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天曦並非薄倖採花郎,他將銀冰帶回漢士。他受封郡王,銀冰成了王妃。三年來,楊天曦不僅沒有蓄妾,在外頭也沒女人。
夢翎不知表哥表嫂相遇的過程,因此她對銀冰說:「嫂嫂,表哥當時貧嘴,你怎麼不狠狠打他兩個耳光,嫁他做什麼?」
銀冰臉頰更紅,問:「他什麼時候貧嘴了?他只是叫我和他回中原而已。」
「是嗎?」夢翎睜大了眼。「表哥沒有當眾叫你老婆,害你不得不嫁給他嗎?」
銀冰對著夢翎微微一笑,眼神卻極為困惑。
楊天曦立刻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因此拍掌笑說:「原來徐公子已經叫你老婆了,還沒三媒六證,就先私定終身了。」
夢翎不服氣地回應:「我們又不像你們,什麼三煤六證,什麼又是私定終身。」
本是夢翎幾句無心之語,卻讓銀冰心中一陣尖銳的痛楚,只因為三年前的銀冰都還不曾嘗過愛情的滋味,卻為了改變族人被滅亡的命運,教她對一個陌生的男子投懷送抱,尤其這個男人還是大明朝的將軍,如今的懷安郡王。
想起大明將軍帶給族人恐懼,想起當初走入軍帳時壓抑在內心的羞辱感,想起離鄉時與親人分離的苦楚,如今再聽見夢翎的話,銀冰只覺得不只是自己的心,甚至是體內的五臟六腑都一刀一刀被割著。
夢翎沒有看見銀冰眼中迅速閃過的那抹異樣光芒,仍舊與表哥鬥嘴:「誰說女人給男人佔了便宜就要嫁給他?我奶娘前幾天去買菜的時候說用二文錢卻買到三文錢的菜,佔了賣菜大叔便宜。若照這道理,賣菜大叔還得入贅到我奶娘家呢。」
聽到夢翎不倫不類的譬喻,楊天曦與銀冰都忍不住笑了。
夢翎認定是當初徐湛然搶了她的劍,為了討劍,夢翎才會在街上與徐湛然吵鬧追逐,不小心便踢倒蘇玉屏、錯打蘇雪屏,又被父親當眾打了一耳光,甚至夢翎還氣出一場病。這一切全是徐湛然起的頭。
夢翎將心中委屈全說給表哥表嫂聽。
楊天曦微微一笑。「我看你大氣不喘說個不停,聽起來像是在罵人,可也好像是對徐湛然念念不忘啊。」
「臭表哥。」夢翎光著腳丫子跳下床,想給表哥一拳。
銀冰連忙拉住夢翎。「你都病了,還那麼凶悍。」
銀冰將夢翎扶到床畔坐下。
只有在銀冰身旁,夢翎才會顯得溫馴。
楊天曦走向前,在夢翎頭上輕輕一敲。「你啊,總是像身上著火似的,為什麼就不能像你嫂嫂那樣斯文?」
夢翎朝著表哥吐吐舌頭:「我天性就是如此。為什麼要斯文?為什麼要溫柔?徐湛然又不像表哥那樣彬彬有禮,我斯文做什麼?」
別人沒提到徐湛然,倒是夢翎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可見徐湛然在夢翎心中一定佔有重要的地位。
楊天曦「嗤」一聲地笑了出來。
「笑什麼?」銀冰與夢翎同時發問。
「沒事。」楊天曦並沒說出心中的想法。
夢翎故作鄭重地對銀冰說:「嫂嫂,最近表哥挺有心機的,表面上對誰都友善,其實好多人都被表哥算計了,你可多防著他。」
「你別挑撥我們的感情。」楊天曦取笑夢翎。「要是嫉妒我們,你就快去與徐湛然握手言和,好好相處。」
夢翎還沒領悟到楊天曦話中涵義,銀冰卻早就聽明白了。
楊天曦是暗指夢翎應該要嫁給徐湛然。
「臭表哥。我和那個二世祖跟你們夫妻又不同,你們可是夫妻耶!我和……」夢翎終於知道表哥話中的意思,原想反駁,但夢翎不知是怎麼回事,她竟然說不出話來了。
想到徐湛然口中叫著「老婆!老婆!」的樣子,夢翎心裡竟有股甜甜的滋味。
夢翎嘟著嘴不說話,表面上像在生表哥的氣,但夢翎氣的是自己不應該認為徐湛然長得其實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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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娘娘在御花園裡設宴款待賓客。
夢翎不顧大病未癒,硬要表哥表嫂帶她參加。沒想到徐湛然與蘇雪屏也是皇后所邀請的貴客。夢翎一見徐湛然這個冤家對頭,一張嘴便沒好話:「二世祖,你也來替皇后娘娘做壽啊?想沾娘娘的福氣,好彌補你自己缺損的陰德是吧?」 。
楊天曦原想勸勸表妹別太刁鑽,但總管太監奉命要楊天曦面見聖上,楊天曦也只好隨太監到太和殿去。
沒了可以約束管教的人,夢翎更加無所顧忌了。
「我看你也不用擔心,反正禍害遺千年,算一算,你還有九百多年可活呢。」
銀冰尷尬地以手肘碰碰夢翎,要夢翎少說幾句。
但夢翎習慣以話刺人,楊天曦在的時候尚且還不一定能管住她,更何況是他不在。
有修養的蘇雪屏,只覺得夢翎這丫頭很有趣。
徐湛然很有風度地回應:「多謝關心。但不知康大小姐是好人還是禍害?是長壽還是短命呢?」
這話倒是教夢翎不知如何回答,若說是長壽的禍害,那是消遣自己;若說是短命的好人,又是詛咒自己;若說是長壽的好人,似乎又有點像在恭維自己。
「哼!二世祖,不用你管。」夢翎向徐湛然吐吐舌頭。
「你又憑什麼管我?小夜叉。」徐湛然也向夢翎吐舌頭。
兩人淘氣的神情一樣一樣。
皇后乘著風輦在一群美麗的宮女簇擁下款款而來。
夢翎原想搶在眾人之前向皇后拜壽,但徐湛然卻故意擋住夢翎,自己則屈膝一跪:「今天是皇后娘娘的千秋,湛然祝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活一千歲有什麼好的?」夢翎說出一句驚人之語。
皇后原本就寵愛夢翎,對夢翎的口無遮攔並不生氣,反而笑問:「夢兒,為什麼不好?」
夢翎理直氣壯地回答:「我才說徐湛然這個二世祖是禍害近千年,娘娘又不是禍害,又為什麼要和二世祖活得一樣久呢?娘娘當然要活個三五千年的才是。」
皇后聞言就更感開心:「哀家就說宮裡的皇子皇女沒一個比夢兒更善解人意。這標緻的丫頭,嘴巴愈來愈伶俐了。」皇后被官女們攙扶著下了風輦。
夢翎耳朵聽著皇后的讚美,兩眼卻盯著徐湛然看。
徐湛然笑問:「康大小姐原來也有哄人開心的本事啊?」
「要你管,二世祖!」夢翎即使在皇后面前也是很刁蠻的樣子。
「是魔頭才要管你呢。我才不管你。小夜叉!」徐湛然也似乎忘了皇后的存在。
皇后一手拉著銀冰,一手拉著蘇雪屏,問:「這兩個是怎麼啦?遠遠走來就看見他們鬥嘴。」
銀冰微笑不語,只聽蘇雪屏對皇后說:「娘娘,他們一個是魔頭,一個是夜叉,因為想給娘娘一個特別的壽禮,所以才客串一出熱鬧戲文,給娘娘祝賀。」
皇后忍不住噗哧一笑,拉著銀冰蘇雪屏兩人坐下,看著徐湛然與夢翎你一句「小夜叉」我一句「二世祖」
的吵個不可開交。
就那六個字,一對年青男女竟能吵上大半天。
直到精緻的菜餚上桌,皇后才叫徐湛然與夢翎偃旗息鼓,上桌用餐。
銀冰看到菜餚中竟有來自家鄉的漾濞核桃及白薯豆做的糕餅,心中便隱隱作痛,眼底也閃過一絲恨意。
除了蘇雪屏以外,沒人看出銀冰臉上短暫而微妙的變化。
皇后問銀冰:「你丈夫呢?」
夢翎搶著回道:「皇上又把表哥叫去聽表哥說當年他所努力建立的豐功偉業啦。真是的,每次都聽不膩。」
夢翎指的是楊天曦幾次奉命領兵大破盤踞深山之中,原不易攻破的土匪窩,但也教人不免聯想到雲南土司之爭的那場小暴動。
徐湛然也發現銀冰臉色不對,於是阻止夢翎繼續說道:「皇上召見郡王又不是沒有其它的話可說,你別瞎猜。」
夢翎不服氣地嚷道:「我才沒有,你這笨瓜什麼都不懂。」
徐湛然見夢翎嘴巴雖伶俐,腦袋卻不算靈光,竟沒查覺銀冰異樣的神情。徐湛然也只有罵夢翎一句:「笨丫頭,只有那張嘴動得快。」
皇后見夢翎還想鬥嘴,便急忙阻止道:「別吵了,哀家想你們肚子也都餓了,吃點東西吧。夢兒,這裡有你愛吃的荷葉蒸鮮魚、蘭花炒筍絲,你多吃一些。」
夢翎將筍絲夾到碗中,又嘰裡派啦說起話來:「娘娘,我家廚子都是先把筍絲炒熟,和新鮮的花瓣放在籠子裡悶著,那味道真好,我還沒吃過用五種花的花瓣炒雞丁,很好吃的。」
徐湛然雖覺得夢翎說話的神情很可愛,但又是忍不住消遣夢翎一句:「那些花到了你嘴裡,一定覺得很冤枉。」
「被你吃掉的魚才會覺得死不瞑目呢!」夢翎想也沒想地回了一句。
銀冰連忙低聲提醒:「夢兒,別說那個字。」
」什麼字?」夢翎才剛向完,便想到自己不該說出「死」這個不吉不利的宇。夢翎這下是尷尬地不知說什麼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