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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冉雲

  第七章

  花開蘭徑,春風催放花蕊,滿園奼紫嫣紅,花團錦族。

  尋兒走在佈滿百草千花的小徑上,圓眸機靈的左顧右盼。自從幾天前蘭陵院舞會的聘約結束,舞師傅帶著一票人回長安後,雪兒的日子就無聊起來。

  每天面對不再是姐妹淘,而且一堆畢恭畢敬的下人,開口閉口永遠就這麼幾句——「夫人、是、夫人、不是」,真是要悶死她!

  離家之後,認識了很多人,雪兒無法想像和從前一樣再過一個人獨處的生活,她喜歡有人和她做伴。

  於是,雪兒用了一點小小的伎倆讓僕從畫了張地圖給她,說是伎倆也太恭維雪兒了!  她心思單純,  哪懂得什麼叫「耍心機」?只不過是以她一貫天真的笑容,「逼」僕從就範!而地圖上標明的是西門訣平日處理家業的院落所在,她想讓自己有點事情做,如果能幫得上忙,當然更是美事一樁!

  雪兒拿起地圖對照一下她所在的地方,自言自語著:「我現在在聚景園,往前走到延祥合、再到蘇院、左轉望湖亭、再經過萬柳堂、大宛林、直走過了一座假山,才到訣所在的地方。我的天啊,那不得走上大半天?」她有點苦惱,等她到了那裡,太陽都下山了,她還能幫上什麼忙?

  「哎呀,我真笨,只跟下人說,要他畫下到那裡會經過的所有地方,人家當然把所有可以經過的都畫下來,我應該要他畫捷徑才對呀?」雪兒嘟起嘴,直覺自己一早真是白忙一場。

  「沒辦法,只好明天再逼他畫一張——」她轉身打算回房,卻聽到花叢裡傳來的聲音。

  有人在那兒嗎?她好奇地決定趨前一探。

  才轉入分支小徑,雪兒卻立刻停下腳步。花叢裡傳來斷斷續續的呻吟聲,那是她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因為訣和她幾乎每天晚上都……她知道花叢裡的人在做些什麼……

  她好尷尬!想不著痕跡的慢慢往後退時,花叢裡突然有了新的動靜——

  他們結束?!

  糟糕!雪兒慌慌張張地躲進臨近一處花叢裡。真搞不懂她在心虛個什麼勁兒?

  她忘了自己現在的身份,只有旁人迴避她,哪有主子躲下人的道理?

  花叢裡的人步出小徑。雪兒生怕被人發現,不敢抬起頭來。

  她聽到女子細細的啜泣聲。怎麼回事?

  「你、你別這樣……」她低低哀求。

  咦?這聲音好熟悉——

  對了,她不就是那個新來的,叫做小虹的奴婢嗎?

  那名男子似乎在她耳邊說了些什麼,小虹才破涕為笑。接著,男子好像察覺到雪兒的存在,緩緩朝她這個方向走來。

  雪兒直盯著枝幹間的隙縫,大氣都不敢喘。不知怎地,他霍然停下腳步,回頭抓著小虹急忙離開。走啦?雪兒吁了口氣,忽然想起什麼,低頭輕撫微凸的小腹,說:「對不起、對不起,你一定也嚇到了,是不?娘以後不會這麼冒冒失失,其實娘剛才也嚇死了」

  「你在這裡做什麼?」突然間,頭頂上傳來低沉的嗓音。

  喝!雪兒嚇得倒抽一口氣。她今天是怎麼回事?一直處在驚嚇的狀態。

  「訣?」雪兒愣傻傻地站起身,正好看到跟在西門訣身後的四叔。

  「四叔。」她頷首問候。

  「回答我的問題。」西門訣臉色微凝,氣惱她怎麼不好好待在房裡休息。

  「我——你——你嚇到我了,我正在跟小娃兒說話,說到一半,你突然插話進來,我就嚇了一跳,然後——」

  「是什麼事讓你緊張成這樣?」他知道她一緊張,話不但多,而且辭不達意。

  想到方纔的事,她一張小臉紅撲撲。這種事怎能說出口?她努著嘴,一臉心虛。

  西門訣不想再追究,直接牽著她步出花叢,同時順手拿掉沾附在她發上的樹葉。

  「你不該亂跑。」他沉聲斥責,但語氣中卻隱含著掩藏不住的溫柔。

  雪兒輕吐小舌,明眸略勾,流露出一抹淘氣的神情,任誰看了,早就忘卻任何氣惱的原因。忽而,雪兒這才想起來自己是為什麼走到這裡——

  「對了,我是要去找你——」

  站在西門訣身後,一直被忽略的人,忍不住輕咳幾聲,打斷了雪兒的話。

  「訣兒,我還有事得先走一步,你們慢慢聊,方才提到那茶園的事,我會交代華凌去辦。」

  「嗯。」西門訣輕允一聲。「我派凌去沿海看鹽田,他應該是回來了,你讓他休息一天再交代他差事。」

  「沒問題。」四叔說完,若有若無的輕掃雪兒一眼才離去。

  雪兒心思單純,哪察覺得到四叔不見友善的眼神,反倒是西門訣在心底咀嚼其中含義。

  雪兒看四叔走遠了,輕拉仍被他牽著的手,嬌聲說:「你這麼忙,讓我幫幫你,好不好?」

  西門訣看她一眼,略揚嘴角,卻不回應,牽著她的手往剛來的方向走去。

  「說好。」雪兒學他慣有的霸道口吻,可嬌滴滴的嗓音,聽來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西門訣仍沒回應,逕自牽著她彎進一條紛植各色花卉的小徑。

  「你知道我很能做事的,以前在長安的時候,我什麼差事都做過,就算現在肚子裡有了小娃兒,可南院大夫說我的身子骨好,一點害喜的毛病也沒有,他說我只管開開心心地把小娃兒生下來就好了——」雪兒滔滔不絕的找盡各種理由說服他,沒發現他們已走到一幢小樓閣前。

  西門訣牽著雪兒步上台階,她才察覺到眼前矗立的小樓閣。

  「我們進去做什麼?」她問。

  「你不是要幫我?」他輕佻右眉,嘴角勾起一抹別有興味的笑意。

  那笑容有點邪魅。

  「是、是啊……」雪兒微微愣住,他很少在旁人面前展露笑容,但每日在她面前輕綻俊顏,總會讓她魂不守舍。

  「那就進來「幫」我。」他的聲音低低啞啞,很是挑逗。

  「喔,好。」雪兒隨著他推門入內。

  不過片刻,樓閣內傳來細細尖尖的吟叫——

  「……西門訣,我……我不是要幫你這種忙啦……」

  ***

  「今年京師跟我們訂了三艘大船,你要不要去一趟洪州造船坊看看情況。」四叔正和西門訣討論今春家業接下最大的一筆生意。

  「不去。」西門訣翻閱著帳本,頭也不抬就直接回絕。「派個能做事的人去看看就行了。」他說。

  「訣兒,這是京師下的訂單,輕忽不得,而且往年都是你親自盯著進度,怎麼今年——」

  「今年中秋以前,我不會離開揚州。」

  四叔聞言,一臉不解。然西門訣卻只道出他的決定,不想多作解釋。

  四叔思索了會兒,才明白他的用意。他要等到雪兒臨盆?

  「訣兒,別怪四叔多話,你這決定似乎不妥。」

  西門訣頓了下,才抬起頭看向他。

  「你爹應該和你說過『萬事以家業為先』這句話吧?」

  「那又如何?」

  「對西門家的男人而言,女人只是生下子嗣的工具而已,不必太過費心。」四叔言下之意,是暗指明白他何以不離開揚州的原因。

  「況且——你放太多心在一個女人身上,會成為你的致命傷。」四叔更是直接說道。

  西門訣聞言,不怒反笑。

  「四叔,你對我的女人有敵意。」笑語中卻暗藏著嚴重警告的意味。

  「我這是為你好!」四叔明白他話中有話。

  「為我好?半年多前,我和你兩人就在這房裡,討論到益州交付蜀貨的事,你說那是殿中省訂下的貨,也是輕忽不得,非要我親自去一趟,結果呢?咱們是再清楚不過!」殿中省為京師職掌天子起居的事務府,在西門家業中,有一部分就是專做這種京師買賣。

  「益州那件事,你根本就是懷疑我,是不?」

  「我沒這麼說,是四叔多慮了。我該懷疑的人是三叔,不是你。」

  「可是你三叔知道你回來之後,自始至終都不敢吭一聲,乖得像龜兒子似的,你懷疑他什麼?」四叔口氣沖了起來。西門訣是沒明講,但言下之意是再清楚不過。

  「四叔,你動怒了,那才是『你的致命傷』。」西門訣用他的話回他。

  「你?」四叔頓時啞口無言。「好,你當家,就你作主!」說完,頭也不回地離去。

  西門訣眼睛半瞇,似在思索著四叔的反應。突然間,才察覺到從剛剛就站在一旁默不作聲的華凌。

  他常常靜得出奇……西門訣不知何以,突來這個念頭。

  「凌,四叔交代你茶園的事就先擱著,由你去洪州造船坊,每十天向我報告一次進度。」

  「是。」

  西門訣合上帳本,起身走到門前時,忽然轉過頭問他:「凌,你好像從沒告訴過我,你進西門家做我的護衛之前的事?」

  「是少爺沒問。」華凌十分謹慎地回應。「少爺怎麼會忽然問起這事?」

  「一時想到而已。」西門訣略閃過某種念頭,卻被他及時答覆而掩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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