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去……威脅他?」
「我只是提醒他做人要懂得飲水思源、感恩圖報,最後的決定還是在他。」
見她依然臉色蒼白,房人傑的表情柔和了些,語氣也放緩了下來。「我這麼做也是為你打算,玄菱。一旦長興實業倒閉,我吃上官司,你的幼稚園也會受到影響的,你總不想眼睜睜看媽一手創立的幼稚園,因此而關門大吉吧?」
房玄菱沒有回答,只是凝視著前方。
他再斜瞄了她一眼,然後起身。「就這樣了,等我的好消息吧。」
沒有等她回答,房人傑逕自拿起外套走出大門。
直到他離開,房玄菱才用一手蒙住臉,顫抖地吐出一口長氣。
譚森將手上的財務報表丟回桌面上,緩緩地往後沉向椅背。
房人傑!他深思地看著那個名字。
從他最後一次見到他到現在,已經整整過了十二年。這些年來,雖然他和人傑一樣在商場上闖蕩,但由於產業的領域不同,兩人一直少有打照面的機會,沒有想到十二年後,人傑居然會以私人的名義主動到公司來找他。
看著桌上那份財務報表資料,譚森忍不住微微蹙眉。回到台灣這些年來,他陸續從一些人口中聽到關於房家的消息,包括人傑的父、母親在前幾年便相繼過世,他的父親房長興將一手創立的長興實業,交由惟一的兒子打理經營等等。
早在今年年初,他便已得知長興實業因為太急於擴充而導致周轉失靈的消息,當時他以為這個危機很快便會過去,看來他是太高估人傑了。由秘書交給他的這份財務分析報表看來,長興實業目前的情況不但很糟,而且簡直是糟透了。
他起身走到窗前,俯望著大樓底下的車水馬龍。
人傑究竟做了什麼,會將他父親一手建立的企業搞到這個地步?何以他回到台灣這些年來,人傑從不曾試圖和他聯絡,卻選擇在此時前來拜訪?莫非是料定他不可能對長興實業的財務危機置之不理,所以前來找他企圖補救?
門上的輕敲打斷了他無數的疑問,他回過神來。「請進。」辦公室的門開了,副總裁孫承翰出現在門後。
「譚總。」孫承翰關上門走了進來,將手上的檔案夾放到他桌上。「這是昨天和明盞集團開會的詳細內容,你看一下。沒問題的話,隨時可以展開簽約動作。」
譚森從窗前走了回來,拿起那份文件快速瀏覽過一遍。孫承翰正要轉身離開,卻見到桌上另一疊文件時又停下腳步。
「長興實業總經理,房人傑?」他詢問地揚了揚眉。
「嗯。」譚森用眼神示意孫承翰坐下,將身子往辦公桌沿一靠。「他這兩天來過公司,不過沒見到我。他留了他的名片給秘書,要我盡快和他聯絡。」
「他找你做什麼?」孫承翰坐進沙發裡,半開玩笑地問:「據我所知,長興實業最近虧損嚴重,他之所以這麼急著找你,該不會是想跟你借錢吧?」
「或許。長興實業目前財務狀況吃緊,再不補救的話,隨時可能面臨瓦解的危機。」
「那真是太糟糕了。」孫承翰睇了他一眼。「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咱們爾瑪集團和長興實業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你和房人傑更是連朋友都談不上,是什麼原因令他想到要來找你?」
「他的父親房長興和我父親是老朋友,我們兩家算是世交。」譚森走回他的辦公椅上坐下,輕描淡寫地道:「我念國中時,曾經在房家住過幾年,和人傑算是舊識。」
孫承翰先是微微皺眉,而後驟然醒悟。他想起來了!
「我記得你提過。」半晌之後,他才深思地說:「你提過有位房伯伯曾經幫助過你們,是你們譚家的大恩人。怎麼,房人傑就是你那位房伯伯的兒子?」
「嗯。」贊森微瞇起眼,凝望著窗外蔚藍的天空,思緒拉回到很久以前……
十五歲那年,他的父親因公司惡性倒閉而銀鐺入獄,三個月後在獄中自殺身亡,留下正在念國
中三年級的他,和因承受不了打擊而精神耗弱、需要長期住院治療的母親。
在眾叛親離之際,是父親生前的好友房長興挺身而出,慷慨地收留他和母親,讓他們有個溫暖的屋簷好擋風遮雨。當時的他正值叛逆的青少年時期,再加上突如其來的家庭變故,個性頓時變得陰沉乖戾,和同齡的人傑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是常有的事。
但房伯伯卻絲毫不偏心。他威嚴而公正,對兩個男孩一視同仁,不但將他們帶進自己的工廠裡實習,更耐心且鉅細靡遺地教導他們在商場上的應對和技巧。除此之外,房伯伯更對他疼愛有加,只要是人傑擁有的,他一定也少不了。
對房伯伯,他一向是敬重有加的。若說他這些年在商場上還有些成就,絕大部分都得歸功於房伯伯當年的教導和嚴格訓練,對他而言,房伯伯不止是他從商的啟蒙恩師,更像是他的第二個父親。即使房伯伯早已過世,在十多年後的現在,那份恩情仍令他銘記於心,永這也抹滅不了。
「我和我母親在房家住了五年,一直到我離開台灣為止。當時若不是他們一家人收留了我和我母親,或許也不會有現在的我。」他說。
「我明白。」孫承翰頓了一下,才緩緩地接口,「不過房長興在幾年前就已經過世了不是嗎?他的公司目前出現危機,問題不是出在他,而是繼承父業的房人傑。即使你和房家是舊識,這
些年,房人傑和你也沒有特別的往來,他會在這時候才想到要來找你,莫非是想討回這個人情?」
「如果是,我也沒有拒絕的借口,不是嗎?」譚森淡淡一笑。「長興實業是房伯伯一輩子的心血,我總得為它做些什麼,至少不能看著它宣告倒閉。」
「你打算怎麼辦?」
「自然是等著人傑來找我說明來意了。你這個副總裁有什麼意見嗎?」
「你是老闆,我能說什麼呢?」孫承翰攤了攤手。「依我看,如果他真的向你開口,這筆借貸很可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你最好先有個心理準備。」
「我會和人傑談談,衡量他目前的財務情況,再針對問題找出解決方法。」
「這是當然。」孫承翰斜睨著他,揶揄道:「如果你那位房伯伯知道當年讓你借住幾年的房租和伙食費,在十幾年後居然這麼值錢,想必會很高興當年的一念之仁。」
譚森的反應只是微微聳肩,心思仍專注在手上的文件。
見他不再吭聲,孫承翰輕咳了一下,轉移話題,「對了,房家只有房人傑一個兒子?」
「他還有個妹妹。」他有些漫不經心。
「妹妹?」孫承翰的興趣被挑了起來。「叫什麼名字?年紀多大?」
譚森微蹙起眉,腦中迅速浮現一張姣美秀麗的臉龐。即使這麼多年過去,他仍然記得那個外表雖然纖柔嬌弱,個性卻是倔強不服輸的丫頭。
他赴美依親那一年,玄菱還只是個不滿十四歲的女孩兒。他對她的印象只停留在那一天,房伯伯一家人送他和母親到機場,一直到臨上飛機前,玄菱都還一直固執地抱著他,哭著不願讓他離開。想到這兒,他不禁微笑了起來。
「她叫玄菱,房玄菱。」他若有所思地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她小我和人傑六歲,今年也該二十五歲了。」
「喔?」孫承翰雙眼一亮,興致勃勃地接問:「長得漂亮嗎?嫁人了沒?」
「我怎麼知道?別忘了,我和玄菱已經十幾年不見,就算我現在突然出現在她面前,我們也不見得認得彼此。」譚森聳聳寬肩,然後補充地又說:「不過,玄菱從小就是個漂亮的女孩,長大了應該也沒什麼變。」
「那最好。這幾年我倒沒見過這位房小姐在社交場合露過面,若不是房人傑將她保護得太好,就是她長得其貌不揚,才會這麼神秘兮兮的。聽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
見孫承翰咧著嘴角,一副不懷好意的模樣,譚森睨了他一眼,將手上的檔案夾交回給他。
「承翰。」一會兒之後,他才沉吟地開口,「找人去查查長興實業目前的負債情形,弄清楚他們的問題出在哪裡?該採取什麼補救措施,才能將損失減到最低的程度?把狀況向我回報。」
「沒問題。」孫承翰點頭,正想再說些什麼,桌上的內線電話響了起來。
譚森朝他做了個手勢,傾身按下話鈕,「什麼事?」
「譚總,有位房人傑先生想見您,要不要請他進?」
房人傑?他和承翰對看了一眼。
「請他進來。」他吩咐道。
「看樣子,長興實業的危機已在燃眉之急,房人傑才會這麼迫不及待。」孫承翰打趣道。
譚森還來不及回答,辦公室門再度開了,秘書領著一名男人出現在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