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畫社怎麼只派你一個人在佈置?」徐胤書瞄了角落一眼,那兒擺了一大疊表框後的畫作,如果那全都是緣箏自己搬來的話,著實相當辛苦。
要是緣箏還在花藝社的話,不會有人願意放她一個人孤軍奮戰又置之不理的,就算大家都不管,也還有他一定會來幫忙。
「國畫社住宿生很少,有的要準備考技術士證明、有的要準備明年的大學推甄,只有我和副社長有空。」杜緣箏止住了淚,有徐胤書替她打抱不平,她心裡就覺得舒服許多。
「難道你就不用準備四技二專的考試啦?你們副社長咧?
我來的時候還看見她在女生宿舍樓下打電話。」徐胤書替緣箏發出不平之鳴:「晚自習的時候,花藝社的男女住宿生都會向舍監請假,到會場來幫忙佈置,我看你們國畫社倒不如我們團結。那些人憑什麼放你一個新進社員在這裡忙翻天?」
想想花藝社的溫馨、再想想國畫社的冷淡,杜緣箏覺得很後悔。在國畫社或許還有少數幾個人對緣箏親切,卻也不及徐胤書對她的呵護備至。
杜緣箏笑逐顏開,並以撒嬌的口吻對徐胤書說:「胤子,你替我看看這些畫應該怎麼擺才好?我想在所有的作品掛上去後,再添加一些鈴當、香包之類的裝飾品,可我又怕東西擺太多,破壞整體協調性。」
徐胤書點點頭。雖然緣箏到最後還是得求助他,但他並沒有沾沾自喜,而只是心疼緣箏的孤單和無助。
「好吧!讓我們好好研究研究。」徐胤書開始端詳每一幅作品,並和緣箏討論哪幅國畫該擺在哪個地方才好。
在六點鐘開飯之前,徐胤書和杜緣箏已商量好所有的畫作該如何擺設,並且在準備釘上釘子的地方以ZB鉛筆作記號。事情處理得差不多,讓杜緣箏鬆了口氣,與徐胤書一起走回宿舍餐廳。
兩人走在路上有說有笑,氣氛原本相當美好,但就在他們經過機工場旁大樹下時,那裡坐著兩個不知是哪一科系的一年級女生在竊竊私語。一看見徐鳳書和杜緣箏走過來,那兩個女生便刻意將音量放大:
「聽說她很驕傲的,別人追她追得愈勤,她的態度愈是不屑。
好像自己是高貴的女神,噁心。」
「她一下子說要和鍾思交往,一下子又不要,反反覆覆地把鍾思當傻子耍,現在鍾思學長整個人整天就像洩了氣的皮球。
現在看來有人又要步上鍾思學長的後塵了喔!」
徐胤書聽見這些尖酸刻薄的批評時,差點沒有笑了出來。
因為在他的印象中,鍾思除了大聲演唱「你把我的女人帶走」,其餘的時候就是這麼死氣沉沉、一蹶不振的模樣。那根本不是被人拋棄的結果。
杜緣箏鐵青著臉,快被這種惡毒的謠言給氣暈了。但她想到自己是個有修養的人,犯不著和饒舌的校園狗仔隊吵吵鬧鬧,於是壓抑住想要理論的衝動。
「有些人就那一點姿色,想對追求者不屑都沒機會!」她輕描淡寫地回應那兩個人卦女生,語氣平和,味道卻辛辣。
譏笑別人長相普通本來是件很過份的事,但她不想對愛聊八卦的人大客氣。
「在這裡待太久會損害我們的格調,快走。」徐胤書故意抬高下巴,裝出一副高傲的模樣。
在大樹下的兩個女生還來不及想出更刻簿的話來激怒杜緣箏的時候,杜緣箏已和徐胤書走到女生宿舍樓下。徐胤書替緣箏拉開餐廳的紗門,再三叮嚀:
「記住,你不管有多生氣,也不可以不吃晚飯。你千萬不要像那些神經質的女生一樣,每天都故意不吃晚餐,然後再拿洋芋片、餅乾充飢,晚上又受不了餓吃泡麵、吃點心,結果愈減愈肥。
記住,營養均衡,人才會長得漂亮。」
從上個學期末到今天下午,杜緣箏已有一段時間沒被徐胤書這麼關心過。不!正確來說,應是她無理地拒絕徐胤書的關心。她對徐胤書冷冷淡淡,不願多聽他說話。現在這種熟悉的感覺回來了,還比往常更加溫暖。
「你好囉嗦。」杜綠箏嬌嗅。她朝著徐胤書甜甜一笑,然後走進餐廳。
徐胤書從另一道門進人餐廳去替同桌的住宿生添飯,看見緣箏的笑容,他今天一整天累積下來的不滿情緒全都像是被無形的超級大吸塵器給吸光光了。他覺得很快樂,就連他在吃糖醋排骨時,他也嘗不到酸味,只覺得所有的菜餚都變得好甜,包括鳳梨苦瓜雞。
而當大部份的住宿生都帶著愉快的心情享受晚餐時,被緣箏所遺忘的倉鼠還在群英堂一隅,孤伶伶地睡著。
第十章
那一晚,的確是很愉快的回憶。
徐胤書與花藝社的住宿生到群英堂佈置會場,他把工作交代給社員去負責,自己卻跑到隔壁去幫緣箏的忙。但花藝社的社員並沒有針對社長的行為提出抗議,因為大家都知道國畫社只有緣箏一個人來佈置,所以花藝社全體社員都希望徐胤書多幫一點忙。
光憑杜緣箏自己的力量是沒有辦法在九點晚點名之前佈置好會場的,國畫社社長是通勤族,沒辦法留在學校幫忙,而副社長似乎忘了今天約好要來佈置會場的事,其他幾個國畫社住宿生也各有各的借口,其實是不想和杜緣箏這排聞女主角共事,或者想看她是不是真有才華,可以一個人把會場給佈置好。
杜緣箏處境艱難,她若沒有順利完成任務,隔天一定被譏笑。徐胤書就是明白這一點,所以義無反顧地協助緣箏。
在七點半的時候,花藝社社員全都跑過來,自告奮勇要替緣箏來佈置,大伙說說笑笑,氣氛相當美好!杜緣箏感到很輕鬆,彷彿是回到她從前在花藝社的日子。
在花藝社男女住宿生輕鬆又有效率的協助之下,將國畫社的場地佈置妥當。一群人回到女生宿舍樓下等待晚點名,徐胤書也趁此空檔,從褲子的口袋裡拿出何夢禪寫給他的第一封信給緣箏看。杜緣箏看完便釋懷了。
熱狗叔叔提前開著小發財車來到男生宿舍前,徐胤書趕過去買了兩份熱狗麵包回來與綠箏分享。現在已是十一月,旗山的氣溫很低,在這時候吃熱食是最舒服了。
「每次寒流來的時候,熱狗叔叔就會早一點出現。」杜緣箏露出稚氣的笑容:「幸福的溫度保存著幸福的食物,讓我們幸福地吃飽之後,再幸福地刷牙洗臉,幸福地睡覺作夢。」
杜緣箏的這番話若是廣告台詞,不知要教多少觀眾感動!
徐胤書有一段時間沒看見緣箏如此可愛的笑容了。這幾個月的冷戰讓他以為自己已過了好幾個世紀。現在又能和緣箏坐在一起聊天吃東西,他真是開心,連「石內卜」推開籠子的小門爬到他手上啃他的熱狗,他也沒有察覺。
「呆瓜,當心你的手指被咬掉。」杜緣箏好意提醒。
徐胤書將「石內卜」關回籠子裡。「你敢說我呆,你才呆呢!
有困難不回花藝社向老朋友求助,一個人傻傻地在群英堂拿鎯頭往自己手上敲。下次再有事,記得找我們幫忙。」徐胤書兩眼望著緣箏,眼中不是責難而是疼惜。
杜緣箏點點頭,她已確定自己在無助的時候,最渴望見到的那個人是誰。這原本只當作弟弟看待的人,才是她最想依賴的。
「緣箏,你可以不再不理我了吧?」徐胤書突然緊張地問。這個問題一定要向緣箏確認,因為冷戰的日子一天好似十年,他可不想在等待大和解時愈來愈老成。
冷戰的開啟是由於杜緣箏使小性子,到現在連她自己也不知目的為何?高三了,她竟然如此幼稚!不過她也嘗夠不與徐胤書說話的苦滋味。
「下次要我不理你,得找個好理由給我。」杜緣箏紅著臉,但心裡很歡喜。
徐胤書指著天上:「要找到那樣的理由,除非你能把北斗七星統統放到我的口袋裡。」
杜緣箏仰起頭。在旗山,原本還有機會看到很多的星星,但今晚卻不知怎地,雲層特別厚。星星不見了,也許是不想讓她有機會摘下來。星星也不讓她再次逃避徐胤書。
「坐太空梭去摘啊!現在國外有太空之旅,只要有錢就行了。」
杜緣笛的聲音從徐胤書背後傳來。這小子是趁他們不注意的時候悄悄走到兩人身後。
「臭笨蛋!」徐胤書與杜緣箏同時嚇了一跳,隨即揚起四個拳頭追打緣笛。
杜緣笛又笑又叫又跳,花藝社的社員全部湧向前來,將緣笛重重包圍,然後輪番搔緣笛的癢。
歡樂的笑聲被哨音打斷,徐胤書與其他男社員趕忙跑到女生宿舍旁的籃球場準備集合點名。解散之後,徐胤書回到宿舍寢室,拿了牙刷和鋼杯要去洗臉潔牙,沒想到一開門,赫然發現鍾思站在寢室門口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