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儘管她要自己別去相信他的話,但那個疙瘩卻始終卡在心頭,怎麼也揮不去。
「小容,小容,在想什麼?都失神了。」一個年約二十出頭的女孩輕拍康政倫的肩,試著把失了魂的她給喚回神。
在還未離開康政倫前,朱靜容一直是獨來獨往慣了。離開他後,因急需錢。並在一個偶然情況下看到一則童裝服飾店的徵人啟事,沒多加考慮她就前來應徵並獲錄用。
這裡的每一個人都對她很好也很照顧她,他們鍥而不捨地接近她,儘管碰壁了也不在乎,在他們身上,她也開始學著去與人相處,儘管一時之間還不能和他們交心,但至少她對人與人之間情誼的排斥感也不再像以前那麼嚴重了。
朱靜容在同事林書亭的叫換下終於回過神來,她搖頭苦笑,納悶自己怎麼又再度想起康政倫。「真是的,我又發呆了。」
「你最近是怎麼了?老是一個人盯著小孩子的衣服在發愣,身體不舒服嗎?」林書亭不解地瞪大眼看著朱靜容。
「沒什麼。」她顧左盼右而言它,「書亭,這件童裝你覺得好看嗎?」她拿起手中一件粉紅色、滾著荷葉邊的洋裝在林書亭眼前晃呀晃。
林書亭接過手,左右上下大致看了會兒,才以讚賞的口氣回答:「當然漂亮呀!若穿在小朋友身上一定可愛極了。」
「那就好。」朱靜容順手將衣服摺疊好,打算在下班時把它買下。
她目前住的房子裡,就有一個小衣櫥專門放這些童裝,每隔一陣子她就會由店裡買了幾件。雖然女兒的成長她無法真正參與,但至少她能想像自己陪著女兒在成長——女兒每長大一點,她就會買下一套童裝,幻想女兒現在的身高,想像她是胖是瘦,所以每一件童裝都代表她陪女兒成長的過程。
「你要送人的?」
「嗯。」她點點頭,沒再多說什麼。
當林書亭還想再繼續追問時,因自動門開啟而傳來的鈴聲打斷了她。她不怎麼高興地嘟起嘴來,但當她望見來者是何人時,方才一臉不悅立即消失不見。
那是一對約五十多歲的中年夫妻,然而在婦人手上卻抱著一名才幾個月大的女嬰。
林書亭附在朱靜容耳畔悄聲說:「那對老夫妻又抱他們的孫女兒來了。」
朱靜容順著她的話往門口望去,的確瞧見了那對老夫妻,他們幾乎每隔一星期就會抱著他們的孫女兒來這兒買衣服。每每見到他們對懷中孩子溺愛的神情,就讓她不由自主地憶起她那無緣的女兒。
「再也沒見過那麼疼愛孫子的爺爺奶奶了。」朱靜容感慨地喃喃自語。
「其實那倒不怎麼稀奇,據我這些日子的觀察,最令我意外的事你知道是什麼嗎?」
「我怎麼可能知道?」
「怎會不知道?」林書亭神秘兮兮地說:「等會兒你過去時記得要仔細瞧瞧那個嬰兒,她的臉龐、神情都與你十分相似,若不是你曾告訴過我你是單身且沒有任何小孩,有時我甚至會以為她就是你流落在外的女兒哩!」
朱靜容當場愣住,心想台北何其大,不會就這麼巧吧!更何況這近半年來的日子並不會見過他踏入這間店呢?
「你別亂開玩笑了。」她將扯遠的思緒再度拉回,趕緊岔開這個尷尬的話題。「我們得快過去招呼客人,別再想那些有的沒的。」
「我又沒有,可是她真的很像你嘛!」林書亭尾隨在後,邊走邊抗議。「不信待會兒你自己仔細看看,就知道我沒騙你。」
很快的,她們來到那對老夫妻身邊,習慣性拿起店裡最受歡迎的童裝來。
「先生、太太,你們可以參考這件。」朱靜容將衣服攤開置於他們眼前。
「是不錯。」老太太上下環視一會兒後,誠心讚賞。「不知為什麼,每次你親手挑的衣服,我們的乖孫女都顯得特別喜歡。」
「是你過獎了,我沒那麼行,只是碰巧挑到大家都喜歡的罷了。」
正當老太太還想再說什麼時,自動門又開了,再度傳來一陣鈴聲,習慣性的,大家全依著聲音來源望過去。
老夫妻高興地伸手招呼那名剛進店的人,然而朱靜容幾乎是瞠目結舌、不敢置信地盯著映入眼簾的那個人。
「政倫,我們在這裡,找到車位了嗎?」
是他!康政倫。
至於眼前這對老夫妻就是康政倫的父母,而他們懷中的孫女——竟是她懷胎十個月的女兒。
台北何其大,偏偏就是冤家路窄的碰上他。
朱靜容不知自己該以怎樣的態度去面對他。他相信他再見到她一定會十分生氣,因為她默默離去,更因為她連他要她蓄長的發也剪下還他。
於是她選擇馬上離開這個佈滿定時炸彈、隨時會引爆的危險境地。
康政倫剛進門時並沒注意到她,反倒因為她見到他後那快速逃走的倉促摸樣引起他的注意力,待他仔細看清她後,他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為自己是太過思念她,而把身影與朱靜容相似的女孩看作是她。豈知——
早知道她會在這裡,當父母向他說童裝店裡有個女店員和小孫女神韻十分相似時,他早該迫不及待前來一探究竟了。因為太過篤定她孤獨慣的個性不會去找接近人群的工作,今天若不是他父母抱著女兒到公司去,要他陪他們買小孩的日常用品及衣服,說什麼他都不可能踏進這間店裡一步。
康政倫這會兒根本沒時間去理會父母,他心急地快步越過雙親,捉住急著想逃開的朱靜容。「為何一聲不響就走了?」
「放開我!」朱靜容試圖揮開他的手,然而儘管她費盡全力、弄疼了自己,他還是不肯鬆手。「別人在看。」
「說!當初為何不等我去接你就默不作聲地離開?就連長髮也剪下來還我,你真的是恨不得把事做絕、走得沒牽沒掛嗎?」再見到她,他心中所有思念話語不知怎麼的竟一句也說不出來,反倒是咄咄逼人地向她質問。
「放開我,你弄痛我了。」她拚命掙扎,拒絕回答。
一直站在一旁的康見兩老見狀,大致上明瞭兩人堅持不下的爭執所為何來,為了不讓場面失控或引人注目,遂當起和事佬來。
「若你們想引起所有人的注意,我們二老是無所謂啦!反之,若是不想,為何不找家餐廳坐下來心平氣和地談談?」
「好,你跟我走。」康政倫不等她答應,拉起她的手就準備往外走。
「我不去。」她怎能去?她憑什麼去?她走了又該以怎樣的態度面對他們?
「那麼我們就在這兒吵,然後弄到眾所皆知。」她想耗,他就捺著性子陪她耗。
「不要這樣!不要在我的新生活好不容易才步上軌道的同時又來擾亂我的生活。」
「你想我找了你那麼久後,還會輕易放過你嗎?」他冷聲答道,不明白她為何就是不願回到他身邊。「還是你人心讓我們的女兒成為人人鄙視的私生女?」
「騙人!」報上的消息一定是他造假的。
「信不信由你。」
朱靜容不相信地望向他的父母,當他們遞給她一個莫可奈何的表情後,她才相信他真的打算她一天不回去,他就不幫女兒報戶口,甘願讓她成為一名私生女。
「你實在太過分了!」她氣惱地道。
豈知康政倫竟一個跨步站在她面前,目光炯炯地盯著她。
被他的目光瞧得有些尷尬,她微低下頭。但,更令她驚訝的事發生了——
他在眾目睽睽之下吻上她的唇,陶醉萬分地吸吮著,而她雖極力想推開他卻是無能為力。他甚至以舌撬開她的貝齒,侵入她芳香口中追逐那小巧舌尖,品嚐她口中的甘甜。
朱靜容腦中一片空白,身子逐漸癱軟。幸而他扶住她的腰,可是這樣使兩人貼得更近,亦方便他吻得更深。
所有旁觀的人都臉紅了,沒想到有幸目睹香艷的法國式熱吻。
幸好康政倫還是清醒的,他戀戀不捨地反覆吮吻她香唇後才移開,瞧著雙頰酡紅的她。「你現在要不要跟我好好談談了?」
她點頭,「我跟你走。」
康見二老也趕緊催促道:「好,我們快走,你們早該好好談一談了。」
朱靜容略顯羞赧地望向康政倫,卻在他眼中瞧見仿若還未熄滅的火焰。
「爸、媽,你們先到街角那家餐廳等,我們馬上就過去。」他突然道。
康見二老點頭,沒多說什麼就先走了。
而朱靜容納悶地隨著康政倫走出店,忐忑不安地跟在他身後,她實在不懂他在想什麼。
正在胡思亂想之際,康政倫忽地拉住她的手,她茫然地抬首,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被他拉著走,她才發現自己被他拉入一條窄巷中。
「為什麼拉我來這裡?」她抬首,迎上他深邃的目光。
「因為剛才的那個吻還不夠!」他霸氣地撂下一個答案,旋即將她壓在石牆上,溫熱的唇再一次攫住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