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妳管。」對方終於厭煩地應了她這麼一句。
「呃……」孫華潔的額頭冒出小丸子般的斜線。「噢,那……那妳慢慢哭,下回我會還妳面紙的。」不敢多作逗留,她背起黑色包包快步地離開教室。
「討厭,又下雨了!」
站在濕漉漉的長廊口,外頭飄起不受歡迎的四月梅雨,她呆呆地仰首望天,陽光透過雲層綻放出金色霞彩,有一種淒迷的美麗。
像個笨蛋似的佇立了將近五分鐘,這才想起她的包包裡帶了傘。
「呼,幸好有帶,不然我的感冒又要加重了。」小手撈了半天取出把黑白色雨傘,她眉兒一皺。「啊,我怎麼帶成這把傘了?」是那天那個親切男子留下的傘兒,而且還是香奈兒的。
「算了,遮雨要緊!」
展開傘花,她步履輕鬆地越過花圃、行經椰子樹下,神情愉快地步出學院大門。拐彎往右,卻下小心撞上來人。
「啊!」對方手中的傘掉在地上,她大驚失色趕緊彎腰撿起。「對不起。」連忙將傘遮在他頭上。
定目一瞧,唉呀呀,是個帥氣英挺、相貌出眾的男子,軒昂眉宇間透著股桀騖不馴的粗獷氣息,也鎖著股冷凝的陰鬱。他穿著件皺紋刷色牛仔襯衫和多層次剪接低腰長褲,有著模特兒般的身高體型,令她心跳加速。
一見到冒失鬼的長相,還有她手上拿著的傘,吳柏彥錯愕好半晌。「是妳?」
孫華潔對這人的長相沒印象,所以他的詫異反應只讓她一頭霧水。「是我?」
「妳不記得了?」她的心兒怦怦跳。他們的對話好像連續劇對白哦。「記得什麼?」
「記得是誰給了妳這把傘。」怪異的是,見到女孩臉上那寶裹寶氣的表情變化,竟讓他不自禁地放緩臉部肌肉。
「啊?」腦子裡有某種晝面如泡泡般不斷冒出,再加上他磁性好聽的嗓音,她立刻就會意過來。「你是那個那個人!」再加注一句。「給我傘的那個人!」不可思議地,他竟莞爾笑了。
「對,幸好妳沒忘。」
「噢,我沒忘啦!我一直想找機會還你ㄋㄟ,我姊說這把傘很貴,一定要還你才行。」他一笑,她也跟著咧嘴傻笑。哇--原來給她傘的人是個帥哥,她好幸福哦!
「那就還我吧!」他伸手。
「啊?」笑容馬上凍結在嘴角。「現在噢?」
「是啊!這傘一萬多塊,快點還我吧!」他正經八百地點頭。
「……」她的眼珠子瞟啊瞟的,不好意思地乾笑兼吸了下鼻涕。「呃--可是現在還在下雨,可以再借我用一天嗎?」比出一根食指。
「可以啊!」他克制著笑意,覺得這女孩怪有趣的。
「謝謝你,那我走了,明天見哦!」呼--她放鬆地吐出一口氣,擺擺手就想走。
「喂!等等!」喊住她的同時,他自己也嚇了一跳。
孫華潔緊張地抓緊傘柄偏過頭。「你……你不會是反悔了吧?」
剛收斂的笑容再度擴大,他搖搖頭,跟上前一步。「妳叫什麼名字?」
「我?我叫孫華潔。」她突然想到什麼。「啊,對哦!你一定是怕我跑掉對不對?不然我抄我的電話給你。」預備從包包裡掏出紙筆。
「不用麻煩了,」他輕輕地說。語氣溫柔得簡直下像他自己。「我相信妳,我們就明天這個時間在這裡見吧。」
「噢,好!」她感激地用力點頭。
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吳柏彥的眼裡有著莫名的依戀與柔情,幾乎忘了今天來這裡的目的。等到杜詩晴慢條斯理地跨出大門,他又恢復了沉凝淡漠的神色。剛剛的事,就像完全沒有發生過。
第二章
一般而言,從公車站牌走回社區只要短短五分鐘。
但由於下雨的緣故,孫華潔走得奇慢無比;不是因為怕走太快容易打濕鞋子或衣服,而是她喜歡一邊走、一邊伸手接著雨水,作些不切實際的夢。
不過也還好,今天的她只用了十分二十六秒便進了社區,不經意地一瞥,讓她看到那個有陣子沒出現的癡情男。
「咦?又開始啦!」
她還以為他已經死心了呢!距離上回他體力不支倒臥雨中至今,已過了足足一個禮拜;姊姊還說這男人的癡情也不過如此,但依她看來,他和孟築姊之間的糾纏八成變延長賽了。
頭兒低低,她不敢多看他一眼,進了社區大廳便將雨傘收起。
忽地,一道急促的身影掠過她身側,差點沒撞上她。
「呃……孟築姊妳好……」她呆呆地想打招呼,但沈孟築理都不理地繼續往前走。
莫非--
她溫吞小心地嚥了口唾液,摸摸脖子,掉頭跟上去看好戲。
「拜託你不要再來了!」
站在大廳出口,沈孟築面罩寒霜,冶冶地咆哮道。
「孟築……」韓京岳又驚又喜,想衝上去卻被她嚴厲的目光給阻卻下前。
「沒有用的!我不會原諒你的!」披散的長髮裹著巴掌大的白皙臉蛋,瘦削的身軀沒長半點肉,沈孟築要是再穿件白衣服就更像鬼了。
「孟築,求妳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保證……」
「不管是發誓、保證,我都不會信的。」只莫大於心死,她無情地別開臉不去看他。「也請你不要再來了!難道你不知道你這樣子帶給我很大的困擾嗎?我都快被煩死了你知不知道?」
「但我真的愛妳呀……」韓京岳聲音顫抖地哀求著,一步步走向她。「這麼多年的感情,就這麼算了嗎?」
「不要過來!」隔著浙瀝瀝的雨幕,沈孟築半點心軟的意思也沒有。「你有種跟別的女人亂搞,就休想要我原諒你。」深吸口氣,她努力不讓悲傷寫在臉上。
「最後我要提醒你,你如果下班後這麼閒的話,可以去找姓姜的那個女人,或是任何一個女人,但就是不要來找我,因為只要你再來找我,我一定搬離開這裡。」說罷,她頭也不回地走人。
「孟築!孟築!」他丟下傘衝上去抱住她。「再給我一次機會,求求妳再給我一次機會……」
「走開!」她狠狠地扳開他的手,沒有停頓地拋下他,走得遠遠的。
韓京岳痛不欲生地半跪在地上抱頭痛哭,而躲在盆栽後的孫華潔則捂著唇,十分同情地注視他。
他都已經道歉了嘛!孟築姊幹麼還不原諒他?真是個鐵石心腸的女人。再加一個:她真是個沒有良心的女人。
偷看了老半天,大廳出出入入的人何其多,他這麼哭好像不大好看。
鼓足勇氣,她又湊上前去雞婆了。
「乖,不哭不哭,男子漢大丈夫,應該要有淚不輕彈。」她自作聰明好心安慰他,話一說完,卻看到他恨恨地瞪住她。
「妳懂什麼?!」飽含淚光的眸子陰鷙銳利,活像她是他的仇人。
「我……」好凶喏!她心驚地縮起肩膀,急忙吸著要流下來的鼻涕。
「妳們女人都是一樣的!無情!冷血!淫蕩!下賤!我恨透了妳們女人!」他怒不可遏地罵著。簡直把她當出氣筒一樣在發洩。
孫華潔呆掉了,小臉一陣青一陣白,完全沒料到這個看似癡情溫文的男子,竟是這麼不可理喻的人。
「喂喂喂!你在罵誰啊!」
另一個聲音穿插而入,孫華純沒好氣地大步走過來。
「姊?」
「你說誰淫蕩?說誰下賤?你這麼厲害就不要跪在這裡啊!一點男子氣概也沒
有,難怪沈孟築不想理你這個軟腳蝦!」
「姊,妳……妳別說了啦!」雖然心裡有點小痛快,但孫華潔怕事情鬧大,急
忙制止她再罵下去。
「這種人下罵不會清醒!哼!虧我妹還好心安慰你,結果你竟然反過來咬她一
口,還有還有,你看看她、你看看她!」把縮到身後的小妹推上前,孫華純指著妹
妹鼻孔處徘徊的鼻涕。
「看什麼啊!」韓京岳老大下爽地呿了聲,也很快地站起來。
「你曉不曉得她會感冒流鼻涕是為了誰?媽的,就是為了你這個神經病!」
孫華潔難堪地忙用手背抹鼻涕,哪知愈抹愈多,愈抹愈嗯心,抹的整隻手都
是,眼角餘光還瞥見韓京岳那一臉厭惡反胃的表情。
唉呀,她不是故意挑這時間流鼻涕的。
「妳才是神經病!她會感冒關我什麼事!」他氣沖沖地罵回去。
「還不關你的事?」孫華純齜牙咧嘴,氣得不顧淑女形象地大嚷。「上個禮拜
就因為你昏倒在雨裡,害她氣吁吁地衝出去救你,結果自己淋了雨、著了涼,到現在感冒都還沒好。」
又是最後一張!孫華潔小心翼翼地使用那張面紙,趕緊擤干鼻涕。
「她?」韓京岳錯愕萬分,怒火轉眼成空,他愕然地望著這個拚命擤鼻涕的女孩,心裡有些動容。
「對,就是剛剛被你罵得狗血淋頭的這位。」孫華純驕傲地抬頭挺胸。「也就是我這隻母老虎的妹妹!」
「原來那個女孩子是妳……」韓京岳心緒萬端的氣勢一弱,歉疚得不知該說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