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飛走!」她焦急地追出去,追著已不知所蹤的飛蛾。
「晴喜!」時御天跟著追出去。
追到一處花叢邊,尋找的目光被某樣晶亮的東西吸引住。她視線停在樹枝上掛著的銀彩晶亮體,發現旁邊有另一隻毛毛蟲正把自己吊起來,蠕動著。她終於明白,原來晶亮體是毛毛蟲蛻變成蝴蝶的過程,就像是蠶寶寶的蛹一樣。
時御天追上來時,看見她正蹲在樹叢間,他目光尋到她正在專注研究的目標上。
「御天,蝴蝶出來是什麼樣子?」她小聲地問著站在她身後的時御天。
抱起她,他讓她看向高處枝極上已經破蛹而出,正在等待風乾雙翅的蝴蝶。
等待許久,蝴蝶美麗的雙翅開始緩慢揮動,在眨眼的瞬間,它已然飛舞升天。
她這才看見小小的花叢間,飛舞著許多的蝴蝶,它們看起來好像很快樂的樣子。
頓時,她不再傷心她的蛾飛走了,因為她明白,飛上天是它們的夢想,破繭而出追求的就是這一刻。
她終於瞭解當蠶寶寶仰頭沉思時,是在幻想這美麗的一刻來臨。
好美、好美,成長是追求美麗嗎?若她長大了,也會變漂亮嗎?
這讓她對要不要長大這個問題更加困惑了。
「御天,你希望我長大嗎?」轉過頭,環抱著他的肩頭。
「你會長大。」時御天抱著她走回房子,給與她的答案,是沒有選擇的肯定。
* * *
御天說的沒錯,她的確是會長大,無從選擇。
而長大的好處,是她學習到了很多東西,也瞭解很多她原來不明白的事物,包括御天的某些想法;而懂事所帶來的壞處,就是必須學會不行耍賴。兩者權衡之下,她開始覺得長大,也許並不是件好事。
至少,長大所面臨的第一個問題,就足以令她痛恨長大。
「長大的女孩要自己睡。」御天是這麼說的。於是,她有了自己的房間。
粉紅色的小女孩閨房,他不讓她再繼續與他共寢。
躺在屬於她的單人床上,看著滿室陌生的擺設,她只覺得討厭,並且終於體會什麼是失眠。
她已經是國二的學生,正式進入人生開始變化的青春期。但看著正洋溢青春的同學們,她只能用一雙呆滯的眼神望著他們,不予置評,也無法有認同感。
「不白,你覺得我們也進入青春期了嗎?」
「是啊!咱們是進入青春期了,雖然身高有點跟不上,我們兩姐妹仍是全班矮子一、二名;但憑咱們的姿色與天生生來男孩鍾愛的嬌小外型,你絕對可以揚眉吐氣地傲視群『花癡』,我們可是男孩們心中嬌小可愛的心肝寶貝呢!瞧瞧那些學長、同學,打咱們入校以來成天送來看不完的情書與禮物、獻不完的慇勤,我們必須繼續享受下去。」小白拆著禮物,衡量著送禮物的男孩們的經濟能力,義正詞嚴地評斷。
晴喜吐出大大一聲歎息,給了沐白曇一個白眼。「我不是問你這個,你故意會錯意。」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的意思,這些毛都還沒長的小毛頭令你看得礙眼是吧!當然啦,他們是比不上你的御天,他已經是個成年男人耶!比他們出娘胎的時間多了一輪以上。你就同情、同情他們,別擺出這種不屑的眼神了。要搞清楚,你可也是個連發育都還沒開始的小女生呢。」
沐白曇嘴裡雖說的是犀利得駭人的字句,但除了是安全的小聲發表之外,臉上還露出小女生的含羞待怯樣,目的是做給許多正偷偷瞧著她們的眼睛看。她可是很清楚她在此時此地所扮演的角色與該有的演技。
晴喜氣憤地推了小白的後腦一掌,氣她老是這樣,起身走向坐在最後一排,身形仍是像竹子一樣高瘦的星竹身邊。
「星竹,你在做什麼?」看著星竹的巧手正在折著瑩光綠的小紙片,不一會兒就折出一顆瑩光小星星。
沐星竹紅了臉,湊近晴喜耳邊道:
「你還記得一個禮拜前我差點掉進水溝,那個救了我的學長嗎?我想折一千顆星星送給他,答謝他救命之恩。」
晴喜看著一臉滿是羞怯幸福的星竹,她必須承認,不正常的是她和小白。
他們這個年紀,正常的小男生、小女生都該是星竹這種樣子,滿腹是初識情滋味的青澀心情。
這個年齡正是脫離生澀的喜歡,開始學習體悟愛的感覺,在迷失與挫折中成長的過度時期。
而異類的小白,那不知為何早熟、滿腦怪異思想的沐白曇,像是壓根兒不知青澀情懷為何物。不知真是妖怪投胎還是怎樣,反正她就是與同齡的女生截然不同,怪胎一個。
而另一個不識青澀滋味的她,不知為何,在同齡中就是無法展現這一面。只有在御天面前,她會深刻地自覺幼稚。要追上他對她而言,困難度就像無法摘下天上的星星一樣,她就是跳不過與御天之間的鴻溝,這讓她覺得困擾。沐白曇走近晴喜,看著她發愁的神情,同情地拍拍她,安慰道:「你已經在快速成長了,再過幾年,你會追上他的,相信我。這是必經過程啊!我只能祝福你了。」她別有深意地望著晴喜,感歎道。
晴喜笑了笑,她知道小白懂她。
沐白曇一張小臉突然變得正經,好奇地靠近晴喜的耳邊,小聲問著她們之間的小秘密。
晴喜瞬間紅了臉,不是害羞,是忿怒。
「沐白曇,你……」她起身瞪視已經笑著躲到星竹身後的小白。
惱怒之外,其實更多的是困惑,她遲遲還沒進入女性發育首要的第一步驟,最重要的第一關——
她的初經至今還沒有來向她報到。
而班上所有的女生,連跟她一樣嬌小的小白都在上個月慶祝自己終於開始發育,請她吃自製的紅糖小麵包。
放眼望去,班上的女生外形幾乎都有了明顯的發育,就算再瘦的人,也都看得出有了小小的第二性徵。而大部分的女同學更可算得上是身材火辣。
而她呢?根本還是娃娃體型,而且還是瘦得皮包骨的營養不良型。
她知道過瘦的女生在發育上的確是較緩慢,但,在她三餐是絕對高營養又均衡的精心調養下,她的身體,卻還是沒有一丁點兒的成長。
然而這問題她又難以啟齒和御天討論。
這算不算是「少女晴喜的煩惱」呢?
* * *
每天放學回家,晴喜會騎著單車到黃昏市場,精挑細選後買下各種材料,回家大展身手,照著食譜或電視上錄下的美食節目,作出各式色香味俱全的五菜一湯。
然後,等著御天回來,共享晚餐時光。
坐在餐桌旁,看著從熱烘烘的菜冒起的冉冉白煙,她會覺得心情很好,她喜歡欣賞這種小地方,在其中享受兀自幻想的快樂。
電話突地響起,晴喜的笑容消失了,她知道,接起來會是令她沮喪的訊息。
她等了第九聲才接起來,臉上是失落的神情,但溢出口的卻是輕快的應聲:
「嗯……好,我不等門,拜。」御天交代過不許她等門。
但她喜歡等門,在沙發上淺眠,當她聽到開門聲時,她會隱藏心中的雀躍繼續裝睡,讓他抱她上樓。
她會滿心歡喜的享受被他抱著的片刻興奮心情,而她一直懷疑,她裝睡的臉上應該是藏不了她愉悅的心情才對。
她猜測御天應該早看穿了她的小鬼計,只是,從未拆穿她。
晴喜掛上電話,望著空蕩的房子,她不喜歡這種感覺。她很怕孤單,怕一個人獨處。
御天遲歸的通知宣佈了她今晚必須獨自一人,再沒有期待的心情能掩飾她的寂寞。
望著桌上涼了的飯菜不再有白煙冒起,她早已失了吃飯的興致。
呆坐在沙發上,聽著鄰人家中的電視聲與說話聲,晴喜拿出空白的本子,以簡單的筆觸、文字表達她的心情。
在這城市一間間堆疊的方型格子中,皆熱鬧地充滿人與物,裝滿了聲音與音樂,獨獨之中的一個方格,一個女孩,坐在只有沙發的空蕩格子裡,只能以文字寫著她的心情:
不想與寂寞為伴,但沒有你的空間,再多的聲音與人的存在,只能感受寂寞的圍繞。
她是個早熟的女孩,她知道,看過她作文的老師,都會以不一樣的眼光,看著她這個外貌過於嬌小稚嫩的小女孩。
何時,她才會不再是個小女孩?能勇敢的去看這個世界,沒有遲疑的,照自己的心意隨意而為?
她想,她欠缺的是勇氣,因為她怕被任何的變數、因子改變了她與御天現在的相處模式,她沒有勇氣承受嘗試改變的後果……
當時御天回到家,看見桌上沒有動過的飯菜及相鄰的兩個空碗,他走近沙發,抱起晴喜,語氣責備道:
「你沒有吃飯!」
睜開惺忪的睡眼,這次,她真的睡著了,連他進門的聲音都沒有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