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了、不好了,夫人被熱湯給燙著了,快叫大夫來呀!』果然,小憐又跑了出 去。
其實那湯已不大燙,頂多燙紅她的腿罷了。戲情頑皮的吐吐粉紅的舌瓣,再努力擠 下兩滴淚珠等待她夫君關愛的眼神。
可是、可是……她依然沒有等到!
她等到的依舊是白髮蒼蒼的大夫,而且還是原來那一個,嘴裡還罵了她一頓:『夫 人,你也實在太不小心了。這腿上的擦傷最忌碰水,還是熱湯,這一兩天你要小心傷口
會化膿。』
她當然知道呀!她又不是笨蛋,她這麼做是要引敖燁來見她,誰知道他如此鐵石心 腸。
『他……人在宮內嗎?』待大夫走後,戲情悄悄的問小憐。
他?小憐想了一會兒才知道夫人是在問誰。
『宮主在黑木樓。』
『哼!』戲情重重的哼了一聲,嫣紅的小嘴翹得高高的,躲在床上用棉被將自己包 起來,不理任何人!
她這一輩子還沒這麼委屈、窩囊過,一雙眸子不禁紅了。
***************
夜幕低垂,一天就要過去了。
戲情氣惱的皺著眉,心裡想著要將敖燁千刀萬剮。
『夫人,小憐去替你端晚膳來。』
『我不想吃!』
『怎麼可以?夫人不吃的話,宮主會怪罪小憐的。』
戲情不語,抬頭望向屋頂,倏地心生一計,詭譎的笑在她唇邊漫開來。
小憐端著晚膳回來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畫面──戲情將椅子疊到桌子上,慢慢的 爬上去,手上的白綾拋過橫樑,打了個死結,她整個人搖搖欲墜的站在上頭,只見她白 綾往下頷套去──『夫人──』小憐手上的東西全摔到地上去,驚慌失措的跑進來。『 你在做什麼?你不要想不開呀!小憐求求你快下來!』
『小憐,幫我帶一句話給宮主。』戲情一臉哀傷,一邊努力在腦海中搜索台詞。『 跟我在一起這段時間,你懂我的,是不是?』
『不是、不是。』她哪懂個屁呀!小憐跪在地上不住的磕頭。『夫人,小憐求求你 ,你快下來呀!你快把小憐給嚇死了。』
『唉!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既然他並不愛我,天下這麼大,卻沒有 我容身之處,我只有一死了之。』為表示決心,她用白綾套住頸子。
『啊!不要哇!快來人呀!夫人要上吊自殺了,救命哪!』小憐放聲尖叫,聲音之 大,方圓百里都聽得見。
戲情原本只是作作樣子,不料,卻讓小憐的尖叫聲嚇得一時閃了神,踢掉了椅子, 一瞬間,白綾緊緊鎖住她的喉頭。
『嗯……哦……』她雙手緊抓住白綾,心裡大罵,這個笨小憐,怎麼還不來救她, 她快被勒死了。
『夫人,夫人,救命哪!快來救人呀!』小憐不斷尖叫,臉都嚇白了。
老天!她快要沒氣了,好痛苦喔!原來死是這麼痛苦的一件事,她不要玩,她不要 死了!
戲情美麗的臉孔扭曲發紫,眼看就要斷氣了,在千鈞一髮之際,一道人影射出一隻 匕首,白綾應聲而斷,戲情的身子立刻往下墜,在即將墜地的那一剎那,一雙鐵鉗般的 雙臂將她抱個滿懷。
老天,她得救了!意識到這一點,她本能的大口大口吸氣,卻引起劇烈的咳嗽,難 受得讓她整個身子縮成一團,眼淚滴答滴答往下掉。
這個笨小憐,叫那麼大聲,是存心要嚇死她啊!
等到感覺好一點,戲情抬起怨嗔的雙眸輕瞪小憐,卻看到小憐睜大眼、張大嘴的跪 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她這才想起自己還被人抱在懷中。
順著那剛毅的下顎往上一瞧,她看到了一雙憤怒的厲眸正瞪著自己。
她不安的吞口口水。
『你活得不耐煩了是不是?』
憤怒的狂吼震得她耳朵發疼,也嚇跑了她的三魂七魄,整個人縮在他懷中發抖,心 裡想著,不知道這時候裝可憐有沒有用?
『你……』她偷偷的拿一隻眼瞄他,可憐兮兮的說:『幹嘛這麼凶啊!』
嘀咕聲小得只有她自己聽得見。
『說什麼?大聲點。』他吼著,戲情嚇得用雙手摀住耳朵,小小的身子抖得不像話 。
她是要他關心她、哄她,可不是來吼她的!
她委屈的抿緊下唇,口裡滔滔不絕訴說事先想好的話。
『我……我好孤單嘛!整天待在這麼大的宅子裡,卻只有小憐陪我說話……爹娘死 了,我又忘了一切,無聊的時候又不能亂跑,怕你娘會突然出現把我殺了,整天又看不 到你的身影,我受了傷,你也沒來瞧我一眼,我是個沒人愛、沒人疼的……的……的棄 婦,乾脆死了算了。』末了,她擤了兩次鼻子以表委屈。
他會相信她這套說辭才怪!她雖然膽小怕事,卻不是那種受到委屈會躲在棉被掉眼 淚的小女子,更何況,她哭得實在是太、爛、了!
早晨劃破手指及中午燙傷的事,他深信是她要引他出來所使的手段,現在又演這蹩 腳的戲碼給他看,她孤單、她委屈、她是棄婦……哈!他若真是信了就是個大笨蛋。
敖燁被她氣得怒火衝冠,真想一把掐死她,省得老是被她搞得提心吊膽,人雖在黑 木樓,心早飛到這兒來了。
奇怪,他臉上怎麼沒有露出擔心、心疼的表情來,反而愈來愈臭,像糞坑裡的臭石 頭。
『來人呀!』他終於開口。
屋外守著的人立刻衝進來。『宮主有何吩咐?』
『把小憐給我拖下去,廢了她的手腳,然後丟到大街上去當乞丐。』
什麼?戲情錯愕的瞪大了眼。
『不要!宮主,饒命呀!夫人,救救我──』被兩名男弟子往外拖的小憐哭喊著。
『慢著,放開她!』戲情大喊,『小憐做錯了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對她?』
『因為她有失職守。』他的嘴角浮上一絲冷笑。
『你胡說!』小憐這麼盡心盡力的伺候她,有哪一點做錯了?
『哦!是嗎?做奴才的就是要伺候主人舒服稱心,她這賤婢做得不好,害你割了手 又燙了腿,更讓你難過得想上吊……既然如此,要她何用?』他的話聽來無情到了極點 。
『才不是,你胡說!』戲情氣急了,一把推開他,從他懷中跳下來,怒喊:『你敢 傷害小憐,我就和你拚命。』
『哦!難道事情不是這樣嗎?』他揶揄道。
『當然不是!是我自己故意割傷手、燙傷了腿,上吊只是一個意外。你聽明白了沒 有?快把小憐放了!』
啊!她中計了。
敖燁很想笑,但他強忍住,經過數日來的相處,他早已摸清她直腸子的個性,學不 來拐彎抹角那一套。
『放了她。』他輕聲道:『你們全部下去吧!』
『謝謝宮主。』小憐趕緊道謝。
『是。』
等閒雜人等全部離去,緊閉的屋內僅剩他們兩人,戲情突然覺得不安起來。
怪怪!她發誓,敖燁嘴角那一抹笑看來十分詭異,她得提防些才好。
『你想怎樣?說吧!』既然讓他識破了,她就沒有必要繼續扮可憐,乾脆開門見山 的說。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敖燁好整以暇的笑睇著她。『你這麼大費周章的使出這 麼多計謀,甚至不惜傷害自己,難道就是為了要見我一面?』
事實……是這樣沒錯啦!但他何必說得如此坦白呢?害她有些不好意思。
『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才不是這樣呢!』
『哦,不是如此。那想必是有要事囉!』敖燁找椅子坐了下來。
戲情被他瞧得心中小鹿亂撞,呼吸紊亂了起來。
她有許多話要說,想問他為什麼不來看她,想問問他臉上的傷好了嗎?想問……反 正她就是想見他一面嘛!這需要理由嗎?
『我……』戲情抬起幽幽的眸子看著他,肚子正巧發出咕噥咕噥聲,她很自然的接 下來,『肚子餓了,你可以陪我一起吃飯嗎?』
片刻的沉默與尷尬後,敖燁放聲大笑,聲音之大,讓戲情頓覺得丟臉死了,真想找 一處地洞鑽進去。
***************
敖燁差人送來滿桌子的酒菜,份量之多,可以餵飽三個乞丐。戲情是真餓了,不等 敖燁差走下人,立刻抓起一隻雞腿咬了一大口。
『吃慢一點,沒人跟你搶,小心噎死。』敖燁輕蹙起眉,口氣中有著濃濃的溺愛。
不知怎的,他竟拿這無法無天,胡搞瞎搞的小妻子沒法子。以往,他不去看她、碰 她,讓她身處冷宮般,只因她恨他,他也不愛她,一旦尋回父親敖震霄,查明真相,仍 是清白之身的她可以選擇離去。
現在,情況大大的不同了。
打那一天早晨她誤闖進薜齋苑起,她那嬌俏的模樣已深深烙印在他的心底,他無法 對她板起臉孔,無法冷硬的將她從身邊推開,他明白自己已逐漸愈來愈在乎他的小妻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