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認為我應該怎麼樣處置意欲謀害朝廷命官的刺客,韋公子?」
「你明知道她是代人頂罪的。」載皓果然「百聞不如一見」;原本充滿自信,相信 見面之後,必可咄咄逼人,迫他交出邑塵的順心,見到載皓以後,才知所謂「英氣逼人 」,那便是在不講話的時候,順心也有在那雙眸子注視下,頓時矮了一截之惑。
「既有心代人頂罪,那應該也早就有代人受過的心理準備,不是嗎?」載皓的口氣 一直是那麼的平靜,絲毫不見波動。「或者韋公子願意把真正需要受過的人交出來?恐 怕屆時不但令妹難逃刑責,連令尊的官途也難免不受到波及。」
「你;」順心漲紅了臉,在心底拚命叫自己鎮靜。「等邑塵真受刑罰之災時,我就 不信二貝勒捨得。」
載皓表情微愕道:「據我所知,那位賀邑塵是你的未婚妻,他人的未婚妻遭受什麼 樣的重罰,都與載皓無關,我何須心疼?」
順心聞言委實大吃一驚,原本認定邑塵絕無生命危險,仗的便是載皓對她或許有意 這一點,現在苦連這點依憑也無,那麼邑塵的安全也就堪憂堪慮了。
「如果你對她沒有絲毫的非分之想,為什麼不在事發當時便除掉她,你不也明知她 是革命黨員嗎?」
「倘若載皓是韋公子眼中的嗜殺之徒,那麼今日你又如何敢來與我一見?」
順心被他問得一窒,不得不衝口而出說:「我既敢加入興中會,便早已將生死置之 度外。」
「好,說的好,好一副壯烈的口氣,只可惜載皓對於小嘍囉向無興趣。」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韋公子聽說也是留日的學子,怎麼連這一句話都聽不伍呢?意思就是擒賊先擒王 ,在我載皓眼中,亂黨之內,唯有孫文值得奮力一搏。」
「換句話說,二貝勒是不打算放過邑塵了?」順心一臉灰敗的問。
「如果未婚妻的生死對你而言是如此的重要,」載皓突然反問:「那麼當初韋公子 為何還要任由她加入亂黨?」
「邑塵主見向來甚強,別說是順心了,恐怕連賀伯父母亦難影響她既定的著法。」
「那麼看來近日她就將要為自己的任性付出代價了。」載皓一副「談話到此為止」 的模樣。
「等一下;」順心卻在他身後叫道。
「韋公子還有事嗎?」
「我不明白若二貝勒無心放過邑塵,為何當日還要為她療傷救治,今日又願意過來 與順心一見?」
「賀邑塵是一名女子,就算日後會落個身首異虛的下場,在她身受重傷時,載皓仍 不能坐視不救,至於來見韋公子嘛,」他一笑淔:「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你不知道我 一向不拒見任何想動搖國本,推翻朝廷之人嗎?一方面瞭解你們的想法,另一方面也讓 你們見識一下我大清並非已全然無可用之人;」
「你既不放邑塵,就別怪我日後硬闖貴府救人。」順心近乎咆哮著說。
「和親王府大門永遠為欲取載皓項上人頭者而開,韋公子,我隨時恭候大駕。」
聽完載皓約略的轉述後,關浩不禁連連搖頭苦笑道:「我真慶幸你與湘青是親兄妹 ,身為你的情敵實在是大可憐了。」
「若湘青為邑塵,可憐的人便換成是我了,面對你啊,我可是一點兒機會也沒有。 」
「舅爺,廢話少說,告訴我,為什麼要那樣戲耍韋順心?我看若非對賀邑塵真心真 意、太過在乎,今天他在你面前,也就不會如此失熊了。」
載皓苦笑道:「我何嘗不明白這一點,針沒刺到肉不會痛,對不對?不過既然到頭 來幸運兒是他,那麼今天被我奚落一頓,又有什麼大不了的?」
關浩大吃一聽,彷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剛剛沒有聽錯一樣。「你說什麼?」
「你聽到了,不是嗎?所以有一件事要特別拜託你,幫我看好韋順心那小子三天, 三天後,我一定把邑塵平平安安、完完整整的送回到他手中。」
「平平安安或許,完完整整就不一定了。」
一句話說得載皓臉上的血色盡失,其實他與邑塵肌膚相親,也只有那麼一次,後來 他便不敢,也不願再造次,難道說連這件事也瞞不過湘青他們夫妻倆?
但開浩接下來所說的話,卻又令他的心頭為之一鬆,看來是他自己多成了。
「我看那賀邑塵的一顆心已經全部擺在你的身上,讓韋順心得回一個無心人有什麼 用?這麼做,對賀邑塵又有什麼好處?如果讓她自己選擇,我相信她一定會挑選你,會 決定留在你的身旁,為了你,她不是連刀子都肯捱了?載皓,你到底還要一個女子如何 證明對你的真情摯愛?」
「愛一個人,不就應該把她的安全幸福考量在自己之前嗎?你可別恨我否認當初你 不曾為了湘青的安全著想,而考慮過要離開她。」
「我是那樣想過沒錯,但你我的情況究竟不同,王爺那邊你不是已經幫她解釋過了 ?什麼「刺客」之說,早就已經不存在,只要再把你們相愛的情形,跟王爺福晉稟明清 楚,你們眼看著就可以締結良緣了,不是嗎?」
「你忘了我們身份的差異了?」
「我才不信你有門戶之見。」
「是對國事理念的南轅北撤。」
「你胡說;」關浩激動的喝道:「別人不知,我可是比誰都還要來得更加清楚,你 根本就是--」
「閱浩;」
兩位平素為莫逆,但強硬起來卻幾乎一樣傲然的男子對峙著,載皓眼露精光,而關 浩也一掃他平日儒昏的溫文氣息,雙眸一眨也不眨的回望載皓。
「如果你真正明白,就應該瞭解載皓有不得不這麼做的苦衷。」
「正因為明白,所以我才不願見你重蹈關浩當年獨斷獨行,自以為做的事全是為湘 青好,卻差點害慘了她的覆撤;載皓,這位賀邑塵何嘗不是你眾裡尋她千百度,如今方 在燈火欄柵處遇上的人,既然已經相知相愛,你又何忍割捨?」
載皓的眼中盡現柔情;但嘴角卻飽含淒楚。「得到過再失去,總比從沒得到的好, 而有你一人瞭解,也總比全無人知的好,關浩,我已經很滿足了;」他做了個「噤聲」 的手勢,不許關浩打岔。「你剛剛才說載皓的情形你比誰都明白,那我眼前處境之險, 你應該也是最清楚的人才是,將心比心,若換你是我,恐怕無論將令湘青如何傷心,你 也一樣會與載皓做相同的選擇吧。」
玥浩的眉宇猛然皺緊,滿腔的不忍不捨在胸口內迴盪了一遍又一遍,最後終究以一 聲長歎作結。
「你是打算讓她重回韋順心身邊了?」
「從今天下午的會面情形看來,我是可以放心的把她交託給韋順心。」
「讓她重回革命陣營?你認為那就是比較安全,對她而言比較好,她自己比較樂於 選擇的作法?」關浩顯然仍忍不住做出最後的努力。
「無論如何,總好過留在載皓身追,不是嗎?」
關浩再看了他半晌,終於應聲,「好,我會幫你盯牢韋順心。」
載皓也總算鬆了口大氣似的頷首說:「謝了,三天之後,再麻煩你與湘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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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求載皓陪她作一場夢的邑塵覺得這段期間,果然是她生平最甜蜜快樂的一段時光 ,只要能與載皓在一起,她甚至不在乎翠雲曲門上老是落鎖,反正夢本來就是虛幻,就 是不必與外界的種種現實接觸的。
在這近兩個月當中,只要載皓在府內,兩人必定形影不離,除了風花雪月、傷勢復 原、繪畫書法之外,其他的事情幾乎都不在他們的話題之內,載皓的知識淵博到令她浩 歎的程度,與他在一起,她永遠都不會覺得無聊乏味,每一天一夜只像一時一刻那麼的 短暫,短暫到令她都要忍不住莫名的心驚起來。
邑塵停下了手中的筆,望著窗外漸露蕭瑟的秋景,想起這三天以來載皓突然變得奇 詭的態度。
有時他會拉緊她的手,什麼都不說的就只是盯住她看,有時又突然接住她,一遍又 遍的叫喚著她的名字,為什麼,他到底有什麼難言的心事?
今早他出門前,還特地過來看她,與她一起用早膳,甚至耍賴似的從頭到尾緊握住 她的手不放,一頓簡單的早膳直拖了半個多時辰不止。
「邑塵,畫福圖送我,好不好?」在已經要離開翠雲閣之際,他突然要求她道。
雙手輕攏在他的腰間,邑塵抬起頭來笑應:「一百幅都成,反正你是我最忠實、最 肓目的畫迷。」
「我不敢那麼貪心,這輩子能夠認識你,已是我最幸運的際遇了,一幅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