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對嵌在漂亮臉孔上的藍眸,倒是和從前一樣澄澈,閃爍著一樣的調皮光芒。
他猜得沒錯,眼前的少年正是Gabriel,是楚行飛!
原來他竟是華裔黑幫首領的兒子--原來他才是真正的私生子,是媽媽和楚南軍一夜風流生下的雜種!
原來Gabriel才是私生子,可這三年來一個人被拋在愛爾蘭鄉間,承受著眾人嘲諷辱罵的人卻是他--
「Charley?」Gabriel--不,楚行飛一看到他,藍眸倏地迸出震驚無比的輝芒,修長的身子一個箭步,旋至他面前,「Charley,真的是你?」
他望著他,熱烈地攀住他雙手,上下搖晃著,彷彿忍不住滿腔激昂與感動,「你怎麼會在這兒?我找你……找你好久……」他熱烈地喊著,嗓音竟還恰到好處地哽咽著。
多會作戲的傢伙!這令人作嘔的演戲天分是遺傳自那個賤女人吧?
「你認錯人了吧?少主。」灰色的瞳眸冷冷睥睨過分熱情的藍眸,「我不記得我們見過。」
「你……」他冷漠的反應似乎震撼了楚行飛,那糾纏著他的雙手終於識相地鬆開,可恨的漂亮臉孔也跟著微微蒼白,「你不記得我?」
他沒說話,只是冷冷一撇嘴角。
「Charley,你……」
「我不是Charley,我叫藺長風。」
「藺長風?」
「對,我是你的『影武者』,是為了保護你可以不惜犧牲自己性命的保鏢。」冷然的言語自他唇間清晰迸落,「除了這個,我們之間沒有任何其它關係。」
第二章
一九八五年舊金山北灘(North Beach)
他是個影武者。
不能曝光,只能如影隨形地保護著自己誓死保護的主人。
他們喚他「神劍」,把他跟龍門裡其它兩個跟少主楚行飛交情匪淺的少年拉在一塊兒,稱呼他們為龍門三劍客。
負責保護龍主千金楚天兒的「天劍」墨石,才智過人的「星劍」喬星宇,以及他這個沒幾個人見過真面目的「神劍」藺長風。
他們知道神劍是負責保護龍門少主的貼身保鏢,是武術一流、槍法神准的人物,雖年未弱冠,其「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詭譎名聲早已在龍門裡不脛而走。
因為無法得見他的廬山真面目,所以下意識裡便會更害怕他。
神龍見首不見尾--他們以為他是有意維持這樣的神秘感,以為這是嚇阻他人傷害楚行飛的良謀妙計,卻不明白他其實是不得已。
因為他是影武者,不能曝光,只能是個影子。
永遠只是個影子--
藺長風想,精銳的灰眸掠過一絲陰暗冷光,嘴角牽起嘲諷淺弧。
因為是個影子,所以他今日必須跟隨楚行飛來到北灘這座義裔青少年聚集的撞球館,還必須躲在一、二樓的樑柱之間,屏氣凝神俯視下頭的情景。
下頭,是龍門少主、天劍、星劍與一群義裔青少年對峙的場面,起因是為了龍門那個任性潑辣的大小姐楚天兒。
大小姐不知哪來的興致,忽然帶著楚府管家的孫女李紅葉來到這間撞球館,還不知死活地惹火這群以成為黑手黨為職志的混混青少年,雙方定下以她的身體為賭注,撞球決勝負。
要不是他這幾年來練就了眉眼不動的本領,還真差點要為這可笑的比賽嗤笑出聲。
這大小姐什麼時候會打撞球了?還笨得以自己為賭注?這樣衝動驕縱的性格,要不是有那個食古不化的傻瓜天劍護著她,遲早有一天會讓她落得淒慘無比的下場!
真是幸虧她有一個好保鏢,外加一個好哥哥,一聽見她孤身溜出家門便趕來護衛她。
藺長風瞇起眸,看著底下墨石接下了義裔小混混首領的戰帖,準備與他以撞球一決勝負,而楚行飛與喬星宇也十分有默契地當場開始傳授一點概念也沒的墨石所謂的撞球技巧。
他只看了一會兒,便懶洋洋地收回視線,閉眸養神。
不用看也知道那群蠢蛋絕鬥不過行飛他們的,他們雖然年輕,可都是龍門裡動見觀瞻的人物,哪裡是這幾個小混混可以輕易扳倒的人物?
一群沒長眼的蠢蛋!像這樣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就算有一天真的混入了黑幫,他也懷疑他們能在其間荀延殘喘多久。
幫派不是好混的,想加入黑道,就要有付出生命的覺悟!
他想,嘴角微微一撇,甚至懶得勾起一個可以稱之為微笑的弧度。對這種沒見過世面的糊塗傢伙,他根本不屑與之打交道。
只是他沒料到,這念頭才剛剛在他腦海迅速浮掠,數小時後他便必須浪費時間與體力與一個不識相的糊塗蛋打交道。
雖然只花了他短短一分鐘,但也足夠令他更加對這窮極無聊的一天感到厭煩。
他瞪著三兩下便被他掃去手槍、順便一把扣入懷裡的笨蛋,這才發現原來她是個女的,而且還是個未成年少女。
「妳是誰?為什麼想暗殺楚行飛?」他瞪著她,吐落不帶絲毫感情的質問,話氣厭倦且無聊,彷彿他經常應付類似的暗殺事件。
少女揚起螓首,一張蒼白細緻的清秀容顏固然寫著倔強的神情,可不停顫抖的身子卻輕易洩漏了她的恐懼。
他不著痕跡地冷笑,冽眸在她面上挑剔地梭巡,驚異地發現她竟算是個美少女,烏黑的眼瞳與髮絲和蒼白的肌膚形成強烈的對比,輕易勾引男人的注意力。
只可惜骨架還小,身材很明顯也還未發育--
藺長風在心底暗嘲,騰出一隻手,強悍地揚起她線條優美的下頷,望入她黑眸深處,「快說!」
少女一顫,蒼白的唇瓣忍不住微微開啟,「他……他的父親……」
「怎樣?」
「楚南軍殺了我的家人!」她忽地銳喊,眸子燃起憎恨的烈焰,射向方才楚行飛背影消失之處。
沒錯,她是一直躲在楚府門外準備暗殺楚行飛的,可卻沒想到自己才剛剛舉起槍,便被這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男人給制伏了,而那個可恨的龍門少主根本對一切毫無所覺,一個勁往前走。
「楚……楚南軍殺了我的家人!」她恨恨地說,一字一句自細白的貝齒間擲落,
「我只是要他兒子償命,讓他也嘗嘗失去親人的痛苦!」
「這個構想不錯。」藺長風微笑,漠然的表情教人看不出他究竟有什麼樣的感想,「叫什麼名字?」
她一時驚怔,沒想到自己慷慨激昂的表白只換來這樣鎮定的一句,愣了好一會兒,才低聲道:「寒蟬。」
「好名字。」他淡淡頷首,接著鐵臂轉了個方向,將她整個人迅捷地帶入兩人身後的樹林,一直來到樹林深處,他才放開她,順手將她推落在一塊大石上。「坐好。」他命令。
寒蟬怔怔地坐著,湛幽的眸光掠過他修長挺拔的身形,落定他不帶表情的俊秀容顏。
接著,呼吸一凜。
他的華語說得那麼流利,她幾乎以為他也是純正的華裔,可他卻有一對灰色的眼眸。
一對凌銳的、冰冷寒澈的灰眸。
而他的五官,彷彿……竟和楚行飛有幾分神似?
「告訴我一切。」他毫不在意地接收她淡淡迷惑的眼神,冷然說道。
她莫名其妙,「什麼?」
「告訴我一切。」他冷冷地說,「告訴我妳的家人是怎麼死在楚南軍手中的。」
「我……」她怔了,不明白究竟怎麼回事。
照理說她被他抓到了想暗殺龍門少主,他不一槍斃了她,至少也該將她帶回龍門施以酷刑,可他卻什麼也沒做,只是要她坐在這兒告訴他家人被害的來龍去脈。
她不信他真的關心!
可不知怎地,雖然滿腹懷疑眼前這年輕男子的動機,在他冷冽眸光的逼視下,她竟有股渴望一吐為快。
薄銳的菱唇於是幽幽開啟,「八……八年前,爸爸、媽媽,還有我,在唐人街一家酒樓裡慶視我的生日……」
那一年,是她六歲生日,爸爸、媽媽除了帶她到酒樓裡慶生,還送給她一隻好可愛的熊寶寶布偶。
她抱著熊寶寶,整個晚上一直開懷笑著,甜蜜的滋味漲滿小小的胸膛,只要再多一點點,彷彿就會爆炸。
她太開心了,不只因為那天是自己的生日,不只因為她得到那麼一隻可愛柔軟的熊寶寶,而是因為那是爸爸和媽媽在她出生以來第一回帶她到外頭的餐館用餐,而且還是那麼漂亮、那麼高級的一家酒樓。
為了在美國討生活,爸爸和媽媽一直很努力地工作,省下每一分可以節省的錢,儲蓄起來。
他們常常笑著說,那些錢除了當作未來養老的基金,有一部分也會撥出來當他們最美麗的小女兒的嫁妝。
年紀稚幼的她不是很明白嫁妝的含意,可是卻懂得那是父母親疼愛她的表示,他們為了讓她過好日子,受好教育,培養她成為一個人見人愛的好女孩子,總是工作得那麼辛勤、那麼努力,早出晚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