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康那裡我已經和江總溝通過,由目前的副理頂我的缺,還讓芷菱升為副理……」
「真的?所以你沒準芷菱辭職?」卓玲睜大眼望他。
「沒有。」他搖搖頭。但讓他感到奇怪的是,他以為芷菱不會告訴任何人,更何況她和卓玲之間的交情並不深:「你還沒告訴我,你怎麼知道芷菱曾向我提出辭職?」
「是曉妃告訴我的。」
「曉妃?」他更驚訝了:「她為什麼會知道芷菱要離職?」
卓玲偏著頭:「不知道,她只說芷菱親口告訴她,卻沒說為什麼告訴她。」
「她什麼時候和芷菱這麼無所不談?如果芷菱真的告訴她要離職,就不可能沒告訴她我沒批准。曉妃有沒有告訴你我沒準她的辭職的事?」家樂納悶道。
她楞了楞。「沒有。」
「小玲——」家樂顯得有些憂心:「曉妃不會是又在玩什麼花樣吧?」
隨著家樂一連串的問題,卓玲的心裡也浮現同樣的憂慮,但曉妃畢竟是自己的妹妹,要她承認她到現在還是想加害於自己,實在有些困難。她低下頭,無言地玩著他西裝上的袖扣。
「怎麼不說話?」家樂用鼻尖摩著她的臉頰,吻她細緻的耳垂。
「我猜她也是無法忘情於你,不是只針對我而來……」她忽然有些泫然欲泣的感覺,她和曉妃似乎注定永遠要處在敵對的立場。
她濕熱的雙眸望向家樂:「我實在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我試著原諒她對我所做的事,卻無法忘記自己受傷的感覺。但是當我對她感到憤怒,忍不住痛恨她的時候,卻又覺得她的處境實在堪憐……」
他心疼地看著她,卓玲實在是善良老實得可以,真不明白曉妃為什麼要三番兩次地打擊她。
他默默地為她拭去淚水,將她拉入懷裡,煞有其事地說:「我看她也得採用『帥哥獻身治療法』,只不過她自己得先看到自己的問題,願意主動地去尋求心理醫生的協助。」這是他打趣的說法。
「我以為你是國內這種治療方法的權威。」她抬眼笑望他。
「我的確是國內首屈一指的治療師……」他瞟向卓玲嘲諷的眼神:「不過我一生只接一個案例。」
「那我還敢問治療師,我治癒的可能有多大?大約會花多少時間啊?」
「嗯?這個嘛……」他故佈疑雲地做出深思狀,忽而豁然開朗地說道:「這得先做治療前的評估。」
「什麼評估?」直覺他心懷不軌的卓玲已經準備跳下他的腿逃生。
「要看你能不能先接受我的情意……」他笑的邪惡,張牙舞爪地撲向她。
「家樂!你真的很討厭……」
卓玲就在他的新辦公室裡被他追得四下亂竄。
辦公室的透明落地窗外,正輝映著另一個在桃園市的清新早晨。
***
回台中的隔周,家樂要離職的決定立刻傳遍全公司。對於才剛剛從李東民事件勉強恢復過來的曉妃,實在是雪上加霜。
很快地曉妃又告病假,從公司裡黯然消失。
為了讓曉妃開心,卓玲私底下連絡一些和曉妃交情還不錯的朋友為她打氣,也暗地裡將她的戶籍遷入,讓她正式成為任家的一員,這是一直以來任爸沒有做的,卓玲認為曉妃至少應該得到這樣的對待。
像這樣特別的消息,她希望能當面告訴曉妃,順便藉此和她好好聊聊,無奈曉妃一直避不見面。卓玲手中拿著戶口名簿,不知如何是好。
「曉妃?」卓玲在她房前敲了好幾次門。「你還好嗎?」數不清這是第幾次,在房裡的曉妃就是不給她任何回應。
「我們一定得這樣嗎?」卓玲無奈地隔著門問,明知曉妃並不會理她。
天底下有這麼彼此為仇的姊妹嗎?卓玲在門外枯站好久,終於決定將戶口名簿從曉妃房門下的細縫遞進去,沮喪地回自己房裡看書。
不知過了多久,卓玲再次不安地抬起頭,才忽然看到曉妃遠遠地站在她房門外。
「曉妃……」
曉妃似乎有些無措,但還是極力以佯裝的冷靜掩飾著內心裡的悲傷。她走近幾步,站在卓玲的房門,這是她第一次沒有逕自闖入她的房間:「你可不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家樂要離開德康?」她紅腫的雙眼滿是無奈與失落。
「家樂自己在桃園開了一家貿易公司。」卓玲回答,感慨萬千。
「是嗎?」她垂下雙眼,點點頭,轉身欲離去。但她的腳步剛跨到走廊又停了下來。
「謝謝你,」她低聲地說:「幫我遷戶籍。」
「不……別客氣,」看著她離去的孤單身影,卓玲忍不住一陣心酸:「曉妃,我們談談好不好?」
曉妃其實是聽到卓玲在喊她的,但顯然她並不想多說,情願再躲回房裡獨飲悲傷。
卓玲整顆心冰冷下來——這是多大的諷刺啊!苦苦追尋愛情的曉妃偏偏注定要與家樂錯身而過,對愛情懼之如瘟神的她卻能沉浸在家樂無限的包容與寵愛中。如果她不曾有機會走入他們的世界,他們三人現在的處境是不是會有所改變、會變得容易承受?
卓玲閉上眼,想起家樂溫暖的懷抱——如果,她有勇氣讓自己感受更多、接納更多的話,藉著這份悸動與倚賴,以及家樂無微不至的呵護,是不是就能幫助她跳過這期間所有的不確定與掙扎,讓她直達幸福?
她奮力地甩頭——不,光是這麼想,她的內心就湧出了莫名的懼怕,不行呀,她辦不到……
***
從桃園回來,一個多月過去。想到家樂就要與她分隔兩地,卓玲的心情愈來愈沉重,即使現在心牽情掛的他正擁著自己,也無法感受到幸福。
家樂像是頭大熊伸長手臂圈住他寶貝的小熊般,親暱地將她攬在身側,與她一起漫步在台中最繁華的街道上,無視身旁穿流不息的行人。
「什麼時候正式離職?」她伸手揪住他耳朵,將他的臉拉近。
家樂順勢吻吻她眉心:「再兩個星期。」他的口氣中有著一股令人無法忽視的興奮與期待。
不知為什麼,曉妃那晚站在自己的門邊的悲傷神情,又鑽入腦海裡。卓玲歎了口氣:「曉妃問我,你為什麼要離職。」
「噢。」他點點頭。
「她變了好多,這陣子都非常地消沉。」她抿起下唇,自責地垂下眼。
「那不是你的錯。」他淡然地答。
「我……」她又淚濕了眼。
「她需要一些時間調適自己,就這樣而已。」他安撫她。
「不過她謝謝我幫她入籍。你說的對,這對她意義重大,我看得出來她真的很感動。」她帶著濃濃的鼻音低語。
是她自己提議要出來逛逛街、看看櫥窗,當作是換個口味,然而她卻一點也提不起勁來,只任著家樂拖著她四處隨意繞著。
「跟我一起走,好不好?」好半晌,家樂忽然抬起手臂,圈住她頸子。
「一起走?你一直拖著我在走,不是嗎?」她精神散漫地回答他。
家樂楞了楞,忽然明白她根本沒聽懂。「我的意思是說,跟我一起上桃園,好不好?」
卓玲抬起迷濛的雙眼望著他。
他舉起手掌輕拍她的臉,投給她一個前所未有的深情微笑。「或者……我們結婚吧?」
卓玲睜大眼,雙腿一陣踉蹌,跌出他的懷裡。家樂馬上將她一把抓回來,看入那對依然迷惘的眼眸。「對,你沒聽錯,我是說——我們結婚吧。」他笑道。
她停下腳步,眼光從他熾熱的注視緩緩下移,停在他的胸膛上。
結婚?他們還是成為一對戀人了嗎?這樣的愛……能維繫多久?
她忽然想將自己埋入他大厚實的胸膛裡——但她不敢。
「怎麼了?」家樂的笑容褪去,濃眉緊蹙,擔憂地站在她身旁。
卓玲呆滯地環視身旁的人潮,勾肩搭背、狀似親密的不乏其人。他們不過是在這人群中很普通的一對而已,是什麼使他們相信會永遠彼此相愛,白頭偕老?她怎麼知道他會不會忽然變心,離她遠去?
卓玲無助地站在他面前,內心的畏懼、猶豫、無奈和憂傷在胸口凝聚成一股無法解釋的紊亂心情。
「你還好嗎?」家樂搭上她的肩,彎下腰試圖看清她臉上的表情。不這樣做還好,他這麼一來,卓玲反而低下頭去。
他將她拉回原來路線繼續走下去。「沒關係,不急。」他不忍心催促她。「你再考慮看看,我是很認真的。」
她點點頭。
「那麼……你會跟我一起上桃園嗎?」他又問。
卓玲猶豫了幾秒:「我想繼續留在德康……還有幾個電腦化的方案……不想就此打住……」
「好。」他考慮也沒考慮就回答了她,握緊她的手繼續走。
她偷偷瞄他一眼,若有所思的神情並沒透露他此刻的心情。但他顯然沒有因為她的執著而氣沮。
他懷著平靜的心情,帶著與往常一樣的溫柔,摟著她到處閒晃直至深夜,才不甘願地送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