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戌心一動,忙低首察看她手中的鳥。"我看看。"
本想接過鳥籠,不意,竟觸及兒柔滑如絲的柔荑,令霍戌不禁一震,心慌中,鳥籠竟脫了手,跌下地,砰地一聲,鳥門開了,小白鳥像是驚慌,又像是雀躍,疾迅地竄出鳥籠,飛上庭園中數人高的柳樹梢。
"公主,您等等,我馬上去把它捉回來。"樹雖高,卻難不倒武功精湛的霍戌,只是這樣的錯,他卻不能原諒自己。
若連自己的心都無法控制,他又怎配擔當調兵遣將的霍將軍。
"不,不要!"兒沒多想的將手搭在他身上,意欲阻止霍戌前去,卻全然不知這個舉動帶給他多大的震動。
霍戌下意識看著她。
"霍大哥,你看,小白鳥在樹梢上唱得多快樂,就像以前的它一般……算了,就讓它去吧!看來,它和兒相處久了、膩了,嫌棄兒,所以才不唱歌。"映著燦爛的陽光,兒的俏臉透著淡淡的紅,襯著唇邊漾起的笑,著實動人。
霍戌怔怔盯著她,依舊不作聲。
突然,兒的臉色轉黠,"霍大哥,你是不是有一天也會離開兒?"
"為什麼這麼說?"
"從小到大,我的身子骨就不是挺好, 卜筮的方士說我最好避免離開這座宮殿,雖然父皇為了怕我悶,蓋了這麼大的庭園,派了這麼多人陪我,可是……總是會有人離開的。"
"離開?"
"前兩天我發現小紅不在,問了,才知道她因為想念老家的父母回鄉去了。總是這樣,每隔一段時間就有人離開--有時候是一個,有時候接連好多人,我知道所有的人都不可能陪伴兒一輩子,可是心中就是難過,至少,走之前和我說一聲,可是也許……她們
也是怕我難過,才不敢事前讓我知道吧!"
小紅?不就是被皇上下令押走的女子嗎?究竟為了何事惹惱了皇上,他雖不清楚,可是看那女子悲痛得口嚷"饒命",只怕是凶多吉少。
"那小紅是你的隨身侍婢?"
她望著花園,"你看這園子裡的花木長得多好,若不是小紅的精心照顧,又怎麼會有這般景況!她是真心對待這些花兒,前兩天父皇送我的茉莉枯了,我雖傷心,也沒有她來得難過,過些天我想讓莊公公整理幾盆花給她送去。"
霍戌一聽不禁側然。莫怪那日出遊,兒受傷時立即引起一陣恐慌,倘若皇上得知,光是讓兒受驚一事,將累及多人。
可歎的是,對於這些,無辜的兒又怎麼會知道?
飛竄到枝頭上的小白鳥正巧揚起嗓,悠揚地啼唱著。
兒被吸引抬頭望著。
霍戌心有所感道:"它不是討厭你,而是為了以後能自由的邀翔而雀躍。"
"是嗎?"兒下意識看著他。
霍戌沒有吭聲,可是凝視兒的目光卻充滿了複雜難解的情緒。
兒也怔怔地回望著他,感覺心中有某種不知情的情緒正在醞釀著。
從認識霍戌以來,她對他有種特別的感覺,不像那些鎮日圍繞在自己身邊的人,也不似她最敬愛的父皇。
"霍大哥,你可不可以答應兒,不要離開兒,就算……就算你真的要離開,能不能事先告訴兒?"不知道為什麼,自從小紅走了之後,她每每聯想到霍戌會離開,就讓她的內心感到一陣抽緊,就像被花的刺戳進心坎似的。
"公主……"
"不要再叫我公主了,霍大哥,難道你就不能叫我兒嗎?"心中竟揚起一絲怒意,她忍不住撇過頭,噘起嘴。
"我都說過了,如果能讓我選擇,我寧可做一個平凡的民女,省得連要出個宮門都得讓父皇,甚至小青、小蓮她們為我擔心。如果不是這公主之名,誰還會在乎什麼卜筮之說呢?還有連要叫你霍大哥;還要小青她們再三叮嚀,萬萬不可在人前提起,免得壞了章法、
規矩。"
"她們也是為了你好。"霍戌在心中深深歎氣。
"霍大哥,難道身為一個公主就必須遵守一大推看不著也摸不到的規矩、章法?我多想和小青她們一樣,一起談笑、一起說說女兒家的事,不要分什麼公主和奴婢,也不要她們一看到我就鞠躬哈腰的,我不要,我只想像個普通的女子,不想當什麼公主!"兒說得淚盈於睫。
看她說得深情至極,霍戌不禁心動,脫口說:"兒……"
"兒?"兒一聽,忙伸手拭去淚,破涕為笑。
"我就知道,霍大哥對兒最好了,是除了父皇之外對兒最好的人了。就這麼說走,以後不要再叫我公主,就叫兒,我喜歡聽你叫我兒。"她燦爛如孩童般的笑顏,再次撼動霍戌的心。
突然,遠遠地傳來皇上駕臨的聲音。
"啊!父皇來了。"兒高興地站起身,抬起眼望去,隨即又帶著無限的喜悅別向他說:"霍大哥,以後你就叫我兒,這樣就不枉費我稱呼你一聲霍大哥喲!"
"可是公主--"霍戌才剛出口,兒就以手指做噓聲狀。
"噓,父皇和其他人都還沒到,你可以叫我兒,不用稱呼公主,難道你忘了嗎?"她明亮的大眼朝霍戌眨了眨,就像兩人已經為此達成默契。
霍戌又是一怔,還想反駁,秦皇已來到,他只好先行跪下叩拜。
秦皇不虧是君王,還未開口,便令人望而生畏。
不過,同樣高大的霍戌雖然跪在他面前,也不遑多讓,比之鼻高如蜂針、眼睛細長卻利如刀劍的秦皇,面如冠玉帶著儒將之風的霍戌,在舉目時咄咄逼人的軒昂氣手也是無人能及的。
"哦,霍戌是你,朕就說,是哪個男子這麼大膽,竟敢沒有得到朕的允許就擅自闖入,接近朕的兒。"
秦皇雖然說得輕鬆,嘴邊含笑,目光卻像撲殺獵物的猛禽般盯著霍戌。
"父皇您在說什麼?霍大、霍將軍他可是奉了您的命令保護兒,您瞧,那小白鳥飛上那麼高的枝頭,霍將軍竟還想幫兒捉回來,一點也不怕危險。"兒倒是絲毫沒察覺,仍像往常一樣親暱地勾住秦皇的臂膀笑著。
"是嗎?"秦皇聽了哈哈大笑。
"當然是,父皇,我瞧您今天好像挺高興的,是不是有什麼高興的事,可不可以說來讓兒聽聽,讓兒也笑笑?自從您上回好不容易答應讓兒出去放紙鳶後,兒又悶了好些天,還是父皇又要讓兒去了?對了,父皇您還沒讓霍將軍起身呢!"
"霍將軍起身?"秦皇突然斂起笑。
兒天真地猛點頭說:"霍將軍已經跪很久,腳會酸的。"
秦皇的臉色一變,但隨即恢復原先的泰然自若。
"這是自然,霍戌,你就謝謝兒吧,"
"是的,臣謝謝皇上和公主。"霍戌起身的同時,
兒慧黠的雙眼又朝他眨了眨,彷彿在說"你可不要忘了我們之間的約定,公主是在父皇前的稱呼"。
"嗯,父皇,您還沒說,到底是什麼事讓您這麼高興?"兒愛嬌地推推正看著霍戌的秦皇。
一轉頭,秦皇臉上滿是笑意的說:"你這鬼靈精要不要猜猜?若是猜中了,或許父皇會讓徐福他們再占卜、占卜,看你什麼時候再適合出去走走。"他就像個尋常的父親一般寵溺著兒,無怪乎在兒心中,始終不曾想過她的父皇竟會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殘忍之人。
"這不公平。"
"不公平?"
兒噘嘴說道:"本來就是,父皇每次來見兒不都是心情挺好的,這讓兒怎麼猜?萬無頭緒的,當然不公平。"
"是嗎?好,父皇給你個頭,讓你有跡可循。事情可是和霍戌霍將軍有關。"秦皇的目光轉向一旁的霍戌,霍戌心中卻突然一震。
"霍戌,你可知道朕的意思?"他突然陰惻惻地望著霍戌。
"臣不知。"霍戌低頭,心中有種不祥的預感。
兒卻渾然未覺。她看看霍戌,再回頭瞧瞧秦皇。
"和霍大哥……嗯,不是,是霍將軍有關?那是什麼事呢?"
"喜事。"秦皇突然恢復他向來冷峻的語氣。
"喜事?什麼喜事?"
在一陣簡短的沉默後,秦皇回頭看著兒說:"霍將軍雖然還年輕,可是父皇在他這個年紀時,早就已經有子傳襲,霍將軍卻到現在還是孤家寡人,這話要是傳了出去,豈不是讓人說父皇虧待霍將軍,所以,父皇已經決定將蒙將軍的閨女許配給他,讓他早日娶得如花美眷,像朕一般開枝散葉。"
兒頓時怔住了,如花般的笑顏僵在臉上,水靈靈的雙眸直直凝視著霍戌。
"啟稟皇上,早在皇上救下臣命後,臣就已經有隨時為皇上、為大秦皇朝犧牲性命的準備,所以臣從沒有成家的念頭,更不想因此而誤了蒙大將軍的閨女,臣斗膽,叩請皇上收回成命。"
霍戌說得不卑不亢,可心中已知不妙,以秦皇的個性,絕不容許有人反抗。
但這回他料錯了。
秦皇的臉上沒有絲毫不悅,相反地,他面帶笑容盯著兒,"兒,你說說,以霍將軍這麼傑出的人才,如果真因為朕或是大秦皇朝而耽誤終生,尤其是錯過像蒙將軍那備受人稱譽的閨女,這是不是朕的過錯?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父皇雖高興霍將軍的忠心,但若因此害了霍將軍,那豈不是父皇之罪?所以我們是不是應該極力促成這樁天作之合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