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森皺起濃眉,目光緊盯著他。「你是什麼意思?」他聲音緊繃地問。
連晉源露出微笑,斜眼瞄向站在他身邊的房人傑和房玄菱,狡檜地接口,「我的意思是,你父親之所以會破產,完全是被人陷害的,而陷害他的人,就是他一向推心實腹、視為知交的朋友
房長興也就是房玄菱的父親。」
譚森猛地一震,表情錯愕,房人傑和房玄菱更是刷白了臉,滿臉無法置信。
「你胡說!我父親不可能這麼做。」房人傑氣沖沖地嚷了起來。「你憑什麼這麼說?你有什麼證據?沒有的話,就少在這裡放屁!」
連晉源沒有理他,逕自轉向譚森。「你以為房長興為什麼收留你和你母親,讓你們有個棲身之處?那是因為他內疚,他為了利益不擇手段,不惜逼自己的好友銀鐺入獄,讓他甚至死在監獄裡。而現在,他的兒子幾乎敗光了他當年用卑劣手段所得來的財富,這不就是血淋淋的現世報
嗎?」
譚森的手在身側緊握成拳,喉結上下滾動。「你是從哪裡知道這些的?」他沙啞地問。
「前些天我和一群老朋友聚在一起喝酒,聊著聊著便有人提起當年這回事。有人認為你父親死得太冤枉,所以我認為有必要讓你知道這件事。」他瞥了房玄菱一眼,慢條斯理地接了下去,「免得你分不清敵我是誰,錯把一些陰險狠毒心如蛇蠍的人當成朋友,誰知道他們將來會不會再毫無預警地捅你一刀?」
房玄菱沒有反應,只是呆呆地站著,身軀顫抖,臉色蒼白如紙。
「你說什麼?你這糟老頭子根本是含血噴人誣賴我父親,我可以告你譭謗!」房人傑氣憤難平
,正想衝向前去,卻被孫承翰硬生生地拉住了。
「我堂堂一個大企業的董事長,何必說謊中傷你?」連晉源睨了他一眼,目光輕蔑。「我只是不願意看譚森再這麼傻下去,將一個毀了他們家的大惡人當成是恩人。不信的話,儘管去找你父親生前的友人問個明白,看是不是我在捏造。」
沒有再理眾人的反應,他朝連雅晴努努嘴巴。「雅晴,咱們走了。」
「可是爸,我……」她正想抗議,連晉源已經不由分說地拉著她的手臂離開。
一時間,這個角落裡只剩下譚森、孫承翰、房人傑和房玄菱四個人。
感覺好長的幾分鐘,空氣裡一片窒人的靜默,沒有人打破沉靜。
「呃,譚森。」一會兒之後,孫承翰才謹慎地開口,「我想這件事情還有很多疑點。連董事長也只是聽說而已,不一定是真的……」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房人傑打斷了。
「你不能光聽那個糟老頭的一面之詞就相信他,他根本就是胡說八道!」他低聲咆哮著,一張臉漲得通紅。「我爸媽為人如何你心知肚明,他們對你比對我這個兒子還要好,硬要指他們是因為愧疚而收留你,這簡直是狗屁不通!」
「我會去查明整件事情的貢相。」譚森半晌後才靜靜地道,聲音空洞得不帶一絲情緒。
房玄菱抬頭看他,只見他面無表情,那原本一度溫暖的眼眸瞬時冷得像冰,足以令人遍體生寒
。
別相信他的話,譚森。她拉住他的手臂,眼神乞求地凝望著他,千言萬語梗在喉間,出口的卻只有一句細微的呼喚,「譚森……」
然而他沒有回應,他只是定定地直視著前方,沒有動,也沒有反應,彷彿一尊冰冷的大理石雕像,甚至幾乎察覺不到呼吸。
他覆住她抓住他衣袖的手,輕輕地推開了她,然後安靜地轉身離開,甚至沒有再看她一眼。
有那麼半晌,她就這麼怔怔地凝視著他遠去的背影,感覺淚意湧上眼眶。她用手摀住嘴巴,害怕自己一開口就會痛哭失聲。
「讓他靜一靜吧。」一會兒之後,孫承翰才低聲歎道:「或許過幾天之後,譚森情緒比較平靜
了,你們再好好談談。嗯?」再拍拍房人傑的肩膀,他也轉身離開,留下寂然無聲的兩人去面對被瞬間擊垮的世界。
半個月過去了。
房玄菱坐在咖啡店裡靠窗的位子,凝望著熾熱的陽光灑在人行道上。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也不想知道。這半個月來,譚森沒有再來找她,也沒有隻字片語,就彷彿從她的世界裡消失了。
她能瞭解他的心情。下意識裡,她知道連晉源說的一切都是真的,這不僅她和人傑無法接受,更別提對父親一向尊崇敬重的譚森。不論達晉源的目的為何,替譚森打抱不平也好,在他們之間造成波瀾也罷,他都成功了。他的確是投下了一顆炸彈,炸得他們每個人措手不及,更毫無
招架之力。
這段日子以來,她終日過得渾渾噩噩,彷彿是迷航的小船尋不著停泊的港灣般茫然,直到今天中午她接到連雅晴的電話,邀請她一起午餐。她雖不認為自己有胃口,但卻歡迎這樣的打擾。
「你還好吧,玄菱?」經過幾分鐘的沉默之後,連維晴滿臉歉疚地開口,「真對不起,給你們帶來困擾了。我沒想到我爸爸居然會……」
「別這麼說,雅晴。」房玄菱淡淡地回應,表情十分平靜。「如果這件事是真的,那麼將來有一天譚森也會知道的,你父親只是提早將事實告訴他罷了,我並不怪他。」
「不管那是不是事實,這原本就不干我們的事,我爸爸根本沒有權利去介入你們和譚家的恩怨。」她看著玄菱眼下明顯的黑影,有些猶豫地問:「譚森他……這幾天有和你聯絡嗎?」
「沒有。」她搖搖頭。
「多給他一些時間,他會想通的。」連雅晴低歎一聲,柔聲安慰著,「如果他愛你,他不會計較這些的。」
房玄菱沒有搭腔,只是攪動著杯中的咖啡,出神地注視著前方的某一點。
從承翰口中,她知道譚森仍然和以往一樣忙於公事。他派人去調查了當年整件事的始末,卻不曾對他調查的結果表示任何看法。表面上看來,這件事似乎對他影響不大,然而她卻心知肚明一切都改變了。
如果那是事實,那就表示他們之前的認知都是錯誤的。她父親不但令譚森的父親公司宣告倒閉,更是間接造成他家破人亡的兇手。他要如何面對這突如其來的重大轉變?他會恨他們也是理所當然,她又有什麼資格怪他?
「你真的相信我們的父親那麼做了嗎?」事情發生那天晚上,她曾和人傑有過一番深談。
「我不知道。」房人傑回答,神情顯得有些落寞。「就算爸爸真的那麼做了,我相信他也不是存心的。商場上原本就有競爭,有時出於情勢所逼必須得有所取捨,最後情況往往不是我們所能控制的,或許爸爸當時也沒料到會有那樣的後果。」見她不說話,他握住她的手。「你愛著
他,是不是?」他低聲問道。
房玄菱沒有回答,而從他沉默的反應裡,她知道他也不需要她的回答。
是的,她愛他,就像每一口呼吸和心跳般真實,那份感情深得幾乎令她害怕。
她曾經幻想著他有一天也會有相同的回報,而現在……這個夢想似乎永遠不可能實現了。當他得知整件事情的真相之後,他怎麼可能再愛她?
「玄菱?」連雅晴的聲音將她從冥想中喚回神來。她抬起頭,迎上她擔憂的眼睛。「你在想什麼?」
「沒有。」她堅決地將淚意眨了回去,試著露出開朗的微笑。「談談你吧。你這陣子過得如何?承翰對你好嗎?」
「噢。」談到這個,她臉紅了起來。「承翰對我很好。我前兩天和我爸爸提過我和他交往的事,他雖然不太開心,但我想過一陣子之後他就會接受的。」
「那就祝福你嘍。」房玄菱誠摯地道。看著連雅晴羞澀的表情,她不禁跟著舒展秀眉,露出這陣子以來難得的微笑。
告別了連雅睛之後,她回到幼稚園裡,將全部注意力放在準備園遊會的表演道具製作上。接近傍晚的下課時間,一位老師探頭進來——
「園長,外頭有位先生找你。」
房玄菱停下手上的動作,微微摒住呼吸。會是譚森嗎?她的心臟怦然跳動。
還來不及做出回應,那個出現在辦公室門口的人影卻令她微微一愣。
「連董事長?」她意外極了。連晉源來找她做什麼?
「房小姐。」他微微點頭,臉上的笑意十分溫暖。「雅晴告訴我,你的幼稚園在這兒,我就順道進來看看。沒有打擾你吧?」
「沒有。」雖然不解他的來意,她仍然禮貌地請他坐下。「有事嗎?」
「呃……是這樣的。」連晉源吞吞吐吐,表情顯得有些尷尬。「那天過後,雅晴把我臭罵了一頓。我後來仔細想想,也覺得自己實在不該插手你們和譚家的事,我來只是想告訴你,我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