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樣子她的婚姻應該很幸福。」
「是啊。」
「那你呢?」她突如其來地問。
「我?」
「看到你姊姊如此美滿的婚姻,難道不會讓你興起起而效之的念頭嗎?畢竟你也年近而立之年,至少該交個女朋友吧。」
「嘿,若悠,你該不會在為我的終身大事擔心吧?」他誇張地揚高語調,嘴角銜著半嘲弄的笑意,「先為你自己擔憂吧,是誰今天下午連一個男人也釣不到的?」
「誰說我一個男人也釣不到?」她不服氣地嘟嘴,「明明有一個帥哥主動跟我搭訕,是你不懷好意搞破壞。」
「好吧,就算我當時沒有及時出現殺風景好了,難不成你會決定跟那傢伙交往?」
「不會。」她嗤之以鼻,「他跟Josh比差多了!」
話語才剛剛衝出口,江若悠立刻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此Josh非彼Josh,可千萬不要誤會啊。她微微尷尬,心跳狂野,可燕喬書彷彿完全沒聽出異樣,只是長聲歎息。
「拜託你醒醒吧,若悠,你還要這樣迷戀偶像多久?回到現實中看看真實世界裡的男人吧。」
「什麼意思?」
「我說,你別這麼老迷那些螢幕上的偶像。」他搖頭,「難怪到現在都交不到男朋友。」
「彼此彼此。」她冷哼,「怎麼不說你自己不交女朋友?」
「我是沒時間。事業為重。」
「我現在也不想交。」她振振有辭地說著違心之論。
「你都二十八歲了,小姐。」
「那又怎樣?」
「再不積極點恐怕嫁不出去了。」
「我的終身大事不勞您為我費心。」
「我只是不希望一個好端端的女人嫁不出去,你條件又不是太差,只是不像個女人而已。」他打量她,「瞧,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嘴唇也夠紅潤……對了,要再把這副黑框老處女眼鏡拿掉的話,說不定能騙到幾個男人。」這番話說來似褒似貶,非褒非貶,聽得江若悠心中相當不是滋味。
「謝謝你的關心,哥兒們。」說著,她故意推了推黑框眼鏡。
「不客氣。」
「哎,你既然這麼有義氣,不妨好人做到底如何?如果我到了三十歲還嫁不出去,你乾脆大發慈悲娶我算了。」她語帶譏刺,明擺著為難他。
他卻回答得明快,「沒問題。」
她一嗆,不敢實信地瞪他,「你開玩笑,燕喬書!」
「別誤會。」他似乎也有些尷尬,「是你要我發揮騎士精神的。」
她不知該說些什麼,他略帶尷尬的模樣教她也不自在了起來,心跳加速、呼吸凌亂,腦子糾結成一團理不清的毛線,「呃,我們繼續看電視吧。」她喃喃地建議。
「好主意。」他迅速點頭,跟著她將眸光調向電視螢幕。
兩個本來在沙發上懶懶並肩的身軀倏地正襟危坐,僵直成最凜然的姿勢,而四束眸光皆是直直射向前方,不敢冒險偏離。
瑩然柔美的月輝透過透明落地窗,靜靜灑落室內,圈住兩張微微蒼白且淡淡慌亂的容顏。
長夜未央。
第三章
這是一場屬於藝術界的盛會。
剛過兩點,便陸陸續續有賓客拿著邀請函進入位於晶華酒店宴會廳的會場,各具風格的穿著打扮與會場與眾不同的佈置相得益彰。
因為是藝術盛會,講究的不是上流社會那種富貴風流,也不是商界那種氣派雍容,有的,是屬於藝術家的巧思、收藏家的品味。
宴會廳中央,擺的不是鋪著蕾絲桌布的餐桌,而是一尊尊塑材不一、現代主義風格的雕像;地面,鋪的不是名貴的波斯地毯,而是一層細緻的白沙;牆上,掛的不是名家仿畫,而是一塊塊彷彿隨意剪裁的彩色拼布。
就連迴旋於廳內的樂聲,也不是悠揚動人的古典樂,而是情調懶散的拉丁爵士。
至於這個微微沙啞的男爵士歌手是誰燕喬書就猜不到了,坦白說,他對音樂確實沒什麼天賦,也沒多大興趣,能夠認出是拉丁爵士樂就很了不起了,哪還理會主唱是誰,唱的是哪一首歌。
如果是江若悠,或許還能說出個所以然來。
若悠……
他一凜,強迫自己收束片刻迷惘的心神。
他在這個陽光普照的禮拜天,沒通知若悠一聲就悄然獨自來參加這場酒會,可不是為了來此默念她的芳名,而是身負重要任務。
是的,他今天的確是身負要務——如果打扮成一個富有的收藏家來參加酒會算是個任務的話。
一念及此,燕喬書忍不住眸光一落,劍眉嫌惡地皺起。
他並不喜歡自己這樣的打扮。
粉紅色襯衫,寶藍色的西裝外套,白色西裝長褲,金色細領帶,這一身凡賽斯精品包裹出來的身軀讓他像個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
他不知道自己扮演的該死的是哪一門子的收藏家——哪個有品味的收藏家會將自己打扮成敗家子的模樣?如果這種墮落的浪蕩子也能成為收藏家,肯定品味怪異。
問題是,他扮演的就是個浪蕩子,就是個品味奇特的收藏家。
燕喬書歎息。看來他只有適應自己這樣的打扮了,至少還有一點足堪安慰,起碼來參加酒會的小姐淑女們似乎都喜歡他這樣的穿著,停駐在他身上的眸光大多帶著驚異的讚賞。
驚異,他能理解,但讚賞?燕喬書搖頭,顯然藝術界人士的品味不是他這個若悠口中可憐的小警察能明白的。
他輕輕一扯嘴角,微微自嘲,而這樣譏諷的淡笑彷彿更吸引了女士們的注意,瞬間在他身旁圍攏。
他保持微笑,不論深女士們拋向他任何話題都談笑風生,揮灑自如。
直到一個略帶乾澀的男聲揚起,「看來這位先生很受歡迎啊,幾乎搶走咱們這場酒會主角的鋒頭了。」
燕喬書倏然一凜,呼吸停頓半秒,可當他回過頭後,依舊是一副懶洋洋的浪蕩子神態。
「杜先生太抬舉我了。陳君庭先生是從巴黎載譽歸國的名畫家,我不過是個無名小卒,怎能與他相提並論呢?」
他說的是真心話,雖說他今日打扮得如此花哨,會場的焦點基本還是在最近剛回台灣舉辦畫展的新銳畫家陳君庭以及他美麗出眾的女伴身上的。
人家是真材實料的藝術家,而他不過是穿著名牌服飾招搖撞騙的窮警察。不過他當然不會讓眼前的男人有任何機會察覺這一點。
他只是懶懶地發話,嘴角銜著淡淡淺笑,一面伸出右手,與穿著得體、臉龐線條卻僵硬的中年男子輕輕一握,「JoshYen,久仰杜先生大名。」
「JoshYen?」男人眉毛一揚,原先黯淡的黑眸終於迸出兩道精光,「你就是前陣子在蘇富比拍賣會買下羅丹雕塑的買家?」
「沒錯,正是在下。」
「幸會幸會。」男人用力回握燕喬書,顯然是真的感興趣了,「杜雲豐,叫我Richard吧。」
「Richard.」燕喬書微微一笑,「很早就想認識你了,不少朋友跟我推薦你,說你擔任藝術經紀的經驗是最老到的,想要什麼貨色跟你說一聲就得了,肯定上山下海都有辦法找來。」
對他毫不吝惜的讚賞,杜雲豐似乎頗為得意,一陣朗笑,「燕先生過獎了,能為大家服務是我的榮幸。」
「叫我Josh吧,以後恐怕還需要你的幫忙呢。」
「哪裡。怎麼?現在燕先生有什麼特別想要的寶貝嗎?」
「這個嘛……」燕喬書環顧四周眾多豎起的耳朵,然後給了杜雲豐一個若有深意的眼神。
杜雲豐會意,沙啞一笑,「這樣吧,我聽說燕先生是奧地利華僑,我過兩天就飛到歐洲了,不如到時我們再找機會見面。」
「你要到歐洲?」
「大概會待上幾個月吧,我會在巴黎、慕尼黑、維也納這幾座城市各任一陣子,跟那邊的客戶磋商一些事情。」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到維也納時記得跟我聯繫……」燕喬書說,五官分明的臉龐漾著明燦笑容,可心臟卻緊緊一抽。
這傢伙既然準備到歐洲,也就表示他在台灣留不久了,他必須訂好最快的一班飛機回去。
若悠,若悠——不自覺地,他又在心底默念起她的名字,帶著某種無法抑制的淡淡苦澀。好不容易見到她,又要分離了。
她會想他嗎?
☆☆☆
她想念他!
江若悠不願意對自己承認,可她的確想他——想那個無情無義,居然連面都不見,匆匆打個電話後就這麼莫名消失的男人。
記得週六夜晚,她幾乎又是一夜無眠,隔天起床,還掩飾不住兩個淡淡的黑眼圈。
她深深呼吸,做好了被他嘲笑為熊貓的準備。
可卻見不到他。
他出門了!
室內少了他修長挺拔的身軀頓時顯得空落起來,一陣孤寂跟著排山倒海襲向她。
她暗斥自己無聊,多少個日子她不都是這麼一個人住在這間房子嗎?為什麼他才住進來兩天,她就覺得少了他氣氛不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