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瞧不起,是不喜歡。」
「他們敢不喜歡妳?」他為她這樣的想法暴怒,灰眸掠過危險的光柱,語氣亦粗魯起來,「任何一個被妳看上的男人都該覺得三生有幸!」
包括你嗎?
她凝睇他難得失去冷靜的俊容,心臟是感動也難過地揪緊。當然不包括他,可她不該強求,他能如此維護她已是相當不易。
他沒有靈魂,沒有心,沒有感情,不可能愛上任何女人,更別奢望還要他去「寵」一個女人。
他不要她永遠跟在他身邊,也永遠不會愛上她。
他不會為了任何女人而心動--
***
她錯了。
他還是會為女人心動的,只是不是她,或任何一個曾與他來往的女人。
他心動的對象是她怎樣也料想不到的人物
戚、艷、眉。
她從來不曾料想到這個具有輕微白閉症的女人,竟能夠打破藺長風冰凍的心房一角。
戚艷眉看來只是個天真到近乎無知、純潔到近乎愚蠢的女人,可沒想到她看著人時,眼眸會如此深邃透徹,彷彿可以看這一個人的靈魂。
而她清淺的、有些緊張的微笑又是如此無辜清純,如此足以動人心魂。
就連寒蟬,也常常為了她偶然的笑容而失神。
她從沒見過那樣的微笑,一個人怎能笑得如此真、如此純、如此甜蜜?
她好羨慕戚艷眉能那樣笑,她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久不曾那樣笑過了,也許是從她父母雙亡的那一夜起……
「他們為什麼叫你『蒼鷹』?」戚艷眉的嗓音柔柔地在室內迴旋,像最優美動聽的絃樂。
寒蟬凝神,眨了眨微微迷濛的美眸,焦距由久遠之前回到眼前清雅細緻的純真容顏上。
那張容顏的主人並沒注意到她的眼神,只專注地看著藺長風。
後者正坐在一張舒適的沙發椅上看書,聽聞戚艷眉突如其來的詢問,揚起一張俊魅臉孔,直勾勾地瞧著她。
「蒼鷹?」
「嗯,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叫你?」
「妳認為呢?」凝望著她的灰眸有一股濃濃興味。
「我不知道。」她一本正經地搖頭,「我覺得你看起來不像。」
「那我像什麼?」
「我覺得你像--」小巧的容顏微偏,專心想著形容詞,「也許像一隻豹?」
豹!
寒蟬倏地一凜。
「豹?」藺長風挑起濃密的劍眉,跟她一樣驚訝,「妳覺得我像豹?」
「嗯,你的動作、還有你走路的樣子……很優雅,可是也很危險--」
「妳懂得什麼叫危險?」低沉的嗓音聽得出有一絲逗弄的意味。
寒蟬心一緊。他在逗戚艷眉,他……竟然也懂得逗一個女人!她茫然地想著,看著他微微彎起、似笑非笑的唇角,心臟不停揪緊。
而正對話的兩人絲毫沒注意到她的異樣,仍是你來我往。
「我懂。行飛教過我。」
「行飛?」
「他教我怎麼樣分辨一個人的情緒……」
「看來我這個弟弟還真教妳不少東西呢。」
「是啊,行飛是好人。」
「是嗎?」
「嗯。」
「那妳覺得我怎麼樣?」
「你……應該也是好人……」
夠了!她聽不下去了!
強烈的火束驀地在寒蟬心底燃起,她迅捷旋身,飄然離開空調和暖的客廳。
直到落定室外庭園的身軀在秋夜沁涼的微風中輕輕一顫,心底的火苗才緩緩熄了。
她揚起頭,明眸凝定天際皎潔半月,思緒千回百轉,直無安落之處。
她不知道自己方才在憤怒什麼,也不明白自己現在在傷感什麼,只曉得胸腔漲滿的複雜滋味已不是三言兩語能夠詮釋。
也許當這一切結束之後,她真的該走了。
她想,深深歎息,輕柔的步履踏著月色而行,逐漸轉進庭園深處。
多年來,她一直以為自己在藺長風心中是佔有特別的地位的,至少他從不允許別的女人在他身邊亦步亦趨。
他也從不留別的女人過夜,唯有她能打破此慣例,從兩年半前第一回與他上床,他從不讓她在親熱過後立即離去。
他總要緊緊地抱著她,直到天明,直到天明後他從一個熱情如火的情人再次變回冷血無情的主人。
她一直以為她是特別的,一直以為自己跟其它那些來往於他身邊的女人不同,可原來她從不曾在他心房佔有特別的地位。
他從不將藏得最深的心事告訴她。她只知道他恨楚南軍、恨楚行飛,卻從來不曉得原來楚行飛竟是他同母異父的弟弟。
可戚艷眉卻知道,她竟知道!
她說他小時候是一個很好的哥哥,拚了命保護自己的弟弟,所以肯定不是壞人。
她說他一定是跟弟弟有了誤會,兩人的感情才會變得如此冷淡。
可她不知道,藺長風現在一心想報復自己的弟弟,甚至趁著楚行飛去加拿大期間邀請戚艷眉來這兒作客,藉機培養兩人的感情。
他根本想毀了楚行飛,奪去他最鍾愛的女人!
威艷眉完全不知道長風對她的居心,還傻傻地拿他當楚行飛的哥哥看待,她根本看不透那個男人……
可那又怎樣?她不也一樣?
一念及此,寒蟬不覺嘴角一撇,扯開自嘲的弧度。
她以為自己比戚艷眉高明多少?至少人家還知道他跟楚行飛是兩兄弟,而她呢?根本一無所知!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他身邊最瞭解他的人,以為自己是唯一能感應他真正情緒的人……原來根本不是!
原來他最在意的人不一定是她,原來他也有可能對一個女人動心,原來他也懂得逗弄一個女人、也懂得露出淺淺淡淡的微笑。
原來,她從未真正懂得他--
她深呼吸,墨睫一落,擠出兩滴晶瑩淚珠--
「她在哪裡?」
急切而焦慮的嗓音喚回她迷茫不定的心思,寒蟬眨眨眼,赫然發現穿著一身深藍色西裝的楚行飛立在她面前。
他西裝起了皺折,下頷胡碴點點,看得出是一下飛機便趕到了這兒,面容疲憊,可那雙瞪著她的藍眸卻還是璀璨晶瑩的,閃爍著逼人銳光。
「告訴我她在哪裡!」見她半晌默然不語,他更急了,忘形地扯住她的手臂,語氣亦凌厲起來。
寒蟬微微愕然,沒料到印象中一向冷靜瀟灑的龍門少主也有如此沉不住氣的一面。輕巧地撥開他的手,她冷冷說道:「在客廳裡。」
他聞言,放開她的玉臂,挺拔的身子一旋,一秒也不浪費地立即往主屋奔去。
「放心吧,長風不會傷害她。」她清冷的嗓音隨上他。
急促的步履一緩,跟著回過一張漂亮的臉孔,「我知道。」璀亮的藍眸浮掠一絲暗影,「我想,他可能真的有點喜歡她--」拋下意味深長的一句話後,楚行飛重新舉起迅捷如風的步履。
寒蟬瞪著他匆匆消失的背影,喉間驀地一陣乾澀。
他可能真的有點喜歡她……他可能真的有點喜歡她……他可能真的有點喜歡她--
低啞深沉的嗓音在她腦中不停盤桓迴旋,逼得她幾乎忍不住想要尖叫的衝動。
***
當寒蟬總算捉回神智,隨著楚行飛一同奔回主屋時,只聽聞客廳內正傳來腔調激越的爭論聲。
「……行飛之所以離開愛爾蘭,是因為他再也無法待在那裡……」
是長風!她立刻便認出這個低沉陰冷的嗓音是屬於一直傾心相隨的男人的。他為什麼要用這種語氣對戚艷眉說話?他這幾天不是一直對她很溫和嗎?
「我不要聽!我不要聽!」彷彿也被他這樣陰沉的語氣嚇到了,戚艷眉的嗓音尖銳,蘊滿驚慌與不安,「你不要妄想騙我,我絕不會上當的……」
「他之所以離開是因為他涉嫌謀殺自己酒醉的父親!」
什麼?寒蟬聞言一怔,震驚莫名。她流轉眸光,注意到比她早一些到達主屋門外的楚行飛聽聞此言亦是全身一僵。
「你說……你說什麼?」屋內傳來戚艷眉不敢置信的細弱嗓音。
「我說,一個十歲的小男孩殺了自己酒醉的父親。」藺長風的腔調依舊冷酷,「妳聽懂了嗎?」
「我不……我不懂……」
「妳聽不懂?那我再說一遍。我說,一個十歲的……」
「夠了!」
一直在門外靜聽的楚行飛終於忍受不住,一腳跨進客廳,寒蟬一驚,連忙身形一掠,藏進屋內一角,一隻玉手也跟著悄悄探入自己胸口,拔出迷你銀色手槍,隨時準備扣下扳機。
她警覺而戒備地瞪著楚行飛,可後者卻渾然不覺,只是神態激昂地瞪著藺長風,語氣凌厲,「不許你再說了,長風,我不許你這樣嚇她。」
「我嚇她?」回望他的灰眸甚至比他還凌厲幾分,「我只是實話實說。」
楚行飛神情震撼,咬牙不語。
對他的反應藺長風彷彿感到很滿意,揚起淡淡笑弧,「你能否認嗎?」他閒閒地問。
楚行飛仍然保持沉默,半晌,忽地撇過頭,旋身走向一直軟跪在地的戚艷眉,伸出手,「我們走吧,艷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