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若悠狠狠瞪著他。
他竟敢如此要求她?他怎能對她提出這樣的建議?他究竟以為她是什麼?一個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替代品嗎?
她喉頭一緊,感覺淚水又要再度不爭氣地衝上眼眸,連忙深吸一口氣。
「燕喬書,你竟敢如此侮辱我!」尖銳的語氣雖是忿然質問,卻隱隱蘊含受傷意味。
「我不是這個意思……」
「怎麼?你剛剛玩膩了一個女人,跟她分了手,就這麼迫不及待地找替代品嗎,你竟敢把腦筋動到我身上……」
「冤枉啊,若悠,我從來沒把你當成替代品的意思。」他急迫地說,知道自己弄擰了一切。
天,他是真的想好好解釋的,可不知怎地,每一句出口的話彷彿都造成她更深一層的誤會,教他更加慌亂無措。
他一向不是個容易失去冷靜的男人啊,怎麼每回見到她的淚水,他的反應除了手足無措,還是手足無措,怎麼也無法鎮定。
而愈是慌亂,一切愈是解釋不清……
「那你是什麼意思?」她冷冷問道。
「我是真的需要一個情人,我想你可以幫我……」
「啪。」
清脆的巴掌聲截去燕喬書慌亂的解釋,他瞪大眼,左手撫上臉頰,眼眸蘊滿不敢置信。
她同樣不敢置信,濃濃的屈辱感在胸膛漫開,混合著教她幾乎無法承受的刺痛。
他竟然要求她做他的情婦……沒錯,她是在很多小說裡看到男主角這樣要求女主角,也曾經幻想這樣的情節有一天落到自己身上,可她沒料到,當燕喬書真的對她提出這般要求時,她感受到的不是刺激與興奮,而是難以言喻的心痛。為什麼她如此推心置腹的好友竟對她提出如此傷人的要求?他們之間的感情純得不能再純,友誼也非一般男女可比,他怎麼可能對她提出這樣的建議?他不僅是侮辱她,更重重刺傷了她!
他辜負了她對他的全心信任。
極度的心痛教江若悠不怒反笑,刻意裹上蜂蜜的嗓音聽來讓人心寒,「你不會想要我做你情婦的,喬書,我長得不夠艷麗,身材又不好,粗手粗腳的男人婆一個,不要說在床上服侍你了,連你的日常生活我都搞不定。你要一個這樣既不性感又不溫柔體貼的情婦做什麼?」她頓了頓,星眸點亮嘲諷輝芒,「而且情婦是那種出身世家、事業有成的男人才養得起的,就憑你這個領死薪水的小警察也想學人養情婦,別傻了!」
他一怔,「我沒要你當我情婦,是情人……」
「那又有什麼不同呢?你無非要一個能讓你發洩慾望的女人吧?」
他一嗆,「發洩慾望……」
「我告訴你,喬書,大凡在小說裡,提出條件要女主角成為情婦的男人就算長得不帥,起碼也得有幾分性格,要不女主角怎會輕易答應?」
「不是……為了錢嗎?」
「哈!如果你是個女的,給你一大筆錢,你願意跟一個長相難看又有口臭的噁心老頭上床嗎?」
「我不是老頭……」
「可你的確長得不怎麼樣。」
「你的意思是你不答應……」
「我絕對不會答應的。」她宣佈,甜甜一笑。
那樣的微笑令他不禁打了個寒顫,「可是……只要兩個禮拜就好了,若悠,我願意付你錢……」
「你……付我錢?」
他要付錢給她?付錢買她做他的情婦?
天啊!
心臟的緊絞已非疼痛能夠形容,這一瞬間,她甚至有眼前一黑、天旋地轉的錯覺。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半晌,她終於凝聚全身的力量問,輕顫的嗓音像隨風遠揚的棉絮,飄忽不定。
「因為我需要一個情人。」他還是這麼一句。
「為什麼?」她已無力諷刺,無力以甜美的姿態掩飾真實情緒,蒼白的容顏不見一絲血色。
這樣的反應震驚了燕喬書,他屏住氣息,小心翼翼地解釋,「因為我需要一個女伴,陪我參加各種社交宴會,而這個女人必須放蕩一些,以配合我的浪子形象。所以她必須是個「情人」,而不只是「女友」。」
「我不明白——」她語音發顫,「你什麼時候成了個浪子了?又為什麼到處去參加社交宴會?你……你不過是個小警察啊。」
「一個休假中的警察。」他補充。
她一怔,驀地領悟,「你之所以不肯回警局上班就是為了這個,因為要成為一個浪子到處參加宴會?」
「嗯。」
「為什麼?」
「為了調查一件案子。」
「什麼案子?」她蹙眉,「如果你現在正在調查案子的話,為什麼你的上級要你立刻回去上班?難道你是私下查案?」
「沒錯。」他點點頭。
「為什麼?」
「因為上頭不認為有調查的必要。」
她不語,依然無神的黑眸顯示她的茫然不解,他心一緊,不覺伸出手臂,緊緊握住她冰涼的小手。
「你聽我解釋,若悠,我現在正在追查一個毒品交易的案子,我懷疑那些流行於歐洲上流社會的毒品正透過某種管道流入台灣。為了找出蛛絲馬跡,我才假扮成富有的浪子,穿梭於上流社交界各式宴會之間。Sophia是——」他咳了咳,「我請來的鐘點女伴,因為我需要一個女伴陪我參加這些社交宴會,我其實跟她沒什麼關係的。」
「是嗎?」她眨眨眼,逐漸領悟他話中含意,揪緊的心臟亦逐漸放鬆,「她是你請來的鐘點女伴?你付錢讓她陪你參加宴會?」
「是的。」
「她也——」她輕輕咬牙,「陪你上床嗎?」
「當然不。」他迅速否認,數秒,又低聲補充,「不過有時為了必要,我會故意與她表演些親熱場面。」
「有多親熱?」
「這個嘛——」他微微苦笑,面色尷尬。
她凝眸他,許久,忽地掙脫他的手,「算了,你不必說了,我明白了。」「若悠——」
「所以你付錢請我,也是要我成為你的鐘點女伴羅?」
「你當然不一樣,若悠,」他聽出她諷刺的語氣,急忙解釋,「你是一個朋友,我是誠心請你幫忙……」
「幫忙表演一些親熱場面?」
他一怔,在她充滿嘲諷的反問下啞口無言。
「如果我不答應你,你是不是還會找別的女人來「幫忙」?」她繼續充滿嘲弄的質問。
他無語,默認。
她凝望他,星眸掠過異樣輝芒,「我明白了。」清柔的嗓音一頓,「OK,我可以答應你。」
他一愣,有半晌弄不清自己聽到了什麼,好一會兒,才敢出聲確認,「你是說你答應幫我?」
「嗯。」
「你答應假扮我的……情人?」
「沒錯。」
「即使必須表演一些親熱動作?」
「對。」
「你確定你真的要……」
「燕喬書!你有完沒完?」她終於忍不住了,星眸圓睜,嗓音跟著拉高,「我說OK就OK了,你還這麼機車做什麼?」
被她怒斥為「機車」的男人並沒有生氣,只是劍眉一緊,「可是若悠,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麼?」
「你為什麼會忽然這麼爽快答應我?」
因為即使她不答應,他還是會找別的女人與他合作,而她不想看到別的女人跟他表演些不堪入目的親熱動作!
如果真要演親熱戲,她這個好朋友來犧牲就夠了,不需要連累別的女人。可她沒有告訴他內心真正的想法,只是淡然說道:「你忘了嗎?我在台北打賭輸給你。」
「打賭?」他微微茫然,顯然完全忘了這回事。
「賭輸的人得無條件服從贏的人的命令,我現在不過是遵守約定而已。」她一頓,忽地一扯唇角,揚起淡淡微笑,「我這人一向願賭服輸。」
☆☆☆
「哇!天啊,」蘊著興奮的清脆嗓音在室內迴旋,「這座宅邸真的可以用豪華兩字來形容!天啊,喬書,你姊夫他們家果然不是蓋的,連在維也納都有這麼一棟豪宅!」
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他怎麼會無端把若悠也給扯進來了?
瞪著江若悠滿屋翩旋的身影,掛著燦笑的嬌容,燕喬書感覺自己臉上出現三條黑線。
這女人根本天真得不明白狀況,她以為自己是應八點檔連續劇導演之邀,客串一個風騷嫵媚的蕩婦嗎?
她以為一切只是個有趣且刺激的冒險,她臉上單純的興奮完全說明了這一點。她根本不明白,他的要求其實是將生活一向平靜恬淡的她扯入一樁危險遊戲中。
她根本不明白——他真該死!怎麼會一時糊塗對她提出那樣的要求呢?若悠是天真的、純潔的,她不曾真正見識過這個世界黑暗墮落的一面,而他應該好好保護這樣純真的她,不應該將她拉入自己的世界。
他應該好好保護她的,望著正負著雙手、凝神欣賞屋內每一處細緻裝潢的江若悠,燕喬書感覺自己的心臟忽然緊緊一牽。
他真不曉得自己是見了什麼鬼了?也許是因為當時若悠眼眸微微發紅的哭顏實在令他心疼,也許是因為兩人之前分享的那個吻太過令他心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