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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北方

  小手發著抖,卻勇敢執行他的指令。連試了數十針,有時深入錯穴,使左封遲疼痛難當,他卻咬牙哼也不哼一聲,只是冷汗濕透衣衫。

  「別怕,我無妨……再左邊……扎深一點……」

  突然,在她刺入靠近肩胛的部位時,他仰頭悶嚎一聲,疼得在地上翻滾,渾身劇烈顫抖,卻顯然是能動了。

  鳳芸侯馬上擔心撲過來,按住他抽搐不止的身體。不知哪來的力氣,左封遲大力推開她!讓她翻到七尺外。

  他鐵青著臉,強撐起身,嘶聲對她大吼:「你立刻回奕雲山莊去!馬上走!不准留下、也不准回頭,聽到沒有?!」

  不待她回答,他用最後的力量抽劍揮刀,狠狠往自己右腕砍下--

  眼前一黑,他墜入了深深的黑暗之中。

  第四章

  「那個人居然如此做,真是太輕忽大意了!」一個低潤溫雅的嗓音斥道。顯然對口中「那個人」輕率的行徑十分頭疼。說話的是個相當俊美的白衫男子,一臉雍容貴氣,看來出身極好,約莫而立之年上下。

  他望向一旁擔心的人兒,唇邊帶著安撫的笑。

  「別擔心,他不會有事的。瞧,你染了毒卻一點事也沒有,是你身上的奇血救了他。只是他中毒較深,需要時間恢復。」

  鳳芸侯仍一副心有餘悸的表情,小手緊握著床上男子冰冷的手不放。

  之前左封遲欲斷腕放她走,幸而這名白衫男子及時出現,擊掉利刀,救回只剩半口氣的他。

  她強烈的直覺一向能辨別他人是否具有威脅性,這白衫男子給她的感覺是親切又無害。所以她才會任由他一出現便診療左封遲,最後還隨他來到這隱密的木屋。

  白衫男子凝望她的眼神充滿暖意,就像長輩看著自己至親疼愛的小輩。溫柔問:「你餓了嗎?」

  鳳芸侯搖搖頭。

  「侯兒,你當真想救他嗎?」

  「當然。」毫不遲疑。

  「那你就要保重好自己身體,定時吃飯,因為你的血是最重要的藥引。此後唯有你的血才能延續他性命,明白嗎?」

  「我的血?」她疑惑。

  「是的,從今以後你要一直陪在他身邊,這同時也是你娘的心願,明白嗎?」

  「我娘?你認識我娘?」

  白衫男子輕輕點頭。「我跟你娘有結拜之誼,你可以喊我叔叔。」

  「原來我還有叔叔……」突然多出一個親人,讓鳳芸侯有點無法置信,那忡怔的表情相當可愛,白衫男子忍不住摸摸她的頭。

  這時遞過食物,她才乖乖接下。吃完後,她自然地爬上床榻,蜷伏在左封遲身旁,沒一會兒就睡著了。白衫男子幫她蓋好棉被,凝望著他們腕上的玄鐵鏈,跟左封遲毫無生氣的臉色,低聲道:

  「是誰闖的禍,就該自己來收拾。」

  ☆☆☆☆☆☆☆☆☆☆  ☆☆☆☆☆☆☆☆☆☆

  一睜開沉重的眼,就看到一張苦瓜臉。

  一個勇壯如熊的高大漢子守在他榻旁,滿臉的愁苦之色,就是那天點倒他的健碩漢子。

  左封遲渾身疼痛,雙眼更是燙灼不已,他連皺眉的氣力都沒有。

  沒想到自己居然還能活著……乾澀的唇顫動,張張合合好幾次,才勉強擠出破敗的聲音,問出唯一心繫的問題:「……侯、兒……呢?」

  忡怔失神的漢子聞聲,猛地低頭。

  「你醒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忘形拉起他手,幾乎要手舞足蹈起來。「若你被我害死了,我要怎麼去跟蓉兒交代?『他』也一定不會再原諒我的!真是天可憐見,神明保佑,關老爺顯靈啊!」

  手是無力抽回的,左封遲費勁再問了一次:

  「……侯兒……呢?」

  「就在你旁邊啊!」健壯漢子指他榻旁,突然壓下聲音:「她一直不准我照顧你,都守在你身邊不肯睡,好不容易剛剛才睡著的。」

  左封遲轉首,就見鳳芸侯抱著一團又髒又充滿血污的破布,像只小貓般弓身睡在他身旁。他們兩人甚至共枕一個枕頭。

  「她……怎能睡這兒?快、把她抱開……」他失聲道。雖然她還年幼,畢竟男女有別,一路上他們都是分榻而眠,從無破例,細瞧,才發現她揣在懷裡的是他中毒時身上衣衫。

  「是這娃兒硬要跟你擠在一個榻上,死也不肯離開的。反正都是自己人,你就不用顧忌,安心休息吧。」

  「把她抱開……」左封遲堅持。才說幾句話,便疲累不已。

  「可是我碰她,她會咬我耶!」漢子無辜地搔搔臉,黝黑的臉上竟有兩排齒痕,尤其虎牙的凹痕更是明顯。「我那天又不是故意要害你沒命的,怎麼知道這種毒不能點穴,明明其它毒都可以啊……可是她卻一直怪我凶我,還咬我咬得好大力……」說得委屈萬分的。

  左封遲沒再說話。才合上眼,他又昏睡過去。

  毒勢洶洶,他就這麼昏昏沉沉、時睡時醒,感覺體內有兩股奇異的力量在互相斯殺,以他的身體為戰場,衝擊五臟六腑,讓他一會兒如入冰窟,一會兒又如置火爐,反覆煎熬。

  直到十日後,他才能起身進些流食。一問之下,才知自己已昏睡了將近一個月的時日。

  氣力還不足以捧碗,本想勉強接受大漢粗手粗腳地餵他。但鳳芸侯卻執意不准那大漢接近他一步,這餵藥的重責大任自然只能落在小小人兒身上。

  「侯兒,夠了。」低冷的嗓音才這麼說著,一匙不穩的藥汁已有半碗都潑在他的長衫上,藥杓執意前行來到他的嘴旁。

  左封遲輕歎口氣,認命張唇,喝下了剩下半碗匙的藥汁。

  「你……要不要這個?」

  大漢遠遠在一端舉著一條長布,遲疑地問。

  圍兜?要他一個堂堂二十來歲的大男人像個初生娃兒般,吃飯用個長布圍著充當圍兜?

  「拿來吧。」他無力道。勢不由人,不想浪費藥汁洗澡的話,唯有頷首。

  「你不准過來!我過去拿。」清脆的童音發出號令,那似曾相識的命令口吻,令左封遲微微一怔。

  鳳芸侯把碗擺在床緣,就咚咚咚跑去取布,又迅速歸來防守陣地,不准大漢跨雷池一步,彷彿他是不祥之物。

  「侯兒,不准用這種口氣跟長輩說話。」左封遲慢了一步才說,沒想到自己竟給了她壞的影響。見她知錯般低頭,他才轉向大漢問:「是誰醫治我的?」

  「誰、誰醫治你?這裡……只有我一個人在……在這裡。」短短幾句卻結巴得不像話,眼皮更是突然像抽筋。

  「若你懂得解此毒,當初就不會封我胸前大穴,任我躺在地上自生自滅。」仔細想來,他臥病月餘全拜眼前壯漢所賜,目光不由銳利起來。

  一直餘怒末消的鳳芸侯聞言,更是立刻起身,對一旁黑猴喝道:「小元!」

  「吱!」通悉主人心意,黑猴銜命狠狠撲上壯漢寬背,東抓西啃,弄得他狼狽不堪。明明壯漢一根手指就可彈開黑猴,卻半點也不反抗,只是一臉認命,默默贖罪般接受糟蹋糟蹋。

  但左封遲豈能坐視不管。「誰准你如此無禮的?不論如何,他都是你長輩!」他厲聲斥喝,劍眉一擰,驟咳了起來。

  「可是……他、害了你!」鳳芸侯緊張他的病情,但心底仍十分下滿。那天左封遲七孔流血,那血紅的模樣多麼可怕,就跟收養她的爹娘一樣,她一輩子也忘不了!若不是這漢子胡亂封穴,他才不用受這麼多苦。

  「都是他的錯!是白叔叔親口對我說的啊!」

  聽到「白叔叔」三個字,壯漢微微一震。他就知道!是「那個人」存心要惡整他的,讓他遭受可愛的侄女厭惡。嗚……

  「你還說--」

  左封遲還欲訓斥,壯漢忙出言維護:

  「無妨無妨,是我的錯!她會生氣也是應該的,連我也很氣自己。那個人--他,唉!會跟侯兒說這些話,最主要也是要藉侯兒的手來懲罰我,你別輕易動怒,有礙養病……呀!」黑猴扯他後發,讓他頭歪了一邊。

  左封遲狠狠冷睨了不知死活的黑猴一眼。

  黑猴見狀大驚,之前可怕的記憶紛湧,忙抱住自己毛還未長齊的頭,慌忙重回主人懷內。

  一番對話下來,左封遲疲累地靠在榻上。他清楚是另一個人醫治了自己。他本身醫術已堪絕倫,卻猶不知該如何解七里斷魂香的入骨之毒,一般光是毒侵五臟便要療養半年,入骨已是無藥可救,故他之前才以為無望。但那人卻只花了一個月就令他清醒,醫術簡直精不可言。

  左封遲滿心想的不是自己,而是希望那人能診視鳳芸侯身上的寡婦之毒。

  「這個。」壯漢緊張地遞上一張信箋。

  箋上字跡俊逸英秀,內斂凜然,顯然出自長年飽讀詩書之士,與壯漢粗莽的形象回然不同。

  遞出後,壯漢心虛地飄開視線,一副想挖洞把自己埋起來的模樣。左封遲無心為難他,只是細看箋上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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