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
記得三個多月前,芳雁在乍聽他提出只做朋友的說法時,也曾問他為什麼。
「歐於軒,如果你只是要跟我做朋友,為什麼要派人送玫瑰花到我辦公室來?為什 麼要常約我出來吃飯?為什麼要偕我出席一些重要的商界宴會?為什麼?為什麼?」
面對她激動的表情,想起她一向好強的個性,於軒能說玫瑰花是因為情人節,他連 女秘書在內的所有認識的女性個個都送嗎?他能提醒她每次出來吃飯,都是因為有公事 必須在當天談完,而晚餐時間又已過,他不能讓她陪著自己餓肚子嗎?
至於偕她出席宴會,則是因為她所任職的「永澤地產公司」是永濤集團在台的分支 機構之一,他和孝康在一年前返台,萬事待舉,常常得倚賴她提供資料或協助,所以每 逢必須攜伴參加的場合,他第一個總是想到她,不像孝康身邊老有換不完的女伴……
但他從頭到尾,都沒有摻入一絲感情,只因為八年前──
於軒慌忙打斷自己的思緒,一定是剛才那場大雷雨的關係,否則自己的情緒不至於這麼紛亂的。
「她是女人嘛,面子做給她有什麼關係?難道我歐於軒看起來像個輸不起的人?」
孝康盯住他看了好一會兒,在心底說:不,老哥,你不是輸不起,而是根本不允許 自己再賭了。
「你是輸得起,」那些話他知道在心底想可以,卻千萬不能拿出來說。「但我可咽 不下那口氣!」
「哪一口氣?」
「你知道溫士毅今天中午跟我說什麼嗎?他說:「原來饒老弟也是喜歡女人的,我 還以為你天天跟歐於軒進進出出,連住處都捨不得分開,是有特殊的理由。」那鳥人!若不是看在蘇芳雁的份上,我早給他一頓好打了。」孝康猶自憤憤不平道。
「你都說他是鳥人了,那跟他還有什麼好計較的?」於軒聽完卻只是淡淡一笑說: 「下來陪我再游兩圈吧,整天灌啤酒,小心再兩年就得挺著個怎麼甩也甩不掉的啤酒肚 了。」
「謝啦,」孝康翻翻白眼說:「我的體力要留著『享受人生」,你自己游吧。」
於軒不待他回答完,已經一個躍身又回到泳池裡,在接觸到冰涼池水的剎那,他的 腦中竟自然而然地浮現一對水靈靈的眸子。
***
「珀貞,我回來了。」桓竹爬上位於五樓頂加蓋的租處,習慣性的喊道。
「門沒鎖,自己進來吧。」
桓竹推開門,只見珀貞坐在她們充當沙發的大墊子上,正專心地盯住電視看,若不 是昨晚看她突然發高燒的驚嚇記憶猶新,大概連桓竹本人都無法相信她「曾經」是個病 人。
「在看什麼?看得這麼專心?」桓竹腳步不停的往後頭小小的廚房走去,惦著要為 室友熱一鍋香噴噴的牛肉粥。
「就是我上回過生日拍的錄影帶啊,你回來前,小玉才和阿雄一起送來的。」
桓竹想起來了,小玉是珀貞的高中同學,上個月珀貞過二十三歲生日時,她帶著同 樣在禮服公司上班的男友阿雄一起過來,阿雄說第一次見面,又是珀貞的生日,絕對不 能空手來,所以就負責擔任當天晚上的攝影師,又拍照又錄影,同時允諾將帶子做為補 送給珀貞的生日禮物。
「這麼快就弄好了?」桓竹在廚房裡揚聲問道,手邊的工作也一直沒停。
「對啊,阿雄說他已經拷貝了一份放在他們那裡,因為那晚也拍了好多小玉的鏡頭 ,至於原版的帶子就送給我,現在很好玩?,直接放在放影機裡就可以放了,不一定要 有攝影機才成。」
「那很好啊,好不好看?」鍋裡有現成的稀飯,是她今早出門前熬好的,桓竹改倒 在小鍋中用小火煮開,再慢慢加入鹽、一點點的胡椒,然後把牛肉切成薄片,用醬油、 水、太白粉拌勻。
「本姑娘天生麗質,怎麼會不好看?」珀貞說完立刻加一句:「好惡喔,待會兒倒 帶,我陪你再看一次,你就知道好不好看了。」
聽到她咭咭咕咕不停的笑聲,正在切蔥、姜的桓竹也不禁笑出來,她和珀貞住在一 起快兩年了,前後換了五個住處,但從來沒想過要拆伙。
「桓竹,快來!快來!」
被珀貞急速的叫聲一喊,桓竹連忙放下刀子走到客廳說:「什麼事?叫這麼大聲? 」
「是你啊,你?,快來看,快!」她往旁邊挪了一下,硬要桓竹坐下來。
看到自己出現在那小小螢幕上的感覺好奇妙,難怪珀貞會看得出神。
「這是切蛋糕的時候嗎?」
「對啊,小旦旦,」珀貞突然有感而發的說:「那天真虧了你,我看帶子才曉得你 有多辛苦,從頭到尾就只見你忙進忙出的,而我卻像只花蝴蝶似的──」
桓竹拍她一下肩膀說:「拜託,不是說咱們倆就像親姊妹一樣嗎?那還說這些干什 麼?哪,花蝴蝶要切蛋糕了,快看。」
「許願,先許願!」除了阿雄以外,那天來的八位客人全是女孩,一起叫嚷開來, 那聲勢也實在夠驚人的。
蛋糕已經擺好,上頭插著「2」、「3」兩字的蠟燭,有人還故意錯插成「32」,少 不得又是一陣嬌嗔叫罵。
「好了,好了,別鬧了啦,」最後還是珀貞忍住笑說:「小心待會兒樓下的人上來 抗議。」
「好,不鬧了,」蠟燭終於擺正,阿雄還特地給蛋糕一個特寫。「你快許願吧,我 們等著吃蛋糕呢。」
「好,」珀貞閉上眼睛,雙手合十,非常虔誠的說:「第一個願望是──」
「等一下,等一下,」又有人叫了,「先說好,不能許什麼風調雨順、國泰民安的 願。」
「好啦,別吵行不行,吵得我都沒有靈感了。」珀貞嚷道,然後再度閉上眼睛說: 「第一個願望是我在花蓮的家人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噢,拜託,方珀貞,我看每一年你就數這一天口頭上最孝順。」在同一家百貨公 司內的化妝品專櫃上班的傅文晴笑道。
「不錯了,總好過沒有吧。」小玉加上一句,「下回我回花蓮去,一定要告訴方伯 伯、方媽媽,說珀貞整天念著他們,不是什麼沒心肝的女娃兒!」她捲著舌頭學珀貞的 媽媽說話,把也見過珀貞父母的桓竹一起逗笑開來。
「第二個願望是……」珀貞專心在許願上,根本無暇顧及朋友的打趣。「過完生日 後加薪,早點存夠錢和桓竹一起買房子。」
這個願望引來的噓聲更多。「方珀貞,你真的在作白日夢吧?」
「你不想結婚嗎?和夏桓竹一起買房子,兩個人一起做老姑婆啊?」
「你找不到如意郎君,可別把夏桓竹一起拖下水,她後面可有一票不怕死的「神風 特攻隊」呢。」
「你們知道什麼呀!」珀貞反駁道:「現在的女人,就算結婚了,也要留有退路, 才有跟丈夫平起平坐的籌碼,這叫做……」她想了一想說:「對!叫做進可攻,退可守 。」
「還「方子兵法」哩,」有人笑道:「還沒結婚,就已經有打仗的準備了。」
「好了,切蛋糕吧,」傅文晴提議,「反正第三個願望是不必說出來的。」
「等一下,」珀貞喊道:「我把第三個願望留給桓竹許。」
桓竹沒有料到珀貞會來這麼一招,不禁瞪大了眼睛,但人已被珀貞拖到蛋糕前。「快,趁蠟燭還沒滴淚前快許個願。」
「珀貞……」桓竹很清楚珀貞為什麼要這樣做,就因為知道,所以更加感動。
「快許願吧,桓竹。」珀貞緊了緊桓竹的手催道。
住在一起快兩年了,桓竹又是年尾生的,等於「應該」與珀貞共度過兩次生日,但 其實一次也沒有,桓竹從不慶生,正因為如此,所以珀貞才會想出這個分她一個生日願 望的點子來。
「好,」桓竹笑道:「那我就來幫你許個願,」她打手勢阻止了珀貞的抗議。「你 的生日嘛,許的願當然得在你身上靈驗。」
燭光下的桓竹長髮垂至胸前,眉目分明,紅唇嬌艷,又長又鬈的睫毛微微輕顫著。
看到這裡,珀貞嘖嘖有聲的讚道:「小旦旦,你看你,真是我見猶憐,難怪文晴說 下次發表會一定要拖你去當親善大使。」
「少廢話!」桓竹頂了她一下。另一個她在螢幕上說:
「希望過完生日就可以遇到白馬王子、如意郎君,要長得帥,懂得體貼,最要緊的是──」桓竹本想說性格大方、善良,但還來不及講,已被一干女友開玩笑的聲浪蓋過。
「要有錢!」她們異口同聲的笑著、叫著,「要有很多很多的錢,這一點比什麼都 重要!」
「對,」小玉隨手捉起一本雜誌,往鏡頭前一擺說:「最好是能釣到這位目前全台 最有身價的單身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