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克誠開槍之後,我們的人正好及時趕到;如果再慢個兩秒鐘,那後果簡直不堪設想。」范洛亨在病房裡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她微微蹙眉。「可是你們怎麼會知道……」
「知道你們在那座島上?」范洛亨接口,然後一聳肩。「這得歸功於叢皓了!要不是他未雨綢繆,早就做好了萬全的準備,恐怕我們也救不了你們!不過事情總算是過去了。」
他斜睨了她一眼。「這兩個月來,你的確讓我們忙壞了,繆小姐。」
她在范洛亨眼裡看見的是笑意嗎?「我以為你很討厭我。」
「一開始是的!」他坐正身子,神情變得嚴肅。「我和叢皓是從高中時代認識至今的拜把兄弟,對他可以說是再瞭解不過。他在女人群中一向優遊自在慣了,我猜他一直沒碰到一個令他想安定下來的對象,直到你出現為止。但你卻狠狠地打擊了他,讓他連你的名字都不願意提起。」
他頓了一下,才緩緩接口,「我認識他這麼久了,從來沒見他像那陣子那麼消沉過。你傷得他很深!」
她知道。繆令襄閉了閉眼睛。「我知道他恨我廠她低語。
「曾經,是的。愛和恨只是一線之隔,或許這也是他一直忘不了你的原因!」見她臉頰微微泛紅,他咧嘴一笑,「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不是你把他變成一個只要工作不要休假的工作狂,或許我們的事業不會如此成功,周克誠也不會對巨擘集團這麼有興趣了。」
她知道范路亨只想讓她輕鬆一點,但是她並沒有微笑。「你們早知道我和周克誠計劃綁架他?」「不算很早,只是叢皓對你的再次出現覺得疑惑,要我去查了一下你的背景,我們才知道有周克誠的存在;又很碰巧我對這個人還有一些印象。叢皓和周克誠之前有些生意上的磨擦,在知道你和周克誠的關係之後,叢皓便做了大膽的假設。當時我認為他是庸人自擾,但後來證實他是對的!」
「你們怎麼知道那一天……」
「周克誠會在那一天下手?」范洛亨揚起一眉,沉聲接口道:「不,我們並沒有料到周克誠會在那一天展開行動,而是之後叢皓聯絡上我們。」
「他帶了消息出去?」她微微一愣。在那段時間內,她和叢皓幾乎都在一起,如果他這麼做,她不可能會不知道……
「這你得去問他了。」范洛亨咧嘴一笑,然後起身。「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尚萱,你還打算繼續在這兒打擾人家嗎?」他朝寧尚萱使了個眼色。
「我還有話想跟令襄聊耶。」她噘著嘴巴。「人家她又沒有趕我。」
「等她康復之後,你多的是時間跟她聊。別把人家的不好意思當成是默許你厚臉皮的表示。」
他把一臉不情願的寧尚萱拉向門口,臨出門前又側過頭來,「還有,我要謝謝你救了叢皓——救了我最重要的朋友。若不是你,那一槍打中的可能是他的心臟,我們現在也看不到他了。」
繆令襄淺淺一笑,沒有注意到那兩個人悄悄地退出房門。有那麼片刻,她就這麼靜靜地望著窗外漾滿餘暉的天際,陷入了恍惚的思緒之中。
而病房外——
「她並不像我想的那樣,是個對叢皓虛情假意的女人。」寧尚萱若有所思地說道:「依我看,她對叢皓也不是全無感情,否則她也不會願意為他犧牲生命了。」
「你能瞭解最好。」范洛亨睨了她一眼。「就算沒有繆令襄,叢皓也看不上你的,你還是趁早死了這條心吧。」
她睨了他一眼,思索地側著頭道:「既然如此,我有個提議…
「什麼?」
當繆令襄再次從睡夢中飄回現實的時候,窗外的天色早已漆黑一片,病房內卻是滿室昏黃柔和的燈光。叢皓就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握著她的手。
她溫柔地一笑,抬起手輕撫他頰邊的胡碴。「你來多久了?」她的聲音仍然微弱,但已經比稍早醒來時好多了。
「幾乎一整個晚上。」他將她的手握至唇邊,吻吻她的指尖。「你還好嗎?要不要我叫醫生來?」
她搖搖頭,不放心地伸手撫過他的脖子、寬肩,而後是他手臂上的繃帶。看到紗布上隱隱滲出的血跡,她忍不住咬緊下唇,淚水威脅著奪眶而出。「一定很痛,對不對?」
「不會比你挨的那一槍更痛!」他一手輕觸她肩上的紗布。他不知道這幾天自己是怎麼過的,想起她了無生氣地躺在他懷裡的那一幕,他擔憂得幾乎快要發狂。那只是一個禮拜之前的事嗎?感覺像是一整年。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我計劃綁架你的?」她低聲問道。
「我並不知道,只是我認為你的目的絕不單純,所以和洛亨討論過這件事,也對周克誠做了詳細的調查;但是我並沒有料到他居然會利用你來綁架我、將我偷渡到一個無人島上去。」他淡淡地微笑。「他的確成功了。」
她垂下睫毛,手指無意識地畫著床單的邊緣。「洛亨告訴我,你從島上帶消息出去給他們。」她悄聲問道:「你怎麼做到的?為什麼我不知道?」
「每三天送一次補給品來的那兩個傢伙,記得嗎?有一次我聽見他們交談的話裡摻雜著西班牙文,我就走過去和他們聊聊。原先我只想試試看,沒想到他們居然很驚訝我會使用他們的語言,所以就和我聊了起來。」
見她訝異的表情,他輕描淡寫地聳肩,「你可能不知道,幾年前我曾經在西班牙待過一陣子。」
繆令襄沉默著,聽著他沉穩的聲音繼續說了下去——
「僱用他們的人顯然只警告他們不准送我們離開島亡,並不知道實際上發生了什麼事。我告訴他們,我的朋友只是和我開個玩笑,但我決定反悔了,所以想請他們幫我傳個訊息給對方,他們也欣然同意。」
他舉起左手,手腕上價值不菲的金錶已然不在了。「我猜想,既然周克誠不認為我們和他們能夠溝通,自然也就疏於防範了。「待聯絡上洛亨他們後,他們立即趕到我們附近的海域,也才能在周克誠來找我們時及時出現。」
「既然你隨時可以離開那座小島,你為什麼不走?」她低聲問著。
「如果我就那麼離開了,事情也不會結束,周克誠仍然逍遙法外,天知道他下次會用什麼方法對付我?」叢皓靜靜地道,目光注視著她。
她低垂著頭,默然不語。原來他早在暗地裡和范洛亨傳遞訊息,並且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他們在那貝島上並不是完全孤立的,而她卻一點也沒有察覺到!
「你為什麼要救我?」他啞聲問道,大手輕柔地撫過她肩上的繃帶。
繆令襄別開頭去。說什麼?說因為她愛他,她願意為了他放棄生命,只要他能平安無恙?
「那是本能反應。」她淡淡地道,聲音冷靜克制。「我只想賭一下,因為我料定周克誠不會開槍,再怎麼說我總是他的朋友;但你不同,既然是我將你拉進這一團混亂當中,這一切理應由我來承擔。」
他沒有說話,黑眸梭巡著她的眼睛,似乎想從她眼中看出這句話是真是假。儘管洛亨曾經語重心長地告訴他,她的舉動只是歉疚罷了,並不包含任何感情在裡面,但他並不願相信。
就算是如此,他也要聽她親口證實,即使那個答案令他喉間苦澀,心中的空虛幾乎無法忍受。
「你說謊!」他嗓音粗嘎地道;「在那座小島上,你曾經說過你愛我。你說的是真的嗎?或是你為了安撫我而做出的違心之論?」
他覺得自己十分卑鄙,居然利用她最脆弱、毫無防備之際逼她承認;可是……天哪,他必須確定,他承受不起再次失去她的痛楚!
她垂下目光,多希望他不要用那種眼光看著她,那會令她勉強築起的防禦更顯脆弱。她想別開視線,但他卻扳住了下巴,要她直視著他的眼睛。
「告訴我,令襄。」叢皓柔聲堅持道。
「是的。」她喃喃地道,聲音微微發顫。「我愛你。」
然而他沒有同樣的回應。他的眼睛仍然緊鎖住她,目光深沉而難懂,卻沒有說出她最渴望的那三個字。她的心霎時跌人谷底。「現在你回到你的世界了,回到你的企業王國、你的未婚妻身邊。?繆令襄勉強擠出微笑,故作輕快地道:「你一定很高興。」我是很高興,但那卻不及你的平安無事來得令我開心。」他沙啞地道。
她正想問他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他已經俯身吻住她的嘴唇。那個吻是如此輕柔和甜蜜,令她心神恍惚、不知神遊何處;等她幾乎喘不過氣之後,他才鬆開了她。
「我該讓你休息了。」他的聲音有些嘶啞,似乎正在極力克制自己。「還有,繆桀現在很安全,我已經送他到加拿大和你的母親在一起。我告訴你母親你另有要事走不開身,免得她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