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涵修答應回來台灣接管公司的條件之一,就是不要住在家裡,他不想和父親在充滿回憶的屋子裡彼此折磨對方,所幸黎震天也不勉強,把另一棟空置的屋子交給他一個人用。
「我沒欠什麼,就算有,我也會自己買。」涵修不領情的繼續說:「我們還是回歸正題,談公事吧!」
黎震天在心中歎著氣。他其實很想和兒子聊聊過往,事業的興衰對他這殘暮老人已不再那麼重要,他只想在剩下的歲月裡尋回曾經失去的親情,重新學習怎麼當一個好爸爸,只可惜,他唯一的兒子並不給他機會。
「嗯!」黎震天點燃煙斗,「從今天起你就正式接手掌管公司,這裡所有的員工都是經過篩選招聘而來,在工作上的表現也還不錯,在我看來是沒有異動的必要,員工為公司付出心力與智慧,我們應當給予合理的報償與照顧。」
若因為涵修的上任而造成人事大異動,不僅對老員工不公平,對公司而言也是戰力上的損失,在公司一切營運正常又有獲利的情形下,實在不需大刀闊斧的改變些什麼。這是經驗談,黎震天覺得有必要讓兒子知道。
「這我倒沒什麼異議,但有個人我非動不可!」
「是誰?」黎震天吐著煙問。
「企畫部的頭。」
「元德奎?就因為昨晚宴會上發生的不偷快嗎?」身為老闆的如果度量狹窄,也難成大業,他可不能讓涵修意氣用事。
「當然不是。」涵修眼神銳利,堅定而緩慢的說:「因為他騷擾公司的女性員工!」
而且還是那只性感小野貓──陸妍雨,這就更加不能原諒了。
犯錯的人理當受罰,沒理由讓受害者悶著氣離開公司,姑息了躲在暗地的老鼠屎。況且他也不想她走,他和她的緣分才正要開始,他豈能眼睜睜看著她離去?
不管她是小野貓也好,大黃蜂也罷,如果不冒一點被抓傷、被螫疼的危險,又豈能贏得佳人的芳心呢?
☆ ☆ ☆
睡掉了大半個下午,妍雨的精神狀況總算恢復了些,沒想到酒精這東西竟是那樣麻煩,她發誓從今以後再也不要碰那玩意了。
電鈴聲響起,伴隨著大鵬的呼喚,妍雨懶得換睡衣便起床應門,反正她的睡衣是棉布的,和引人遐想的性感一點也沾不上邊,更何況大鵬就像她的兄長一樣,她的顧忌又少了一層。
開了門,只見到大鵬一個人杵著,妍雨往他身後瞧了瞧,隨意問道:「安雅呢?該不會躲起來準備嚇我吧?」
安雅古靈精怪,愛玩愛鬧,說不準是在哪個角落裡躲著,趁她不注意時冒出來嚇她。
「是不是安雅沒來,我就不能單獨來找你?」大鵬表情訕訕的問
「當然不是,快進來吧!」妍雨發覺自己的失禮,連忙請大鵬進門。
大鵬一進屋便將手中袋子裡熱騰騰的食物一一拿出來放在桌上。
怎麼吃飯時間到了嗎?妍雨抬頭望向掛鐘。
都已經傍晚了!唉,酒精害她白白浪費了一天的生命。
「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大鵬一邊布菜,一邊興致勃勃的說:「我已經幫你找到工作,而且也都和對方說好了。」
妍雨的一雙筷子在半空中頓住了。她是說了要辭職沒錯,但是……
涵修高大的身影毫無預警的躍入她的腦際,那對深邃的眼眸竟讓她原本已下定要離開的決心有些許遲疑了。
「是什麼樣的公司?」妍雨撥弄著碗裡的菜,情緒複雜的問。
「就是我現在上班的公司呀,這樣我也可以就近照顧你,不是很好嗎?」近水樓台,大鵬想著妍雨終有一天會發現他的用心。「你明天就向公司辦理離職手續吧。」
「可是我的企畫案還沒讓新老闆過目。」那是她答應Everyday的條件,如今又多了顆舉棋不定的心。
「人都要走了,還管那麼多幹嘛?」他真希望她不要那麼有責任感,只要想到她還處在那虎視眈眈又色迷迷的男人身邊,他就寢食難安。
「做人做事要有始有終嘛,你忘了院長是怎麼教導我們的嗎?」
大鵬還想再說下去,突來電鈴聲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我去開門。」妍雨起身,猜想著應該是安雅來了。
打開門,她卻在見到對方時瞪大了眼。
大塊頭!怎麼會?
「你不是打算一直站在門口和我大眼瞪小眼吧!」涵修依舊掛著那迷死人不償命的笑容。
「你怎麼會知道我住在這兒?」妍雨傻楞楞的問。
「因為人事部也歸我管轄。」涵修笑嘻嘻的指著自己回答。
說的是,身為一家公司的老闆,他有什麼不知道的?但是……他究竟來幹嘛?
「是安雅來了嗎?」大鵬探出頭詢問,卻在看到涵修時一楞。
好俊美的男人,妍雨幾時有這樣的朋友?大鵬疑惑的想著。
涵修沒預料會在妍雨家見到別的男人,再看她一身睡衣穿著,顯示著她和那男人的關係應該非比尋常,而這會不會是她一直無視於他魅力的原因?
莫名其妙的,他突然感覺到某種酸澀的情緒在心中發酵,他不曾有過這樣的感覺,所以不知道這樣的情緒就是嫉妒。
「我好像打擾到你了。」涵修剛才的談笑風生完全不見了,表情硬邦邦的說:「我只是來告訴你,希望你明天可以正常上班,別忘了我們還有個案子要討論,進度不能因為你個人因素而耽誤。」說完,他轉身大踏步的走了,連聲再見也吝嗇說。
他只是來提醒她關於工作上的事?多麼冷酷!不過從他剛才表情的變換速度看來,真該建議他去研習川劇中的變臉絕活,以他的資質肯定學得很快。
妍雨關上門,回到屋內,卻瞧見大鵬沉著臉倚在一旁。
「他是誰?」大鵬滿臉警戒的問。
「我的新老闆。」
「怪不得你會堅持要等到企畫案通過才肯走。」大鵬酸溜溜的語氣,讓妍雨聽了很不舒服。
一句含沙射影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她這人的性子很單純,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她不喜歡別人拐彎抹角的揣測她,即便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大鵬也不可以。
「大鵬哥!」妍雨的聲音變得嚴肅,「我知道你關心我,但請你不要過分干涉我的生活,我想辭職是因為不想再受Everyday的氣,我如果不走了也是自己的決定,和任何人無關。」
「如果真是這樣,那就請你告訴我,你不會喜歡上你的老闆,你不會愛上那個英挺非凡的男人。」大鵬緊盯著她要答案。
妍雨沉默的和大鵬對望,不明白大鵬為什麼要這樣咄咄逼人。如果大鵬也認同黎涵修是個出類拔萃的男人,為什麼不能以兄長的角度鼓勵她去追求幸福?
「就算以一個兄長的立場,你不覺得你也管得太多了嗎?」妍雨難得硬起了口氣說話。
大鵬的臉色在剎那間變得陰鬱晦暗,望向妍雨的眼神有著壓抑的憤怒。
他很想大聲的告訴妍雨,他不要做她的哥哥,他只想和普通男人一樣,有機會追求她、抱她、親她,而不是被那莫名其妙的兄妹關係,阻斷了他的慾念。
但他終究什麼也沒說,帶著滿肚子怨氣離開,猛烈的關門聲顯示了人雖離去,餘怒猶在。
看著桌上仍在冒著熱氣的食物,妍雨卻意興闌珊。
這些菜餚都是出自大鵬的善意,而她剛剛一番強硬的話顯然惹惱了一個關心她的人,唉,她剛才要是能婉轉一點就好了。
千錯萬錯都是黎涵修的錯,一錯在他不該生得英挺非凡;二錯在他不該親自跑來;三錯在他不該跑來之後竟然只為了告訴她明天一定要上班。
天呀!妍雨將下巴抵在桌上。
她究竟在期待些什麼?她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自從那個大塊頭出現後,她向來單純的思緒就突然變得像被貓咪弄亂了的毛線球呢?
☆ ☆ ☆
因為一直掛心著妍雨和大鵬的關係,涵修在一踏進公司後便急匆匆往企畫部走去,沒瞧見妍雨待在她的座位,當下他不高興的對著空氣嚷道:「她又沒來嗎?這次又是什麼藉口?」
想到她可能是和那男人雙人枕頭單人床的共度一宿才會上不了班,他就渾身上下不舒坦,充滿了找碴的衝動。
涵修這廂在發著火,但眾人,包含小芳則是一臉尷尬與不解的看著他。
一個員工的缺席也值得他這樣大動肝火嗎?而且妍雨早就來了,只是現在人正巧不在座位而已呀!
「忙著上廁所,『老闆』。」妍雨的聲音從涵修身後響起,故意加重稱謂的語氣,挑釁著說:「該不會每次上廁所之前還要經過你批准吧?如果真要這樣,我怕你會嫌煩耶,因為我昨晚吃壞了肚子,可能要跑好幾次廁所才行。」
涵修驀地轉身。很好,果然是他想了一夜的小野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