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事……別……傷了無辜……」程淮清抬起虛軟的手,心疼地輕觸他帶血的額角。晶瑩的淚從她漆黑的大眼中滑落,使她看起來更惹人心憐。
熾烈的眼波相互交融,久違不見,使他們對彼此的渴望及愛意再也無法隱藏,此情此景教人感動,前一刻的打鬥也因此無疾而終。
「你們還在這邊看戲?還不幫我把人要回來!」葉大少眼紅地看著那對纏綿對視的愛侶,猶試圖作最後的掙扎。
「噢,你少殺風景了!」人群中有人毫不客氣地發出噓聲。
接著不久之後,有人朝葉大少扔出第一塊石頭,接下來第二塊、第三塊……無數的石頭全以葉大少為靶子投了出去——
一時之間,痛快的呼喊聲與痛楚的哀號聲,讓大街上顯得熱鬧非凡。
「年輕人,快帶著小嫂子離開吧!你們是天生的佳偶,任何人都無法拆散!」一名熱心的老者朝展凌雲與程淮清大喊。
人群中立刻響起如雷的掌聲與歡呼聲。
「承蒙各位鄉親幫忙,展某人來日必報!」展凌雲抱起程淮清,向群眾們鞠躬致意。
當展凌雲帶著程淮清跨上馬背時,正巧看見葉大少被家丁抬回去。他在心中暗暗發誓,必定趕在葉大少復元到足以作威作福之前,為地方上的人們除去這心頭大患。
馬兒載著展凌雲與程淮清往北出發,他們相依相偎的身影,令人羨慕。
當馬蹄揚起的輕塵消失在遙遠的天際,眾人悠悠的歎氣聲卻還不止息……
日已黃昏,瑰麗的彩霞灑滿天,展凌雲與程淮清依偎在某不知名的小湖畔,細訴著別後的心聲。
「我必須說,你有罪。你不該懷疑我對你的感情,更不該試圖離開我。」輕撫她因病而蒼白的雙頰,展凌雲責難的話語聽起來更像憐惜。
「與其說不相信你,倒不如說,我不相信自己……」程淮清虛弱地倚在展凌雲的肩頭,她不知道自己當初為什麼下得了決心,遠離他堅實可靠的胸膛。
「傻瓜,我不是早說過,要你扔掉所有的懷疑,只管全心全意信任我。」展凌雲不得不搖頭歎息:「難道說你寧可嫁給別人,也不願賭我會疼惜你一輩子?」
展凌雲的話讓她畏縮了一下,她不敢想像展凌雲若是遲了一步,自己將會陷入何種境地。
程淮清不由自主地顫抖,更加偎緊了他,「我只是好怕……怕你……不會只屬於我……」
「難道要我把心挖出來向你證明,你才肯相信我愛的人只有你一個。」展凌雲憐惜地攬住程淮清細弱的雙肩,捨不得她如此難過。
『你……愛我?「程淮清不敢置信地瞅著他。
「廢話!你真是個無可救藥的傻瓜。」展凌雲不由得失笑,動手輕掐她的臉頰,「我不愛你愛誰呢?我本來打算一輩子不成親的,若不是你出現在我的生命中,我不會違背自己的原則,更不會與我娘起衝突、打算不顧一切娶你入門。你說,這還不夠明顯嗎?」
「你不說,人家……怎麼會知道……」程淮清嬌羞地躲進展凌雲懷中,他說這話的意思,好像她是這一團混亂的始作俑者似的!
「總之,不許你胡思亂想,要是你再不安分,我會用鐵鏈把你拴在身邊。」展凌雲似真似假地警告著。
「可是,老夫人好像很討厭我……」程淮清憂心忡忡地咬著下唇。
「別擔心,我娘會接納你的,事實上是她把真相全告訴我,要我盡快帶你回家。」展凌雲安慰似的輕拍她的背脊。
「怎麼可能?」程淮清壓根不相信,她永遠忘不了展夫人說那些話時臉上的神情。
「我以項上人頭保證,我所說的話沒一句是假的!」展凌雲認真地舉起右手,「你離開之後,我連醉了十天十夜,我娘就只有我這麼一個兒子,自然看不慣我如此殘害自己的身體,也就是那個時候,她才完全明白我對你的感情是認真的,絕對不是一時迷惑。」
「你……你居然……」程淮清哽咽著,想到自己離去的舉動對他造成如此大的傷害,她心痛得說不出話來!
「我以為你背叛了我、以為自己自作多情,在這種情況下,我能怎麼辦呢?」他想隱藏自己話中的苦澀,但失敗了,那椎心刺骨般的疼痛,及至今日他仍記憶猶新。
「我很抱歉,我真的不是有意……」
「別說了!只要你答應再也不離開,我就不向你追討這些日子以來我精神及肉體上的損失。」展凌雲輕快地阻斷她的話。
此時此刻,他們應該沉浸在相逢的喜悅中,而不是把心情弄得烏煙瘴氣。更何況,由她病弱的模樣看來,他知道她也不好過。
「嗯。」程淮清釋懷地點了點頭,她與展凌雲一樣,不願再回想那段慘淡的日子。
也許,當疼痛的感覺不再那麼強烈的時候,她會告訴展凌雲由長安到成都這一路上的經過,但可以確定的是,絕不會是現在。
夕陽西沉,天色逐漸變暗了。
程淮清就著最後一絲黯淡的光,仔細凝視他剛毅的面孔,她無法克制心頭強烈的愛意以及滿溢的柔情。
她醉人的眼波鎖定他飽滿的唇,心底無數的小聲音驅策她湊上自己的唇瓣,與他共享唇舌交融的親密感。
夜晚的微風拂過兩人,天邊璀璨的星子,一顆顆亮了起來……
第八章
延宕已久的婚禮即將在近日內舉行,展凌雲特地挑了一日進宮,打算邀請幾位與展家素有交情的同仁參加婚宴。
展凌雲意氣風發地由高聳的城門進入皇宮,心裡正盤算著如何開口向皇上告假,他想在婚後帶著淮清至江南過冬,直到隔年春天再返回京師。
此時,一名和展凌雲十分熟稔的侍衛提供消息,告訴他皇上正於御花園設宴。
聽聞這個消息,展凌雲心中的大石放下了,皇上會在御花園裡設宴,代表有什麼喜事或者心情正佳,趁著這好機會告假,多半可以獲准。
將馬匹交給侍衛,展凌雲徒步走向設宴的地點。
「將軍,您總算來了,咱們就等您一個人了。」皇帝跟前的太監笑嘻嘻地招呼著,帶領展凌雲走向席中。
展凌雲心中著實納悶,他並沒有明確表示會在今天進宮,怎麼會有就等他一個人的說法?
「將軍,坐啊、坐啊!剛剛朕才派人前往將軍府邀你前來,想不到你速度這麼快。」皇帝笑容滿面地招呼:「今兒個這聚會可是特地為你舉辦,幾天前朕就吩咐下去,務必辦得有聲有色,待會兒上場的重頭戲肯定是你不曾見識過的。」
「是。」展凌雲雖覺疑惑,倒是沒有立刻問出口。
宴會隨即熱鬧展開,所有人附和著皇帝的喜好,沉溺在一片歌舞昇平的歡樂氣氛中。展凌雲卻只是端坐在位子上,等待適當時機向皇帝開口告假。
「實不相瞞,朕今兒個設這場宴會,並不是只為了吃吃喝喝,而是有一樁天大的喜事要告訴諸位。」皇帝注意到展凌雲一點都不感興趣,立刻撇下一群演奏的樂官,「展將軍,你知不知道朕所謂天大的喜事,指的是哪樁?」
「微臣雖不明白,但天大的喜事,自然是該慶祝。」展凌雲恭敬地說道。
「朕十分賞識你,因此決定將今年剛滿十六的長寧公主嫁給你,今後你的身份除了護國將軍、鎮遠侯之外,還是皇室的駙馬爺。」皇帝大聲地宣佈,舉起酒杯邀展凌雲對飲。
「回皇上,此事萬萬不可!」展凌雲一聽這消息臉色驟變,連忙抱拳下跪,擺出贖罪的架勢。
「你說這話什麼意思?」皇帝臉上熱切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不解的微慍。
「啟稟皇上,臣早已定下親事,不到三天就要成婚了。」展凌雲不卑不亢地說著:「不瞞聖上,今兒個微臣進宮來,就是為了邀請幾位大人蒞臨婚筵。」
「大膽!沒有朕的允許,身為臣子的你竟敢擅自成婚!」皇帝將酒杯往幾上用力一擱,裡頭的酒液濺出大半。
「請皇上息怒,臣與未過門的妻子情投意合,早已許下山盟海誓,臣實在不願做個背信忘義的小人!」展凌雲一揖到地,懇切地請求皇上諒解。
「這是朕賜的婚姻,怎能說娶了長寧公主是背信忘義?誰要敢說,叫他來朕跟前說!」皇帝暴怒地說著,一口駁斥展凌雲的理由。
「回皇上,能夠冊封為護國將軍、鎮遠侯,臣認為已經是莫大的恩寵,像臣這樣一個粗鄙的武夫,實在不敢高攀金枝玉葉的長寧公主。」展凌雲自貶身份,急切地說著:「滿朝文武官員,多的是比臣更加適合的人選啊!」
「朕看你年近三十仍未娶妻,好心把公主許配給你,而你竟是這種態度!」皇帝不以為然地怒視展凌雲。
「皇上請息怒,臣絕對沒有嫌棄公主的意思,只是……若臣棄糟糠而不顧,在外人眼中看來,就與趨炎附勢的小人沒有兩樣啊!」展凌雲連忙跪在皇帝跟前,重重地叩頭,「臣的未婚妻子不像公主那般高貴,但她與臣的感情天地可表,懇請皇上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