑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