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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祁琪

  爹嘴上沒說,可她知道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是無法和姊姊們相比的,誰讓她既不是男兒身,又沒姊姊們的出色呢!她對此一直表現得不在乎,可是,她真的不在乎嗎?

  翩翩慘笑,笑得那樣淒涼而難受。

  「你知道我有武功的事,但你可知道真正催促我習武的動機?」翩翩仰天一笑,兩行淚水簌簌從她晶瑩剔透的臉頰滑下,

  「大家都知道紀府的千金各個國色天香、遠近馳名,為衛國公爭了不少面子,照理來說,紀大人應該會十分喜悅,可是沒有人知道在大姊還沒有被選為妃子,也就是爹沒有被皇上封官授爵時,他曾是邊關的軍事參將,真正的職務和興趣其實是軍事政務,所以,當他一連生了好幾個女兒後,可想而知他有多麼失望,即使後來的榮耀在外人眼中是那麼可羨和嫉妒,但,如果可以,爹會寧願要一個平凡無奇,但可以繼承他衣缽的兒子。」低下頭,淚珠一顆、一顆地落了下來。

  「但,偏偏我不僅不是爹期待中的兒子,娘還因我而死,所以,在我有機會可以跟從師父習武時,我是拚了命的練功,心中幻想著,或許有一天可以像父親一樣從軍、上戰場,即使這樣的機會微乎其微,甚至是不可能,我仍然懷抱著一絲希望,哪怕只是一點點都好……」說到這,翩翩幾乎泣不成聲。

  「翩翩——」風沐人心中很是憐惜又不捨,但又很惱怒她總是為人而不為己。

  翩翩深深吸了口氣,抹去淚,綻出笑說:「我會不會很傻?」

  風沐人一歎。

  「所以,你不要為難我,我不可能讓我爹失望的,他……他希望的是……你成為云云姊的夫婿。」

  風沐人皺起眉。「你也是紀大人的女兒不是嗎?」

  「我不相信爹對你沒有一點暗示,你覺得爹心目中的人選是我嗎?」

  風沐人默然不語。翩翩說得沒錯,紀洪文曾不只一次當面欲將紀云云許配給他。

  翩翩一笑,卻笑中有淚。「何況云云姊是那麼喜歡你……」

  「你口口聲聲都是紀大人、紀云云,那你呢?你又在哪?」對於翩翩一再地拒絕,風沐人不禁有些動怒。

  「我?」翩翩看著他。

  「你為什麼不為自己多想想,你知不知道你這個樣子有多讓人心疼?」他深情的目光是那樣難以撼動,幾乎再度眩惑住翩翩。

  翩翩一凜,忙正色退開。

  她背轉過身說:「不,你不要再說了,云云姊正在滴翠軒,如果你心裡真的有……真的有翩翩的一點位置的話,就請你看在這一點的份上,去看看云云姊——拜託了——」語畢,她提起氣,帶著淚縱身奔離。

  ***

  早已決定的事,為什麼真正說出來竟是如此痛徹心扉?

  想到剛剛所發生的一切、想到風沐人的目光,老天!她的心口上就像被人狠狠刨出一個碗大的傷口,她要如何再能承受呢?

  如何?

  翩翩虛脫地倚在牆邊,任由淚水態意橫流,突然,模糊的淚光中,她看到白老頭自遠處走來,心中一驚,忙回過身將淚水抹去。

  「師父——」再轉過來,她臉上已經刻意堆滿了笑,只是,她不知道她那微帶淚光的雙眸,以及她略顯倉皇的神態都看在白老頭眼中。

  「小丫頭,來到這怎麼沒去敲師父的門?」

  翩翩一怔,抬頭看,才發覺自己竟來到師父的居處而不自知。

  白老頭什麼都沒問,只是拍著她的肩說:「來,進去和師父說說話,咱們師徒倆只怕以後要這樣說話的機會不多了。」

  翮翩一驚。「師父,這是什麼意思?」

  白老頭莞爾一笑,並不回答,反倒問:「翩翩,師父一直都沒對你說過我過去的事,甚至連名字你都不知道,眼下,師父若想說,你可想聽?」

  翩翩不懂師父為什麼會突然提起他始終不願意說的往事。「可是師父您不是……」

  白老頭歎口氣,幽幽說道:「其實,我都已經活到這把年紀了,過去的事縱然不光彩,也已經過去了,說出來給你這丫頭知道,也不怕你笑。而且,這也是告訴你,男女之間的情愛再怎麼樣的刻骨銘心,也終有過去的一天。」他意味深長地瞅了翩翩一眼。

  翩翩沒說話,只是緊咬著牙,盈盈的淚光隱約閃動著。

  在白老頭的娓娓訴說中,翩翩才知道,原來白老頭名喚作白展揚,二十年前曾是名動一時的風流金劍客,憑藉著一身傑出的武功,不僅打下「縱橫南北無敵手」的封號,面如冠玉的他,更擄獲無數佳人的芳心,不料,卻在他人生最顛峰的時刻,他最愛的妻子——月娘卻離開了他。

  「那對我而言是個沉重的打擊,自此,我藉酒澆愁,失去了人生的目標,在一次仇家的追殺中,我身負重傷,接著又大病一場,整個人落魄得比乞丐都不如……」

  翩翩沒想到師父竟然有著這樣的過去。「難怪您老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可不是嘛!」他瞧著翩翩粉嫩可人的臉龐,緩緩歎了口氣。

  「月娘嫁給我時,也差不多就是你這個年紀,什麼都不懂,只知道全心全意對我,剛開始,她發現我外面有一個個的女人時,她還裝作不知情,只希望我能有回心轉意的一天,可是後來,她這是無法忍受面選擇離開,也到那時,我才知道她在我心中有多麼重要。」

  「你為什麼不去找她回來?」

  「為什麼?」白老頭苦笑了下。

  「自尊吧!或許是男人的自尊在作祟,畢竟那時我可是名動一時的風流金劍客,多少女人投懷送抱……唉!」說到這,白老頭像是欲言又止的頻頻歎氣。

  白老頭扭曲變形的臉,翩翩雖然早已看習慣,可這還是第一次,她覺得這張臉不再醜、不再怪,而是在帶著深深的悲傷,她彷彿看到昔日那個叱吒風雲、貌若潘安的風流金劍客。

  突然,白老頭看著她說:「你知道月娘是誰嗎?」

  翩翩納悶的搖頭。

  「月娘也是風家堡的人,我記得我在見到風沐人時,對他的面貌就覺得詫異,而他的名字又讓我想起了往事,可又不確定,畢竟時間過去太久了,但他實在是太像月娘他哥哥風亦云的長相了,雖然只見過一面,可卻很容易讓人記住。」

  翩翩訝異極了,她沒想到師父竟和風沐人有著這樣的牽扯。

  突然,白老頭又問:「你知道師父說這麼多是為什麼?」

  翩翩又是一驚,忙裝得若無其事地說:「我是師父的徒弟,理當知道羅!」

  「你還要瞞師父嗎?」白老頭洞悉一切的目光像是看穿了翩翩。

  翩翩心驚,卻又由不得滿口否認。

  「我聽到風沐人和紀云云的婚事。」

  翩翩一震,忍不住鼻子一酸。「那……那很好啊!家裡又要熱鬧好久了,到時一定會有很多吃喝的,我再拿來孝敬師父。」

  她的強顏歡笑是那麼讓人心疼,從上回風沐人和翩翩在這會面,自兩人的言談之間,就讓同是過來人的他看出了一切,再加上這陣子流傳在府中的蜚短流長,對這一切,他又焉能不知。

  白老頭忍不住深深歎氣說:「丫頭,你老是這麼善良,師父若是離開,最不放心的就是你。」

  「離開?師父為什麼要離開?是不是……是不是翩翩惹您生氣了?您大可以告訴翩翩的呀!」翩翩發急了,她已經碎裂的心再也禁不起任何打擊了。

  白老頭拍拍翩翩的肩,緩緩說:「和你沒有關係,而是自從發生馬失竊的事後,雖然澄清了所有的誤會,可是這種寄人籬下的感覺,讓我有種不如歸去的感歎。其實,若不是因為你,師父很可能早就離開了。」

  翩翩搖著頭,仍是一臉無法置信。

  「所以,師父總望你能一直快快樂樂的,這樣我也才能放心的離開。」

  「不,我不要。」她就像個小女孩一樣緊緊捉住白老頭的衣袖。

  「傻孩子,天底下是沒有不散的筵席。」

  眼看白老頭去意甚堅,翩翩衝口說:「那我和師父一起走。」

  「翩翩,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你可不是一般普通人家的閨女,說走就走,而且,你的個性向來樂觀堅強,怎麼這會兒卻有消極逃避的念頭。」

  翩翩脫口又說:「我沒有消極逃避,我是捨不得師父。」

  「當真?」

  翩翩硬是咬牙說:「當然是真的,」

  半晌,白老頭輕輕拍住翩翩的肩,就像個父親一樣慈愛。「丫頭,你如果連師父都這麼見外的話,那麼師父可是會傷心的。」

  「師父——我——」

  「從小到大,你哪樣事能瞞得過我?翩翩——」這聲「翩翩」終於將她的淚逼了出來。

  翩翩投入白老頭的懷中,哭著說:「師父,您就別再問了,不管是真的也好,假的也好,您就讓翩翩和您一起走吧!現在我只想遠離這裡,離得越遠越好,越遠越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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