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若絲一怔,萬萬沒有想到冷知硯會為了一個小婢出言訓她。
「若絲,你說話太不知分寸了。」聶磐石搖搖頭,聽出了他不快的情緒。
她不以為杵的主動上前,「冷大哥,請原諒小妹的莽撞,我只是一時惱火。你知道,我一聽到你來莊裡的消息就特地去客房找你,結果卻沒見到你的人……你知道我一直都在盼你,所以……」
「妹子,別解釋了,誰不知道你天天都在盼師兄。」聶磐石在一旁不客氣的戳破她少女懷春心事。
她嬌美的臉上飄上兩朵紅雲,不依的跺了下腳,「大哥,你盡會笑話人家。」
「我說的是事實不是嗎?」聶磐石斜睨著眼看她,臉上含笑,「反正師兄都讓你給盼來了,你還不趕快把他帶開,好一解你的相思之愁嗎?」
「大哥更是討厭!」她嘀嘴,顯露出小女人的嬌態,「冷大哥,既然大哥都這麼說了,你就陪我到水塘邊走走吧!你有一年多沒來了,大哥又教人把水塘改建過,我帶你去瞧瞧新種的荷花。」
「妹子,現在是隆冬時節,你頂多只能看見冰凍的荷葉。」聶磐石在一旁補充道。
「大哥,你真的很討厭!」聶若絲向他扮了個鬼臉後,硬是將冷知硯從椅中拉起,「冷大哥,走啦!」
冷知硯的眼眸掃過一旁靜默不語的靖如寒,從她垂下的頭,他看不見她此刻的神情,正要開口喚她時,先前聶磐石所說的話飄浮在他耳邊。
師兄,你對她動心了吧?
他心一震,緊抿的唇角道出他內心的掙扎,驟起的紛擾心緒急需冷靜下來,遂不做任何反抗,任由熱情大方的聶若絲拉著他離開涼亭。
靖如寒猛地抬頭,只見冷知硯隨著聶若絲的拉扯消失在迴廊另一頭,霎時,心中感到悵然若失。
「姑娘,人已經走遠了。」
聶磐石帶著戲譫的口吻在她耳畔響起,勾回了她失神的目光,不經意的對上他帶著興味的眼,雙頰不由得微微發燙,「聶公子,我……我先回房去了。」
「姑娘,你不用急著回房。你瞧,我的師兄被我妹子給霸佔去了,你就認命點陪我喝酒吧!」
「聶公子,寒兒不會喝酒。」靖如寒皺眉,怎麼這位聶公子老愛勸她喝酒?
「你在怕什麼?怕會酒後吐真言嗎?」
他那雙銳利的眼直直的瞧進她不設防的心,讓她感覺自己像個透明人似的呈現在他眼前,扭捏不安的不敢迎視他帶有探測意味的目光,「聶公子,寒兒不懂你在說什麼。」
「你不懂沒關係,反正只要有一個人懂就行了。」相信師兄現在一定發現到自己的不對勁,兩個深陷情感中的人只要有一人有所覺悟就行了。
「聶公子?」他的自言自語讓她聽了更加糊塗。
「來,喝杯桂花酒,每年師兄到我這兒小住一番的時候,最愛喝杯我親手釀的桂花酒。」
靖如寒原本想推卻的手陡然一僵,望著笑臉盈盈的聶磐石,「公子愛喝桂花酒?」
「是呀!」捕捉到她眼中的迷惘,聶磐石索性將酒杯塞到她的手中,「味道真的不錯喔!師兄那傢伙不只愛喝桂花酒,他也愛吃我莊裡廚娘做的桂花糕,所以每年一到冬季時節,師兄便會主動來到浮雲莊小住幾天。」
「是這樣……」她點頭,將冷知硯愛吃的點心深記在心上。
望著她一臉專注聆聽的模樣,聶磐石神秘的扯唇,大膽的直搗重心,「寒兒姑娘,你真的是師兄的小婢嗎?」
「是的,我是公子的小婢。」
「這倒是稀奇了,我那個師兄一向獨來獨往,怎麼會好端端的身邊多了個小婢?」
「那是公子心腸好,他救了孤苦無依的我,我堅持要報他的大恩,所以才懇請他將我留在身邊,讓我當小婢伺候他。」
「師兄救了你?!」這更是稀奇了。
她點頭,「一個月餘前,我遇見了強盜,強盜搶了財物還殺了我爹,公子不但救了我,甚至幫我葬了爹……」
這下聶磐石的眉挑得半天高,邊伸指掏掏耳,「我沒有聽錯吧?師兄出手救你,更幫你葬了爹?」
奇聞啊!這真是天下奇聞,要是師父聽見這事,恐怕會被師兄的反常給嚇得死而復生。
「是的。」靖如寒輕輕點頭,臉上交錯著感激之情,「公子是個好人,雖然一路上有一堆人見著他總喊他是魔頭,但我知道公子其實是面冷心善的好人,他不僅收容了寒兒,還一路照顧著生病的寒兒。」
「噗——」他一時不察,酒液便從口中噴出,他趕緊以衣袖擦擦沾滿酒液的嘴,「不好意思,我剛剛嚇到了。」
瞧瞧他是多麼的失態啊!就算聽見了天下奇聞也不應該失了風度才是,但他實在無法想像冰塊師兄照顧人的模樣,他應該不是拿著劍抵著她的頸部照顧她吧?
他那雙直在她身上打轉刺探的目光讓她不自在的扯著笑,「聶公子,我想,我還是回房幫公子補衣好了。」
「等等。」他喚住了急急想要告退的她,對著她親切和善的露齒一笑,「寒兒姑娘,你初來乍到,我怎麼好意思讓你一個人孤零零的躲在客房裡補衣呢?走,既然我妹子帶師兄去水塘那兒看荷葉,我也帶你去看看。」
一提起冷知硯,靖如寒的心突地失常的跳了一下,緊張之情油然而生,「聶公子,不用了,寒兒只是一個小婢……」
「別跟我客套了,你是師兄的小婢,也等於是我的貴客。走,我順便帶你瞧瞧府中的景致,我告訴你,不是我自誇,浮雲莊的一草一木幾乎都是出自我的手,你真該好好瞧瞧我的傑作。」
「聶公子,我還是覺得不好……」她嘴裡吐著拒絕,可身子卻被他強力的拖著走,「聶公子,你有沒有聽見我說話?」
聶磐石強制的領著她穿越一個又一個迴廊,對於她的溫婉拒絕之語充耳不聞。
在他的帶領之下,她一會兒左轉、一會兒右折,然後又快速地直行,霎時,東西南北的方向在她腦子混亂一片,已搞不清來時路了,好不容易定眼一瞧,發現自己踏上了搭架於水面上的雕花橋樑。
聶磐石腦中靈光一閃,突然頓住了往前的步履,一臉賊兮兮的轉身衝著她問:「寒兒姑娘,你喜歡師兄嗎?」
靖如寒的臉色倏地刷白,身子晃了晃,耳邊轟轟然,顫巍巍的抖著唇說不出話來。
喜歡公子?這種越軌的念頭她不敢有,也不敢想,因為公子是天,她是地。「聶公子你……」
見到她激烈的反應,他滿意的嘿嘿笑,「對不住,其實我是想問,你喜歡像我師兄這樣的主子嗎?」
她蒼白的面容這才稍稍回復些許紅潤神采,卻掩不住一顆怦然無助的心,十指在衣袖底下緊緊交纏絞扭,同時鄭重的點頭,「嗯,公子是個好主子。」
「就算以後他成了親,你還要跟在他身邊嗎?」他犀利的追問。
她頓時無語,腦子裡充斥著成親的字眼,不由得聯想起冷知硯與聶若絲站在一起猶如天上一雙、地上一對的璧人模樣,他們是那樣的適合相襯,他的冷然氣質與她的嬌美熱情……
這樣的情景不知為什麼竟勾出她內心深處的酸楚,喉間不禁一陣緊澀,清明的腦子在瞬間多了份煩憂,紛飛的思緒教她摸不著邊際,迷亂惘然……
「寒兒姑娘?」他喚了喚失神的她,看清了她眼中交錯著掙扎不捨的情感。
考慮了好半晌,靖如寒才氣若游絲的說!「如果……公子不要寒兒的話,寒兒會聽從他的指示離開。」
話一說出來,她才發現,想要離開他真的好難,因為她已經視他為她惟一的親人,如果真有那麼一天要離開他,她一定會很傷心的。
「不談這個嚴肅的話題了,我只是假設而已,你不用回答得那麼認真。」聶磐石無所謂的直揮手,成功的在她心中植下疑苗,「你瞧,師兄跟我妹子就在前頭。」
她往前一看,眼中陡地竄入冷知硯昂立的身影,望著他,她的腦海中忽地晃過許多與他相處的片段。
第一次出手救她的冷淡面容;默默為她披上披風的溫柔舉止;捧著湯藥照顧病中的她;為保護她而挺身擋劍……他種種的好已經深植於心,他的溫柔也已經沁入脾骨,可是終究有一天他會離開她。
她望著側臉依舊淡漠的冷知硯,不自覺地放柔注視的眸光,專注的視線裡多了份執著的凝思,直到她的眼中多了一抹俏麗窈窕的纖影,那是美麗嬌貴的聶小姐……
心猛地被一股莫名的酸澀給緊緊攫住,教靖如寒無法漾出溫和的笑顏,一波波朝她湧上的窒悶感奪去了她的呼息,一陣突如其來席捲而上的昏暗黑潮讓她身形不穩地晃了晃,她伸手想要抓握住堅實的橋架,不料卻落了個空,只來得及聽見一聲焦急的呼喊,隨即失足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