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奶奶,這事兒可是您答應過蟬兒的,只要納……皇上過了十五,蟬兒若仍無心留於宮中,便可休夫而去。」碧蟬連忙提醒太皇太后。
「哀家有說怪你嗎?」太皇太后將碧蟬拉到身旁,細細的看著這打七歲之後就在她眼下長大的丫頭。九年的歲月並沒有給她太多的改變,她仍是那個初見面就挺著腰桿為自己辯解的伶俐丫頭,清清秀秀的小臉蛋只算得上中等姿色,可那靈活的雙眼和彷彿會發光的笑靨,硬是教人捨不得移開視線。
「皇奶奶不怪蟬兒?」碧蟬大喜過望的鬆了一口氣。說真的,她是真心喜歡皇奶奶的,她真的不希望皇奶奶生她的氣。
太皇太后伸手輕撫了下碧蟬的長髮,年過半百仍不見老態的臉上有著寵溺的笑容。「丫頭,要不是為了哀家的私心,你又何需小小年紀就離家?九年也太多了,如果在宮中真的讓你難過,如果藍兒仍不得你的心,那哀家也不會再勉強你。」雖說她曾誓言旦旦的要做這丫頭的靠山,可要不是納藍的脾氣令人束手無策,她又何需聽從旁人建議,讓才不滿七歲仍是需要爹娘的娃兒入宮,好看看能否改改納藍的個性。
「皇奶奶……」碧蟬忍不住輕喚。
她知道皇奶奶一向疼她、寵她,但她一直以為那是因為納藍那傢伙的緣故,可今日皇奶奶的這番話,讓她的心中是又是歡喜又是慚愧,一時之間紅了眼眶。
「傻丫頭,哀家說這話可不是要你哭的。」
太皇太后伸手將碧蟬擁在懷中,這親愛的表示讓碧蟬有那麼一段時間楞住了。皇奶奶這少見的親近舉動,讓她知道了皇奶奶是真的疼自己的。
「皇奶奶,您幾時看過蟬兒哭了,只是天氣熱了,蟬兒的眼睛生汗罷了。」碧蟬噙著淚水,又哭又笑的說。
碧蟬的話讓太皇太后搖頭輕笑出聲,她寵溺的以手絹兒幫她拭去眼眶的微潤。「你這丫頭的反應總是這般奇奇怪怪,你要真出宮,哀家一定會想煞你這精靈的小丫頭。」
「皇奶奶,對不起……」碧蟬小小聲的說。她原以為這宮中本就不是她該長留的地方,是以,就算她出了宮,也定然不會有任何人會對她有所牽掛,怎麼也沒有想到,會有人為她的離開而感到不捨。
「別說什麼抱歉的話,哀家早就看出來,你這丫頭是難留的,這種人人欽羨的宮中生活對你來說反倒是種桎梏,只是哀家總還抱著一絲希望,你和藍兒會有結果的。」太皇太后歎了一口氣。這丫頭是她打小看大的,哪會看不出她每每抬頭看著天上的飛鳥,眼中那抹渴望的神采,這華美的皇宮對她來說真是太小了吧!
「我和他?」碧蟬驚喘出聲,她訝異的看著太皇太后,不明白她為何會說出這樣的話。她和納藍有多麼不相稱,難道皇奶奶一點也沒發覺嗎?「皇奶奶,您別開玩笑了,蟬兒和他根本是犯沖。」
一看碧蟬那不可置信的驚懾表情。太皇太后心忖,蟬兒和藍兒已成親了九年,卻從來沒想過她和藍兒之間會有什麼樣的進展嗎?想到這裡,她忍不住歎了一口氣,真不知道該怪蟬兒這丫頭對皇后這人人稱羨的位子沒有一絲想望,還是該怪納藍那小子動心了這麼些年,竟然還是楞得傳不到蟬丫頭的心中。
「丫頭,難道你沒發現,藍兒在你入宮之後真的改變許多?若不是你這丫頭的刺激,他斷然不會有今日的成就。」太皇太后出聲提點。
碧蟬連忙搖搖頭,對這件事,她可一點也不敢居功。「皇奶奶,他除了變聰明一點、武功高一點之外,根本一點改變也沒有,還是一樣的霸道、自傲,狂妄到了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如果他有改變的話,上次就不會對我……」碧蟬的臉色一下子緋雲輕聚,話語也在她口中沒了下文。
說真的,她根本看不出納藍那傢伙有什麼地方變得更好了,若真要說,大概也就只有變聰明一點、更會打架一點罷了,因為,他還是一樣的霸道,一樣的不可理喻,莫名其妙的以為這世界是為他一個人而存在的一般。
他說他在意她,可他口中的在意聽來就像是紆尊降貴的征服,與其說他是在對她表明心意,倒不如說他在宣示他不可動搖的地位還來得正確一點,不是嗎?
不然,為什麼他的一句「在意」,就要她放棄自己的夢想,只成為為他而生的囚犯?
「丫頭,哀家明白這宮外的世界有多吸引你,只是你對這宮中的一切人、事、物,真的沒有一絲一毫的不捨嗎?出宮真的比一切都還重要嗎?」太皇太后希望她能再仔細想想。
「皇奶奶,您不覺得蟬兒出宮,會比留在宮中對嘉愚王朝的幫助來得大嗎?蟬兒可以將所學印證於所見所聞,再將之傳回嘉愚王朝,並且也能將我嘉愚王朝的名聲傳至遠方,讓天下人也能明白我嘉愚王朝的威名。」她有自信,以她的所知所學,定能對嘉愚王朝有所一貝獻。
太皇太后點頭道:「哀家明白你的用心,只是你真的能不帶一絲牽掛的走嗎?」
「這當然……」碧蟬喉頭的「是」字,卻怎麼也吐不出來。
太皇太后愛憐的拍拍她的手背,要她別心急。「別急著說服哀家,如果出宮是你唯一的想法,哀家是不會阻擾你出宮的,哀家只是希望你能好好想想,有些事錯過了就不會再回來的。」
「皇奶奶……」
面對太皇太后一臉的慈祥,碧蟬衝動的擁著她,並且將頭緊緊的靠在她的肩上。或許現在的她是千頭萬緒,一點也理不清自己的思緒,可有一點她卻是明白的,太皇太后是真心疼她的。
「作一個讓自己不會後悔的決定,知道嗎?」太皇太后像是安慰孩子一般的輕輕拍撫碧蟬的背。「不論你的決定是什麼,哀家都會支持你的。」 「謝謝皇奶奶!」碧蟬將頭埋在太皇太后的肩窩,不讓人看到她早已泛潮的眼睛。
一直以為離開皇宮去遊歷天下是此生最大的心願,只要出宮的時候一到,她一定可以了無牽掛的離開,畢竟這宮中只是她暫時落腳的地方罷了。
只是,此刻她心中微微抽痛的,是不捨的心緒嗎?
「下決定了嗎?」
碧蟬手一鬆,差一點讓手中的杯子滑落。她順勢輕輕在漱玉亭的石椅上坐下,以掩飾罡天的話所帶給她的影響。
「這是南蘿國的拈玉茶,素有南蘿國寶之名,你嘗嘗。」她替罡天斟了一杯茶。
罡天也不逼她回答,只是接過她遞上來的茶,慢慢的啜了一口,讓那香茗特有的氣味淡淡的充滿他的胸口。
他抬頭看了一眼已過中天的炎日。「午時已過,未時將至,是罡天該別過之時,不知你的心中在去留之間有定論否?」
「我……」碧蟬微微的蹙起眉頭。她不明白自己還在猶疑什麼,她已喚人將東西打理好了,只待時辰一到便可離宮,可為何她似乎仍覺心頭有股揮之不去的鬱悶?
「要捨得下宮中的富貴榮華,本來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罡天凝看咬著下唇的碧蟬輕聲的說。
「我才不是捨不得什麼榮華富貴,我只是……」
罡天伸手打斷她的話,「就算你不是為了榮華富貴,這宮中之人不捨的離情,也會很難讓你真能放心離宮吧!」
「我可以的!」碧蟬嚴正否認,「你剛剛說的都是胡亂猜測之詞。對我玉碧蟬來說,黃金屋不若一冊書,而且這宮中本來就不是我該留的地方,就算離開,也不會有什麼人會有不捨之情的。」
「是嗎?」罡天搖搖頭,謎樣的笑一笑。「若說你愛萬卷書勝萬兩銀之事或有可信,但是,你似乎低估了自己在這宮中的地位。」
「你又不是不明白我是為了什麼而入宮的,我在這宮中哪會有什麼地位……」她辯駁的話還沒說完,一向優雅沉穩的水芝急急而來的身形讓她訝異而微瞪大了眼睛。
總是端莊秀麗的水芝因為少有的劇烈動作而上氣不接下氣,那總是梳理得一絲不苟的髮髻,也在匆忙中散落了不少。
只見水芝顧不得形象的一把急急捉著碧蟬的手。「皇嫂,你真的要跟他走?」
「水芝?」碧蟬看著她。
「皇嫂,水芝知道自己打從你入宮就不曾對你放下心防,所以才會讓皇嫂不想留在宮中是不是?」水芝一聽說碧蟬要離宮,也等不及召喚,便匆匆來到這漱玉亭阻止。
「你誤會了,這和你一點關係也沒有。」碧蟬急急澄清,她怕死了水芝那雙彷彿多說一句就會淚水潰堤的秋眸,從來美人垂淚都是件令人難以招架的事。
「那為什麼皇嫂要離宮?宮中有什麼不合你意的事嗎?」水芝還是不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