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屋外的陽光明媚,露出冬日難得的陽光,這屋子內卻詭異得陰沉安靜,空氣中還瀰漫著一股奇異的腥臭味。地板上潑了一攤攤深褐色的藥汁,乍看就像噴濺的血跡般,令人怵目心驚。
「三師姐,你怎麼來了?」低冷的嗓音來自微暗的屏風後,嚇了溫皓月一跳。
左封遲正安安穩穩地坐在床旁的躺椅上,修長十指輕輕交疊在胸前,唇邊甚至還帶著淺淺笑意。
「侯、侯兒呢?」相處多年,溫皓月瞎了眼才會看不出那笑裡暗藏的怒意。忙左右搜尋,滿室裡卻不見那理應跟師弟拷在一起、壓根無法離開半步的小娃兒蹤影。
「你把她怎麼了?」她眼底露出難得的驚惶。若無鎖匠--那唯一解下鎖鏈的方法就是剁斷他們其中一人的腕骨!而侯兒居然不在這裡……
像是洞悉她荒謬的想法,左封遲沒好氣地睨她一眼。抬起右手,他腕上鎖鏈乍看似消失,事實上卻是從後連接到床的--上方?
溫皓月忙走近,抬頭一看。
就見鳳芸侯像只守宮般,倒攀在黑檀木床頂,長辮披散,小臉陰沉,衣衫上滿是藥汁,整個人狼狽不堪。
怎麼被逼到上頭去了?
「侯兒,乖,沒事了,快下來。」溫皓月輕聲誘哄。
「嗚……吼!」已被惹得草木皆兵的人兒,猙獰著小臉,齜牙咧嘴,大眼連她也狠狠瞪視。
「侯兒,是我啊!」溫皓月急道,卻怎麼都喚不下她。
「三師姐,不用費事了。請派人去尋出那隻小黑猴來。」自旁不疾不徐地飄來一句。
「小黑猴?」溫皓月疑惑。
「對。」黑眸閃著計算。他也該好好教教這個不聽管束的娃兒了。「侯兒向來要有那只黑猴相伴才吃得下藥,可自昨夜起,每晚都會來找她的黑猴卻失去了蹤影,也難怪她不肯乖乖吃藥了。」
「原來如此。」溫皓月立即遣人去尋,動員莊內所有僕役。
房內,怨毒的目光直射在保持淺笑的人身上。
感覺到那明顯的敵意,左封遲抬頭,對上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他緩緩啟唇:「你安心待在上面無妨。你的朋友,很快就會來陪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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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吱吱……」一隻小黑猴正四仰八叉地躺在木桌上,四肢被麻繩捆住,吱吱作聲。一旁本作取暖用的小火爐,如今架上一隻鍋子,裡頭的水早已滾沸,不停冒著沸騰的氣泡。
刀光閃閃。一把匕首,握在修長的指掌中。
「該怎麼辦呢?」淡然的語氣好生困惑,虛心求教:「侯兒,你覺得該從哪裡下手才好?」話語才落,貼肉的刀鋒狀似不小心地稍移,一撮撮黑毛紛紛落地,黑猴的胸口前登時禿了一塊!
「吱吱!」叫聲越發淒厲了,黑色軀體拚命扭動,像是預知了即將血濺五步的命運。
「這匕首真可謂是削鐵如泥啊。」低涼的嗓音有著輕贊。「看來剝皮、去骨、掏內臟,皆是輕而易舉,只是一眨眼的事。由我來下手的話,它幾乎不會感到任何痛苦就可喜登極樂……只可惜啊……」像是突然想起一件麻煩事,眉心皺攏,他好無奈地歎了口氣。
「只可惜我曾說過,若你不聽話,我就要一片片慢慢割下它的血肉,所以無法這麼輕鬆就了事了,可真是自找麻煩哪……侯兒,你說對否?」
黑眸輕輕流轉到那個側倒在榻上的人兒身上,她瞠大了焦急的眼,全身肌肉緊繃,大有一觸即發的氣勢,卻連半絲聲響都無法發出。
「好怨毒的眼神哪……是怪我又點了你的穴嗎?」
匕首在火上慢慢烤著,燈火搖晃,照在她臉上的陰影也陰晴不定。
左封遲慢條斯理道:「既然你不守承諾乖乖喝藥,我又何必死守信諾?對無情的人不需有情,對無義的人也不需有義。在我身旁,你要謹記一點--不准出爾反爾。」
結束了烤火的動作,他唇邊勾起滿意的弧度,轉向黑猴。鳳芸侯的心臟立刻懸在喉頭,撲通撲通劇烈跳動,呼吸也變得急促。
閃動的銀光極為刺眼。
左封遲正替黑猴進行著去毛的動作。像是一種蓄意的折磨,他手下的刀鋒移動得極慢,一縷縷黑毛離開了主人膚表,再也擔負不了御寒的工作。冷汗緩緩自鳳芸侯額上流下,手指顫動了下。
「對了!」他想起似的教導:「以後你獵吃野食時,切記要同我這般,先把刀子烤熱,如此一來,刀子入肉時方能輕易切入,減少阻力。對姑娘家而言,切骨也容易些。」
頓了一下,像在沉思。
「你喜歡吃哪個部位?」極其惡意地詢問。「猴腦,好嗎?這樣也許以後你會變得更聰明聽話一點。」
「放……開它!」她終於掙扎出聲,喊得非常用力,其實只發出比蚊鳴大一點點的聲量。
「原來你還會自行解穴。」像被提醒,他加速把猴腦剔了個一乾二淨。一顆光溜溜的猴頭就這麼呈現在兩人眼前,整整比原來小了一圈。「你不是總餵它食物麼?這猴兒怎麼還不長肉?如此一來不但抵擋不了幾刀,也填不了肚子。罷了,就當作嘗鮮。我生平還未食過猴肉,你呢?」
刀尖在此時抵上黑猴腦門,鳳芸侯及時衝開封穴,朝他撲去!
「住手!」她身手還不甚靈活,卻輕易奪去了他手上利器。
才剛要把匕首丟出窗外,身後長手如蛇般攀至,一反掌便將她整個手包入掌中,形成兩人共握一柄匕首的情況。
相差懸殊的力道,讓他輕易主控了一切行動。
「難得你想參與,真乖。」他嘉許地微笑,刻意扭曲她的意思。
銳利的匕首很快又回到黑猴身上,令她倒抽了一口冷氣!整個情況不但沒有因她的解困而好轉,反更見驚險。手中的刀尖貼肉,使她不敢掙扎,深怕失手傷了黑猴。
黑猴睜圓了眼,看著拿刀相向的主人。不知是嚇傻了,還是怎麼的,不再大聲喊叫。
刀就擱在黑猴的咽喉上。低低的嗓音就在她耳邊:
「我們就從這裡開始吧。你一定捨不得它受苦,選擇咽喉,刀一橫,事情一下子就會過去了。」
「不!」她又驚又懼,連忙搖頭。
「不好?」左封遲很好商量似的,把刀尖移到了黑猴心臟的位置,再度在她耳旁建議:「其實這裡也不錯。如果我們動作俐落一點,取出心臟時,你還可以看見它撲通跳動的模樣。」
語罷,這遊戲實在也玩得夠久了。不再猶豫,他手一使力,刀鋒登時入肉,湧出鮮紅血珠來。
「不要殺它!」鳳芸侯驚得高聲驚喊。
「為什麼不?」冷冷的嗓音。
「我以後會乖乖喝藥……什麼都聽你的!真的!」她終於屈服。
「你拿什麼保證?憑什麼要我相信你?」他疾言厲色。上次是他輕疏大意,這次一定要她親口作出承諾。「你自己說!」
好凶喔!鳳芸侯皺皺眉。左封遲跟身邊任何人都不一樣,從不會對她笑,又只會威脅她,還常逼她喝臭得要命的東西,但親如手足的愛猴命懸他手,她還能說什麼?
「我保證……自己以後一定乖乖吃藥……」
「還有呢?」
還有?「還有什麼?」
「你自己想。」他挖下陷阱,待小狐狸自投羅網。
鳳芸侯眉頭打了十個死結,苦思良久,與猿猴長居的她這兩年來已聽得懂一般對話,但仍不太會表達,好不容易才擠出這些話:「你要我以後……不管任何事……都聽你的?」
「若你親口答應了,就不許反悔。」這條件讓黑眸滿意地瞇起。
鳳芸侯卻苦了張臉。即使眼前是萬丈深淵,她也只能乖乖往下跳了。她年紀才八歲,卻第一次有了想歎氣的心情。
「好,我以後都會聽你的話。」話出口,就追不回來了。她乖乖束手就擒。
這是左封遲第一次真正制住了這如野猴般的娃兒。
鬆開了手,她立刻撲向被五花大綁的黑猴,一人一猴劫後餘生,差點要抱在一起痛哭。
「三師姐,你可以進來了。」左封遲背對著門,頭也不回地說道。
沒想到師弟知道自己在門外「關心」,溫皓月遲疑了下,推門進來,手上端的是鳳芸侯最害怕的特殊藥膳。果然,就見小小肩膀縮了縮。
「自己過來領藥。」左封遲命令,不給好口氣。
溫皓月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訝於他如此外顯的情緒。印象中十七師弟不僅寡言,除了師父外更沒有任何人可以波動他情緒,但現在這孩子卻成了例外……溫皓月一臉若有所思。
小小娃兒以一臉壯士斷腕的表情朝她走來,接過墨黑藥汁。那令人頭皮發麻的濃烈異味,仍是讓小小鼻子忍不住扭曲了下。
溫皓月收束心神,柔聲安慰她:「你乖乖喝下,待會兒有糕點可讓你嘴巴不那麼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