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沒有什麼好不能說的,反正……反正說了也不光采。」因為他的手還緊緊牽著她的,她只能盡可能的背著他,不讓他看到自己洩氣的表情。
「怎麼說?」
「你難道不知道我爸娶了四個老婆?而我媽是最小的。」
杜頌喬聞言一震。「這……你問倒我了,我怎麼會知道呢?」
「我還以為,這種八卦一定會傳得人盡皆知。」她自嘲的。
「別這麼想,就算大家知道,那也只是知道,不是有惡意的。」他眉頭交纏道。
「是啊……只不過我覺得很丟臉。」堂惜鈺的神情一瞬間變得冷峻無溫,語氣冷靜而持平。「有這樣的家世背景、有這樣的爸爸媽媽、有這種身份的自己。」
「惜鈺……」他不禁開口喚了她的名。「千萬不要這麼想,不管他們是對是錯,那是上一代的事了,你不應該為了這個而不快樂。」
「我當然不快樂,雖然我是最小的,但我爸一點也不疼我,他永遠就只疼我三個姊姊而已。」咬住下唇,她幾乎控制不住心裡的酸楚,淚光在眼眶裡直打轉。
「你怎麼知道他不疼你?那說不定是你自己的感覺呀!做父母的有時無法面面俱到,但不表示他們就不在乎你。」他柔聲勸撫著她。「何況你性子這麼倔,我想就算他想疼你也不敢表示吧!怕被你拒絕。」
她努力克制著幾欲落下的淚水,不想在這個人的面前哭出來。
搖著頭,她深吸口氣。「所以我故意不去參加大學聯招,故意抱了鴨蛋回來,就是想引起他的注意,結果到頭來,真正傷心的人只有我媽而已,他仍然沒對我說什麼。」
「但他並沒有責怪你不是嗎?這表示他真的很關心你呀!只是他沒有用行動或言語表達出來,因為你的作法實在太激烈了。」他歎息。
「他從我小的時候就忽視我,這感覺不是長大才有的。」她怒然。
「我知道,你這樣的感覺絕不是空穴來風,可是,你畢竟已經長大了,不是嗎?你還有好長一段路要走,如果你存心讓自己不快樂,那以後的日子要怎麼過?就每天繃著臉嗎?」
「我習慣了。」她僵硬地吐出這句。
「不可以習慣,而且現在我既然出現了,我就不允許你繼續不快樂!」他說得很輕鬆,卻隱約帶有宣告的意思。
「你……」她有些不知所措地抬眸望著他。
「我是說認真的!你說沒有人疼你,那麼我來疼你;沒有人寵你,我無條件寵你!」他用著再堅定不過的語氣向她斷然說道,深眸裡的溫柔光芒,一點一點向她的心房滲進。
「無條件寵我?」她真的震住了。
「是啊!所以你不要問我為什麼,因為你問了一定會後悔。」他摸摸頭,露出了靦腆的苦笑。
「為什麼?」還來不及仔細思考他的話,「為什麼」三字已經丟出。
「因為我喜歡上你了。」
因為我喜歡上你了……
現在我既然出現了,我就不允許你繼續不快樂!
因為我喜歡上你了……
沒有人疼你,那麼我來疼你,沒有人寵你,我無條件寵你!
幾個晚上過去,堂惜鈺的腦子裡反覆播放著這幾句話,讓她差點沒抓狂。
怎麼會這樣?
明明是要聽她訴苦的,為什麼後來變成是他在告白?
他這麼不按牌理出牌,擺明是要她天天失眠睡不著覺,連書也甭讀了。
合起參考書,她懊惱地推開紗窗走到陽台上去,仰天伸手作了一個很大的懶腰,試圖想忘記那個人帶來的煩躁。
但是當她把手一放下,卻又忍不住想起那張時而頑劣、時而不羈、時而溫柔、時而帥氣的臉龐……想著想著,她的靈魂又出竅了,佇在那兒一動也不動。
而正在一樓空地角落泡茶聊天的男女老少,看到這幕則壓低聲音竊竊私語。
「世懷伯,我看你外孫女好像談戀愛了哦!」鄰居曹媽興致勃勃地小聲道。「你瞧她站在那裡發呆發了老半天,表情變來變去的。」
「就是呀!而且這陣子大家都看到她跟阿喬走得很近,我想說不定對象就是他。」另一個叫王媽的點頭附和。
「噢,阿喬這孩子不錯呀!」楊世懷點頭微笑。
「是啊,如果對象是阿喬,也沒什麼好不放心的。」蘭媽也讚許。
「你們會這麼想倒也沒什麼不好,可是,你這外孫女來咱們村子不也只待一年而已?」曹媽不以為然。「到時她要是回她原本的家去,那阿喬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他們年輕人的事,就由他們年輕人自己解決呀!」楊世懷倒是十分樂觀與開明。
「世懷伯,你這樣想不對啦!」
「怎麼會不對?如果他們彼此喜歡,就一定有辦法克服這些問題呀!」他老神在在。
「可是……」
「曹媽,」蘭媽輕喚道。「這些你不必擔心啦!要知道我們家惜鈺也是個好女孩,不管他們到底有沒有談戀愛,最起碼在這節骨眼上,我們老一輩的都要給他們祝福,不要給他們壓力啦。」
「唉唉,我知道我杞人憂天啦!不過既然你們不擔心,那我也沒什麼好說的。」曹媽自討沒趣地閉上嘴。
半個小時過去,就看到他一直重複著那幾個動作。
戰戰兢兢地拿起話筒,他深深吸一口氣,將電話卡插進匣口,然後猶豫了好久,才按下已經背得滾瓜爛熟的電話號碼。
但每回電話都還沒接通,就見他急急掛上話筒把電話卡抽出。
「喂!你在耍什麼白癡?」
杜頌喬一驚,扭頭望向說話的人,才知是睡他上鋪的弟兄吳松穆。「啊?」
「電話是拿來打的,不是拿來玩的,而且我在那邊哈菸時,就看到你話筒拿起來又放回去、拿起來又放回去,看得我都煩死了。」
「你沒事幹麼注意我?」他的臉一陣青一陣白,很窘但又很不想被識破。
「就是因為沒事才會注意到你呀,不然呢?」吳松穆大剌剌的推推他。「借問一下,你是不是要打電話給女孩子啊?」
「幹麼這麼問?」
他聳肩。「很明顯啊!」
「去去去!你去抽你的菸,別來煩我。」杜頌喬一臉很悶地擺擺手,他心裡正七上八下著,這傢伙作啥來搗亂啊。
「瞧你這樣子,該不會是頭一回談戀愛吧?」吳松穆卻不想饒過他,一逕地好奇追問著。「說嘛說嘛!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你要我說什麼?」板著臉,他的目光瞟向遠方。
「說說對方的長相個性嘛!或者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八字都沒一撇,說這些幹麼?」他完全不給他好臉色看。
「喲,看來是真的頭一回喜歡上人哦!真看不出來,我還以為你這傢伙已經身經百戰了呢!」又伸手戳戳他的臂膀。
「你不虧我會死嗎?」
「哈哈!你也會不好意思啊,真好玩。」吳松穆東張西望了下,便又掏出香菸點燃著抽起。「唉,不過你要知道,當兵時交女朋友可是一件很危險的事,因為她隨時都有可能跑掉。」他有感而發道。
「怎麼,難道你深受其害過?」
「一半一半啦,她是在我受訓時就跑掉。」他雲淡風清地聳肩。
杜頌喬吃驚地張口。「不會吧?才幾個月而已。」
「錯!一個月不到就跟別人走了。」
「……真沒想到你有這麼淒慘的遭遇。」杜頌喬甚為同情地拍拍他的背部。「沒關係,你也快退伍了,再去找個新的也不錯。」
「甭講我了!你那個到底怎麼樣?」
「這個……該怎麼講,反正我對她有意思是真的,但她對我有沒有那個意思,我就不知道了。」他有些沮喪地歎。
「安啦!我對你有信心。」
「呿,你哪來的信心?」
「像你這麼優秀的男人已經不多了,而且我相信你會看上的女孩子一定也很有眼光,穩的啦!」
「最好是這樣……」望著星斗滿佈的夜空,他只能苦笑帶過。
在這個時間,想必她已經睡了吧?
她的夢裡,不知會不會出現和他一樣視野的夜空?
說實在她也挺沒用的,熬了多天突然聽到電話聲響,整個人就從椅子上彈起,飛也似地衝過去接。
「喂?」
「咳,是我。」
堂惜鈺驟覺頰上一熱,她完全沒辦法控制心跳的速度。「我、我知道一定是你,這支電話沒有幾個人會打。」明明很高興他終於打來,卻又故意讓自己的聲音聽來鎮定而冷淡。
電話一頭的杜頌喬沉默了下。「我放假了。」
「那又怎樣?」
「你……要不要出來一趟?我拿那天冰店打工的錢給你。」
「噢,」怎麼他也吞吞吐吐起來。「什麼時候?」害她也跟著不自在。
「你……你現在有空嗎?」
「現在?」
「因為我就在你外婆家外面而已。」
「啊?」她整個人抖了一下,趕緊踮起腳尖往窗外看去。
「如果不方便的話,那我明天再來找你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