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知硯擰緊了一雙英眉,伸手揉了揉眼窩,「我滿腦子在胡思亂想什麼?她只是一個可憐的小侍女……」
他急急的斬斷因她而起的散亂思緒,逐一沉澱下內心的紛雜波潮,蒙上渾濁雜緒的黑眸在頃刻間又恢復先前的陰黯冷厲。
冷知硯犀利的眼在房內梭巡一圈後,這才起身吹熄擺在桌子中央的燭火,然後折回身在床榻旁落坐,靜靜閉目,等待著深夜的到來。
***
夜半,萬籟寂靜,一根竹管戳破了紙窗,一縷冉冉上升至半空的白煙在夜色下顯得突兀不已。
冷知硯掀開眼皮,露出一抹冷笑,屏住氣息嚴陣以待。
過一會兒工夫後,紙窗遭人輕巧的開啟,一道身著夜行衣的利落身影閃了進來,手中的短刀在夜色中亮出銀光,也多了份取人性命的決心。
黑衣人躡手躡腳的往床榻接近,高高揚起的短刀發出一股淒厲的殺氣,正瞄準目標,準備毫不留情的下手時上個物品打痛了他的手腕,讓他握不住手中的短刀立時掉落地面。
「誰?」黑衣人忍著吃痛的手腕,精眸小心翼翼地察看四周。
「我是誰?」冷知硯陰森的聲音幽幽的在房內揚起,猶如自地獄中鑽出般,教人聽了莫不抖落身上的寒毛,「我就是你今晚的目標。」
黑衣人來不及反應,頸邊便遭到一把利器抵住。
「說,你們是誰派來的?」冷知硯刻意壓低嗓音,不願意擾動安睡中的靖如寒。
「可惡!」黑衣人不甘受制,牙一咬、心一橫,頸子主動送向前。
冷知硯看穿他的意圖,急急收了劍,虎爪扣住他的脈門,想死?沒那麼簡單!」
黑衣人亦反轉手腕,企圖掙脫他的鉗制,腳靈活的往他的下盤掃去,「你這個魔頭才該死!」
又是魔頭。冷知硯無力的扯唇,看來今晚的到訪者又是自詡為正義的一方代表。
「我是魔頭,那你又是什麼?你三更半夜闖到別人的廂房,這是名門正派應該有的偷雞摸狗之舉嗎?」
「詭辯!」不跟他多說廢話,黑衣人彎身快速拾起落地的短刀,刀刀凌厲致命的朝他的方向攻去。
「招式很猛,只可惜內力不足。」冷知硯輕鬆自若的閃躲,探手向前抓住他揮動的手臂,一個指力點壓,點中了他腋下的麻穴,霎時他手中的短刀再度落地。
「師兄!」一名在外頭把風觀望的黑衣人見情況不對,便破窗而入助他一臂之力。
黑衣人大喝一聲,手中的劍氣乍現,直襲向冷知硯的心窩。
他一手對付著招招致命的灼熱掌風,另一手則行雲流水的甩弄著寶劍與之對抗,整個人籠罩在夜色之中,教人看不清他的面貌,唯一可以感覺得出的是他渾身充斥著一股風雨欲來的殺氣。
「這可是你們自個兒上門找死,怨不得我。」冷知硯將手中的寶劍拋至後方,直直的插入後方樑柱的上頭,手順勢摸上腰間。
握著劍不斷進攻的黑衣人眼尖地瞧見他的舉動,趕忙出聲警告,「師兄小心。」
為首的黑衣人——呂大鵬心上一震,看來今夜會是場激戰,由冷知硯應付自如的情勢得知,戰況對他們不利。
眼見冷知硯抽出圍在腰間的薄劍,目標轉向身後的師弟,呂大鵬以整個身軀阻擋住他的攻勢,好讓莽撞的拿劍想衝入冷知硯懷中的師弟脫險。
「兩位師兄,我來幫你們。」手持大刀的黑衣人躍入房內,同時撞開房內的紙窗,盈盈月光自外頭灑進來,為昏暗的廂房增添些許亮度。
「唔……發生什麼事了?」床上的靖如寒被暖被掩蓋住鼻息,讓她感到有些窒間難過,同時也被打鬥聲及說話聲給吵醒。
抓著大刀的黑衣人眼看兩位師兄在冷顏獄神的手中討不到便宜,正不知該如何是好時,正巧聽見在床榻邊有女子虛軟的聲音傳出,當下他提著大刀躍向床榻。
靖如寒迷糊的神智因為一把大刀突至身前而猛然驚醒,驚詫聲梗在喉間發不出,隨即又嗅到一股飄散在空氣中的怪異氣味,腦子不禁恍惚起來。
「不准傷我師兄,否則我就殺了這個丫頭!」
「哼!」冷知硯逸出細微的冷哼,「挾持人質威脅,原來這也是名門正派的作法?」
「你少 唆,丟下手中的劍。」他邊說手中的大刀邊逼近靖如寒的咽喉一分,「要不然的話,她的身體跟頭顱可就要分家了。」
「公子……」她衝出梗在喉間的驚訝,忽視腦子的暈眩,發出微弱的細聲,清美的臉上染上一抹激動的紅潮,「不要……不要為寒兒費心……」
「傻瓜!」冷知硯只瞥一眼,便知曉她打算做蠢事。
他以迅雷之速抽出腰間的柳葉劍,手臂充滿勁力朝挾持她的黑衣人咽喉而去。
「你想幹什麼?」黑衣人見到靖如寒反抓住他的大刀自動送上脖子,心一慌的一個分神,一道銀光在他眼前乍亮,驚恐聲自嘴間逸出,「啊——」
「師弟!」呂大鵬心慌的急忙竄上前,冷知硯也在同時間動作。
「冷顏獄神,你殺了我師弟,我要你償命!」另一名黑衣人見狀也飛身上前,利劍緊接著在半空中刷刷地劃破空氣,帶著噬血的殺意朝冷知硯而去。
「你還好吧?」一把推開倒在床榻上已死之人,冷知硯的健臂繞上靖如寒纖細發顫的肩,冷凝的語氣中夾雜了一絲焦慮怒氣。
「公子……」她雙瞳瞠大,一時間無法相信床上多了個死人的事實,忽然見到兩名黑衣人朝他撲來,其中一名還帶著滿腔的殺意,那雙似要吞噬一切的眼明擺著直要見血的慾望。
「公子,小心!」不假思索的,她整個人翻身抱住他,以柔弱的嬌軀保護他。
呂大鵬乘隙將倒在床榻上的師弟拖出,一把扛上肩正欲縱身離去時,一陣殺氣與他錯身而過,他眼一瞄,不禁大驚失色的低喚,「師弟,萬萬不可衝動行事!」
說時遲、那時快,冷知硯將覆在他身前的嬌弱身軀一把推開,雖然極快的出劍阻擋來勢洶洶的劍氣,然而他還是慢了一步——
「公子?!」見到冷知硯的胸前被刺了一劍,鮮紅的血液自劃開的衣衫內流出,勾出一幅驚心動魄的駭人畫面,令她的臉色霎時刷白一片。
「師弟,快走!」呂大鵬蜇回,迅速抓住發狂的師弟的手臂,制止他進一步的攻勢,不由分說的帶著他自窗邊躍出去。
「師兄,為什麼要拉住我?」
呂大鵬抱著師弟的屍體在黑夜中頭也不回的往前疾奔,「因為我不想再失去另一個好師弟。」
「不會的,剛剛我傷了他,我有機會可以殺他的,為武林除掉這個魔頭。」他緊抓著劍,充紅的雙眼流露出恨意。
「你可以傷他一次,但想要奪他的命之前你會先賠上自個兒的命。」剛才他瞧見冷顏獄神原本一雙無情冷淡的眼染上噬人的火紅。
那是他動怒的前兆,猶記得他曾經見過冷顏獄神黑眸充紅的模樣,那一次是他遭到武林各派圍剿,結果他以一人之力誅殺了五十餘位武林好手,當日他那雙染紅的眼至今仍盤旋於他腦海中……
如果他再慢一步阻止師弟,只怕師弟也會成為冷顏獄神的劍下亡魂。
「總之,切勿衝動行事,我們先回莊啟稟師父,要他老人家為師弟討個公道!」
***
見黑衣人迅速的逃離,冷知硯抖抖蓄勢待發的柳葉劍,冷靜的將它收進腰間,「算你們跑得快。」
「公子,你沒事吧?」靖如寒臉色發白,嘴唇發顫的看著他的胸口不斷地流出血來,「不行,我得先幫公子止血才行。」
她顫巍巍的爬到床角,兩手發抖的在包袱中尋找著傷藥,「怎麼會沒有?我真笨,怎麼不多帶點傷藥在身上,我怎麼……」
「寒兒。」由她抖動不止的肩頭看來,她該不會是哭了吧?
她渾身一震,緩緩轉頭看他,一雙晶瞳染上濕潤的迷濛,「公子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過來。」冷知硯拍拍身旁的位置,臉色平板,不見一絲慌亂,「我自己有隨身攜帶的傷藥,你不用擔心,何況這只是一點小傷。」
「小傷……」靖如寒眼神木然的盯著他的傷口,緩緩朝他過去,直到一罐白身瓷瓶塞到她的手中,她才回過神的開始動作。
冷知硯將染血的衣衫撕開,一道醜陋的血痕隨即浮現,同時也將他精壯的胸膛裸露出來,「還好傷口不深。」
他一個偏頭卻看見她抓著藥瓶低垂螓首。
「公子,都是寒兒不好,你要不是為了救寒兒,也不會受傷。」
她幽幽低訴的口吻充斥著濃濃的自責,無端惹得他一陣不快,「不關你的事。」
「怎麼會不關我的事呢?你明明就是為了救我……都是我不好,如果我懂得一點武功的話,那麼也就不會害公子受傷了,這全都是寒兒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