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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北方

  「是嫌夏天還不夠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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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熱,好熱。

  體內的血液彷彿像是要滾沸般!

  熊熊的爐火高竄燃燒,逼人的高溫籠罩了整個石室,青石地板上的碗已空,碗底的殘血已轉成玄黑色。

  一個拉長變形的男子陰影映在石牆上,隨著火光晃蕩不定,彷似正承受著極為痛苦的煎熬。

  體內的真氣竄動不定,豆大的冷汗自左封遲額上盜下,幾乎可說是奔流。

  身前不遠處便是足以融鐵鑄劍的駭人青炙,方才是炙熱難當,現在他卻由體內感到陣陣的惡寒竄出,如置冰窖,忽冷忽熱的感覺交相夾攻,他幾乎都快虛脫。

  冷汗穿過微蹙的劍眉,滴上緊閉的眼睫,他滿身都是汗珠。盤坐在蒲團上的軀體正跟體內兩種完全不同的洶湧毒性抗衡。

  寡婦掌之毒可以壓制七里斷魂香無法排出的餘毒,但兩毒相抗之時他必須不斷運氣護住心脈,極為耗力。一個月循環一次。

  好不容易凝聚氣息,把毒性暫壓丹田。張開眼,一陣熟悉的暈眩襲來,左封遲靜待那輕微的不適過去。

  良久,吁出口氣,鬆弛了心神。這才隱約聽到鐵製厚門外傳來的撞擊與高喊聲:

  「可惡!左封遲!你再不出來,我就要踹破這扇鐵門了!聽見沒有?!你是昏倒在裡面了嗎?」頓了下,清脆的聲音加入小小疑惑:「小元,他是不是真餓暈在裡頭了,才會完全沒反應?以前我喊一個時辰他就嫌吵,現在三個時辰過去了還不肯出來。難道他失足栽進火爐子裡了?」

  這小丫頭在咒他呢。

  黑眸重新聚起精神。取起幾上粗布,隨意在赤裸上身擦拭,套上進丹房後都會脫下的外衫,他開門而去。

  才一推開門,整個室內的炙風席捲而出,撲上小臉,極為怕熱的人立刻往後跳了一步,哇哇大叫:

  「好熱!這空氣好燙。你待在裡面那麼久,不怕悶死嗎?」

  「不是說了七天不許吵我,又有什麼事了?」

  「什麼七天?你在裡面已經待了快半個月了!」她氣跳跳地說:「我從小門送進去的飯菜,你已經四天沒動了!這兩天居然連水也不喝……我以為你死了,我還以為你死了!」

  話雖說得極為無禮,她驚惶焦急的語氣卻是真情流露,像在恐懼失去什麼。黑眸閃過一抹深思。緩緩邁開步伐,他淡淡道:

  「人生雖有意外,但一個人要死卻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一件事。」高挑的身影徐徐往主屋踱去,身後的人兒亦步亦趨,在後頭又跟了只半人高的黑猴,形成由高至矮的詭異隊形。

  耳聽身後異常的沉默,左封遲猜出她心結。

  他直接道:「侯兒,你聽好了,我沒有仇家,不會平白無故過世的。你不用擔心。」感覺衣袍立刻被人抓住,他緩緩回首。望入一張平日從不知愁的小臉,神情閃著些許不安。

  「真的嗎?」長睫眨了眨。

  每當她試圖忍耐什麼時,總是眨眼。左封遲自然知道她的習慣。

  「真的。」黑眸變得更深沉,淡淡加了一句:「我何時騙過你?」

  「……沒有。」

  看她微微鬆了口氣的模樣,碩長的人又自往前進,衣擺依舊被緊揪著。他像突然想起什麼,唇角出現莫測高深的淺淺笑痕。

  三個身影就這麼依著高矮順序,踏著夜色,魚貫回到主屋。

  才進屋簷,就聽低低單薄的男性嗓音涼涼送出:「侯兒,你有沒有注意到……你是用什麼抓住我衣擺的?」

  「啊?」她不解地抬頭。大眼看著目光含笑的他,再看看身後黑猴,最後,她看見自己捉住他衣袍的那隻手。

  瞬間,主屋內外都沉寂下來--

  四周安靜得連窗外落葉飄下的聲音都清晰可聞,然後,木屋內爆出一聲撼天動地的扼腕長嘯:

  「你又騙我用手,害我破戒!」啊--這個可惡透頂的壞傢伙!

  「欸。」涼涼的語氣。「自己沒記性,別怪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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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什麼?」好奇的聲音。

  「珠花、髮釵跟脂粉。」低涼的男子嗓聲不疾不徐道。

  「能吃嗎?」直接塞進嘴巴。

  「給我放下!吐出來。」冷靜的聲音微微提高音量。

  小嘴扁了起來。「你今天不是下山去了?」

  「我是下山去了……告訴過你珠花不能吃了,若不想拉肚子的話,把藏到背後的紅粉胭脂也一併交出。」修長的大手伸到還不放棄在咀嚼著的小嘴前,低喝:「吐出來!」

  她不甘願地吐出沒有滋味的白色珠子,左封遲把它擺進一旁的水碗中。

  「糖呢?每次進城都會帶回來的糕點跟細環餅呢?」她追問。

  「你這一陣子吃我做的甜食還不夠多嗎?」

  「那不一樣啊--」提高了聲量,卻沒有後續,因為她看見左封遲取出針來,在火上慢慢烤著,那動作輕易嚇阻了她肚裡的抱怨。

  「你做什麼?」靈動的大眼霎時充滿警戒。

  左封遲並不作答,只是從包袱裡拿出淺綠春衫羅裙,質地柔軟舒服,跟她以前樣式簡單的粗布衣衫全然不同。

  「過來試穿新衣。」他低首凝視手上柔衫,望也沒望她一眼。

  「為什麼這次的衣裳跟以前不同?」她好奇走近,注意力全被那罕見的漂亮布料吸引。

  冷不防左耳突然一痛。「哎喲!你幹嘛拿針扎我?我就知道你有詭計……噢!」驀地右耳又是一痛!氣得她原地高跳起來。「我又沒做錯事,你幹嘛一直拿針戳我?!」

  他握住她細腕,不讓氣呼呼的她逃遠,更不讓她去碰已穿上珍珠耳環的雙耳。看了她身上簡便裝束,他把柔軟布料遞過。

  「這是穿了可以跳得更高的衣裳。輕飄飄的,絕不妨礙行動。」他面不改色地道。

  「真的?」充滿狐疑。

  雖然他最近對她異常的好,幾乎餐餐吃香喝辣,今天又買了一堆東西給她,可是她還是非常懷疑--怎會有衣服能讓人跳得更高?她也許天真了點,但可不是笨蛋。

  「真的。」看來正氣凜然的人,眼睛眨都不眨。「你換上就知道了。」

  遲疑了下,她終於接過那柔得像水的衣裳。反正試穿一下也不會怎樣。她把衣服放在桌上,小手便去拉自己腰帶--

  「要換衣服,到房裡換去。」他提醒就要在這裡更衣的人。

  小時她喜歡打赤膊泅水,因深山中根本不會有其他人,他也任由她去。直到如今,也許是長年只有他倆相處的關係,他一直把她當個孩子看待,她也才會沒有半分女孩家該有的自覺。但已經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還要去房裡換,這麼麻煩。」

  小小抱怨一聲,靈活纖影掀廉進房,才一下子,傳來疑惑聲:「咦?」彷彿發現衣中有什麼奇怪的事物。

  聞聲,坐在椅上的人眼皮跳動了下。

  然後,屋內又恢復一片安靜。在這幽靜的山之巔,以他的耳力甚至可以聽見幾丈遠的溪澗流水聲。

  「好了!」換好衣服的人很快地掀廉跳出。展示初春新裝,滿室都是她淺綠纖影,綴以淡淡粉紅。

  「你--」左封遲才抬起眸,狹長的黑眼猛眨兩下,像是被什麼東西扎到。迅速垂眸,淡淡心驚,輕蹙起眉,他低聲道:「……你穿錯了。」

  「穿錯了?」小臉上兩道眉毛高高揚起,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小手拉了拉繫在腰上的粉紅色--一件短小得可疑的布料。

  「你說的是這件吧,它應該綁在頭上嗎?」是頭巾?

  「不,那該是要穿在裡頭的。」仍是垂眸。

  「裡頭?」鳳芸侯好不疑惑。她從沒見過這種東西,是以前櫥櫃裡沒有的。「這是下裳?」她猜。

  「不,那是……」左封遲略微苦惱地閉了閉眼。原以為買衣的過程已是艱難,沒料到眼前的才是難關。他根本一開始就該直接帶她進城才對,如今,說什麼都來不及了。抹了抹臉,他平板著聲音道:「那是貼身衣物,綁在胸前用的。」

  「你為什麼不穿?」

  「男子不用穿。」

  「為什麼男子不用穿?這麼小一件穿了有什麼用,你頭幹嘛垂得低低的?這新衣果然不好看吧。」真的這麼醜?她拉了拉它,明明挺漂亮的啊。

  「無論好不好看,你都得把它穿上。」

  「這樣綁著可以嗎?」人蹦蹦跳跳到他面前,淺淺的粉紅就闖進冷凝狹長的黑眼底。

  「……」閉上長睫,他可以感到自己的冷靜明顯動搖。他主動妥協道:「你只要一直穿在裡頭,以後我上城都會帶糕點回來。」

  「真的?」他怎會突然這麼好說話?

  「嗯。」

  得到他一言九鼎的允諾,就怕他反悔,鳳芸侯很快躍回房裡。沒注意到僵坐樁上的人鬆了一口氣。

  也許……他之後再帶侯兒去城裡,繡坊裡的繡娘同為女子,許多事較方便啟齒,無所顧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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