濁重氣息趨緩,他才能順暢啟口。
「這得等到我們成親後。」摟緊阿菡,遲疑放開,玄貘起身,為她理好凌亂衣衫,手指還眷戀地繞轉她長髮。
阿菡想抱他,玄貘退開,俯身,指腹點點她鼻頭。
「你確定今日就嫁我?」他瞄眼床褥,想起剛剛的熾烈狂情,仍難自禁。
是尊重情意,大婚喜慶前,玄貘雖逗她愛她,卻仍謹守著不逾越的分寸。
以愛盟定今生,以發相結終老,在天地諸神父母手足前,玄貘與阿菡交拜叩首後,才有資格和她名實相符的睡床共枕,在這之前,他打定要尊重阿菡,絕不妄意胡為,絕不委屈阿菡。
阿菡明白,卻討厭沒他擁抱的空落,眸底淘氣乍起,一不小心,嬌軀旋翻過床沿。
玄貘眼明手快,硬是墊入阿菡身子底,就怕她摔傷,他在下,她在上。
阿菡麗顏凝笑,多摟抱玄貘好幾下,他口才要親來,輕巧地躺回床榻,哈欠四起。
「貘貘,還得等到成親之日。」
玄貘俊臉不知該如何表情,渾身燠熱,該死的,好想要阿菡,只能雙手握拳。
「別去跳運河,免得我要去大牢探你。」憶起那日花不離落水,莫非是……阿菡睡臉飛紅。「還有,我好睏,你把迎曦樓屏門關好,省得陽光擾人睡眠。」
阿菡入眠,睡得香沈,夢裡淺笑,好不得意,鬧耍玄貘一回。
那張俊臉,一陣青一陣白,後則差點笑得放肆,趕緊雙手捂口,逃離迎曦樓,不想擾她睡眠。
這才明白,他被耍玩了。
「不跳滄琅運河,我不會跳瓊水啊。」說完,噗通作響,玄貘跳入繞圍宮闈深苑的御池瓊水。
燠熱全身,唯水可解,或者,唯阿菡可解。
玄貘來來回回,泅游了好幾趟。
好幾趟、好幾趟……
側眼,玄貘目光灼熱往迎曦樓的方向,盯望。
※ ※ ※
晌午,阿菡眠醒。
落坐梳妝銅鏡前,她臉蛋白裡泛紅,艷美絕倫。
銅鏡映出她藕臂肩膀斑斑紅雲,阿菡不禁低首淺笑,花顏恰如春風拂面,翩翩舞飛。
「姑娘,怎不多睡一會兒?」綠荷為她梳發更衣,瞅見姑娘麗顏嬌美、白膚漾紅,再將貘殿下午前瓊水泅游那事串起,綠荷心細地知曉是怎麼回事。
那麼,莞泠姑娘呢?她與貘殿下青梅竹馬、陶然忘機。
「綠荷,你得教我蓮花酥作法。」她心裡記掛這品糕點。
綠荷咒罵自己想太多,手裡捧梳阿菡姑娘滑軟若絲綢的黑髮,手勁輕巧地服侍她戴上嵌銀繪畫芙茜的額冠,這銀白紫紅冠帶由養心殿賜下,不難想見姑娘在王家的份量。
「御膳房不是姑娘該去的地方,要讓國母或貘殿下知道,肯定責罰綠荷。」
千金嬌貴,竟要進御膳房學蓮花酥,綠荷不懂。
「他們賞你都還來不及,一定要教我做蓮花酥。」
西島人的生辰喜慶,少不了這道糕品,阿菡前些日從小憫恩那兒聽來,還包括玄貘的二十歲生日,是在芙茜花會前。
「吩咐御膳房好生做著,姑娘不用親自動手。」綠荷怕湯湯水水弄傷姑娘。
「不,那意義差多,我要貘貘驚喜。」近來,阿菡確實冷落他。從來,只有玄貘盡力讓她笑開懷。
也沒辦法,船行圖樣版都還沒刻印完畢,就算印染花版制好了,也還得將棉質胚布精練洗滌,再來是刮漿、大缸浸染……這還只是色彩印染部分,都還沒算上針線活兒,怎麼趕得及。
御膳房內忙碌數個時辰,阿菡連午膳都沒用,只啜飲幾口玄玥王室嗜喝的百洺滌心花霧茶。
近黃昏時分,阿菡手捧大紅錦盒,綠荷要接過,她還不讓。
阿菡蓮步琤琮,綠荷打傘相隨。玄玥日頭毒辣,愈近夏日,就算黃昏,也燠熱得很。
阿菡香汗涔涔,綠荷另手執扇搖風,這天氣悶熱,實在吃不消。
琤琮琅璫飄向知新樓前石台,阿菡足踝這對銀線絲纏繞紅寶石的粉霞煉子,午前才由陛下令僕侍送入迎曦樓。
知新樓廳內,武家三兄弟顯得忙碌,海圖帳冊、異邦珍物堆疊案桌地板。
「武二,你手臂應無大礙?」
「謝姑娘。」話仍少,意思是說:手臂已好,多謝阿菡姑娘關心。
「貘貘呢?」她瞥眼這一箱箱打開的瑪瑙、珍珠、寶石、黃金、白銀。
一旁男僕搬抬記冊,有送往養心殿、映水樓、應鐸城、及迎曦樓。
「殿下在偏廳裡接見商船主事,武三這就去稟告殿下。」
玄貘商船剛自北方歸來,這趟豐收不少金銀財寶。
不多時,阿菡被迎入偏廳,一干商船主事盡退下。
「綠荷,不用跟進來。」
「是的,姑娘。」綠荷在大廳候著。
「阿菡姑娘,這錦盒由我拿著。」武三說。
「這不重。」她被引進偏廳。「貘貘……」
「我沒跳運河,倒喝了不少瓊水。」玄貘擠眉弄眼,完全沒有方才與船隊主事商議近日航程的沉穩。
她唇畔凝笑,勾入他眼裡。
「你,始作俑者,擾我睡眠,又擾我……」她耳畔暈紅。
「擾你什麼?」玄貘明知故問。
「你看,點點紅斑,都是你害的。」阿菡另手掀起束窄管袖,全是教玄貘吻得白裡透紅。
俊臉紅熱,想起午前的親熱,欲抓阿菡入懷,卻被她輕巧躲過。
足煉琅璫,粉橘筒裙,揚飛,還怕阿菡絆腳跌倒,那是他王母的家常便飯。
「你手裡是什麼?」
「蓮花酥。」她打開鑲金嵌銀的大紅錦盒,期待他驚喜。
「怎會有蓮花酥?」玄貘心頭暖熱,打從九歲出海,就不曾在生辰日子品嚐這道糕點。
「我和綠荷在御膳房磨了一整個下午。」笑靨如花。「連午膳都忘了。」
他感動莫名,拿起形似水蓮的糕品入唇,好大一個錯愣,差點飄淚……
都快忘卻祖宗名訓:男兒有淚不輕彈。
「怎麼,不好吃?」極納悶。
千金嬌驅,養在深宮,雖不碰湯湯水水,可她吃慣美味,對天下珍品也略懂一二,手藝不該太離譜才對。
阿菡手往錦盒,不料,玄貘更快。
其餘五個小巧精緻的蓮花酥,全都塞入玄貘嘴裡。
「好……好吃極了。」他咕噥出口。
「好吃,也不是這等吃法。」阿菡倒碗清茶,讓他潤喉。「小心噎著。」
輕拍玄貘後背,替他順氣。
瞅見玄貘唇角留有碎屑,她食指一抹,入唇,也是驚愕,那入口即化的美味,還包含滿滿情愛……
難怪,古人說,食物之美,唯心成之。
她把心全融入了蓮花酥。
「好吃,我沒言過其實。」全部吞下,暖甜胸臆。「好想再多吃幾個。」
其實,她無須進御膳房忙碌,卻肯為他洗手做糕。
「先幫你暖壽,貘貘,你還想吃,我明兒個再多做一些。」阿菡環抱住他。
「明天,我得到應鐸一趟,你去不去?這次商船回返,帶回不少珍寶,我讓人送箱珍寶到迎曦樓去,有什麼想要的,再跟我說。」
「你們送給我的東西已夠多,迎曦樓可能快放不下。」
「有什麼關係,你喜歡的,就儘管開口。」玄貘動手取下她額冠、足煉。「戴我送你的。」
沒問她意願,逕自從鎏金盒裡取來剛制好的冠帶、煉子,為阿菡系戴,把阿菡推往銅鏡之前。
「比王姊、王母送的還適合你。」
確實淺橘寶石編織成的冠帶、足煉,更搭阿菡這身粉橘長衫筒裙。
「好漂亮。」
「當然啊,我特地吩咐趕製的。」眉眼得意。「對了,今年恰逢五年一度的芙茜花會。」
「我聽憫恩說過。」
「碧眸樓船會在芙茜盛會那日舉行海葬,它陪了我十年,穿風破浪,相信大海會是碧眸船的最好歸宿。」
「不能再修復嗎?還是,因為那晚滿船血流?我殺戒大開?想來,這張活像鬼魅魍魎的臉,大概也讓你惡夢連連?」
「我都看過你用蔽體咒屠殺自身,還會怕什麼?」玄貘由背後擁她入懷。「你是迫不得已,為了救我,才變臉鬼魅、殺戒大開。阿菡,這天底下會有很多不得已,就像西島、西極連兵迫東霖。」
她頭底抵上玄貘胸口,已成習慣。
「況且,十年來,碧眸船經歷的大小海戰,哪一次不是有流血衝突,大海雖美麗無邊,也有黑暗的另面,海盜猖狂,海象凶險,大海上的水手商船,莫不是以命相搏。」
「你從九歲開始就見過,所以,你笑得燦爛,連胡鬧耍賴都有道理,就算事有兩面,光明黑暗相隨,你也只堅持美好那一面,在你能力範圍內,盡量只讓光明面存在。」
「我就知道你會懂,阿菡。你道法隨身,你嘲弄世人,卻未玩盡權謀心機,你是被自己的心性縛住,你和我相同,擁有許多,只是表現得不一樣。」
「如果,你沒被變成豹子,以人身和我相遇,我大概也很難拒絕你。」
「當頭豹子,讓我有更大勝算,有機會在看到你麗顏的同時,認識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