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原在瞥見主子臉上的笑容時,真是嚇了一大跳。
「阿原,備案、磨墨,本王要寫封奏摺。」龍一邊往書房走去,一邊向阿原交代道。
「是。」阿原恭敬地應了一聲。
龍若有所思地停下腳步,踱向廊邊,望著天際層層烏雲中裂開了一條縫,露出一輪皎潔明月,心中忽有許多感觸。
烏雲散開,明月初露,這不正符合他此時「雲開見月明」的心情?
當然,柳珍兒便是他心中的那一抹皎潔明月,在灰暗的宮廷生活中替他帶來了柔和的光暈,照亮了他孤寂的心。
「阿原。」
「屬下在。」
「你覺得珍兒如何?」
「珍兒……」阿原小心地觀察著主子的臉色。「呃……她很好。」
「連你也這麼想?」龍臉上笑意更甚。「本王已經下定決心,要立她為妃。」
「王?!」阿原嚇了一跳,眼睛倏地睜大。
「怎麼?不妥嗎?」
「王,有史以來皇子的婚姻皆由皇帝指婚,按皇室傳統,皇子的妃子均是在皇子弱冠禮上一同宣佈,這……」
「哼,本王才不管,從沒有見過面的父親,有什麼資格指定本王一生的伴侶?」龍忽而正色道。
「可是……」
龍眉頭緊蹙,臉色陰沉微慍,握起拳頭忿忿地擊上一旁的大柱。
「這一生頂著臥龍王的頭銜關在這座美麗的囚籠裡,如果連選擇自己妃子的權利都沒有,倒不如一死。」
「王,您快別這麼說。」阿原驚道。
王剛說什麼來著?
死?
天哪,要是臥龍王有個什麼閃失,他阿原就算有十條命也賠不起。
「阿原,這臥龍宮裡高手如雲,你真以為是抵擋外頭的刺客嗎?」龍撇嘴冷笑,遠望著明月的眸子冷冷地瞇了起來。
「王,您別想太多,傷神哪!」
龍頓了一下後嗤笑道:「本王又何需想?事實本是如此。世人又可曾知道,這武功高強的侍衛們,不是準備抵擋外頭的刺客,而是擋『我』!阻止本王擅自離開這可恨的臥龍宮!」
午夜夢迴時,他也曾希望能像傲鷹一般翱翔天際,無奈他的羽翼已被剪斷,一輩子除了他的領土外,再也無法飛往別處。
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為什麼生他的父母要如此狠心對待親生的兒子,說得好聽是封王賜邑,事實上簡直和「流放犯人」差不多。
他好怨、好恨,曾經數次衝動地想不顧一切衝回 國皇宮,向他那對狠心的父母問個清楚。
問問是不是他們四兄弟真如世人所說是「魔物轉世」,於是才將他們四個未曾謀面的兄弟在襁褓中時便一同流放邊疆?
幾次他曾想偷偷溜回皇宮,但卻屢次失敗,每次都被武功高強的侍衛們逮了回來。
於是他再勤練武藝,希望能贏過擋著他的侍衛們,因此造就了他今日一身高強的武藝。
其實最主要的是他眉宇間那象徵地位與尊貴的硃砂痣太過顯眼,走到哪裡都會輕易地讓人認出來。
不過,後來他也漸漸懶了,隨著年歲的增長,他有了另一層想法,既然他的父母流放了他,那他還回去見他們做什麼?
既然無情,今世也不必再相見了!
「王,夜深了,還是讓屬下服侍您歇息吧。」阿原上前一步道。
「不!」龍眼露堅決。
「王,您、您這是何苦呢?再過二個月便是您的弱冠禮,相信皇帝對您另有打算……」
「哼,別說了!」龍不耐地揮手打斷阿原未說完的話,冷著臉轉過頭,逕自往書房的方向走去。
「本王心意已決!」
* * *
睡夢中,柳珍兒感到有人在推她,她呢喃了一聲後,漸漸清醒。
「龍,是你嗎?」她睡眼惺忪地問。
「珍兒,你好大的膽子!」
深夜中,一道熟悉的女聲在她身邊響起,柳珍兒倏地睜開眼,見到床頭前一道熟悉的黑影,不禁嚇了一跳,睡意在瞬間消失無蹤。
「師父?」她揉揉眼睛,想確定是不是幻覺。
一道火光乍現,屋內霎時亮了起來。柳珍兒待看清來人面容後,驚愕地瞠口結舌,整個人僵住。
老天爺,真是師父和師妹!
她忙跳下床跪倒在師父柳雲英面前,顫抖道:「師父,您、您老人家怎麼突然來了?」
「哼,不來,又怎麼知道你這孽徒趁著為師閉關之際,做了些什麼混帳事?」柳雲英忿忿地道,字字嚴厲。
柳珍兒偷偷睨了一眼師妹,只見她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沉著臉、嘟著嘴,撇開眼不去看她。
見狀,柳珍兒心裡便已有了數,該是師妹打了小報告,以致師父提早出關來到臥龍宮。
「寶兒,你……」
「師姐,你也別怪我,我這都是為了你好。」柳寶兒終於正眼看向跪倒在地的師姐,柳眉緊蹙。
「是你自己行事不當,還敢怪寶兒?!為師的問你,你跟不跟師父回山上?」柳雲英嚴厲的眸光始終鎖在柳珍兒身上。
「師父,您聽我說……」柳珍兒心裡一陣慌亂,試圖解釋。
「什麼都別說了,你現在就立刻和為師的回山上,看為師怎麼教訓你這孽徒……」
「不要,師父,我不能走!」柳珍兒心裡一慌,上前抱著柳雲英一腿,眼角噙著淚珠懇求道。
「你不走?」柳雲英眼神霎時變得犀利,像利箭般直直射向徒弟。
柳寶兒湊上前來,「師父,寶兒說的沒錯吧?師姐真的是著了那魔王的道兒,不知那魔王給師姐下了什麼魔咒,讓師姐的心性都變了。」
「沒有、沒有,寶兒,你別亂說,龍他沒有給我下什麼魔咒,一切……一切都是……」
「都是你自己願意的?」柳雲英的嗓音更冷。
「是。」柳珍兒俯首泣道。
「你這孽徒……孽徒……」柳雲英不知該責怪些什麼才好,心裡一愴,倒坐在身後的檜木椅上。
「珍兒知罪,請師父息怒。」柳珍兒戰戰兢兢地叩首謝罪,淚珠兒早已滑下臉頰。
她從沒有如此驚慌失措過,也從不曾杵逆過對自己恩重如山的師父,但這一刻她真的沒有辦法……沒有辦法離開臥龍宮。
「好,你倒給我說說,你犯了什麼罪,又知了什麼罪?」柳雲英氣憤地一拍椅凳,怒道。
「珍兒、珍兒不該趁師父閉關之際,因貪玩而偷溜下山……」
「還有呢?」
「珍兒、珍兒……」柳珍兒心中沉痛,索性一咬牙,豁出去地道:「珍兒已與龍互許終身!」
「什麼?」柳雲英雙眸倏地瞠大,不可置信眼前這名雖偶爾貪玩但一向尚稱乖巧的徒兒,竟敢當著她的面說出這樣的話。
「師姐,你怎麼這樣糊塗?」寶兒蹙著柳眉,微慍道。
「過來!」柳雲英一把抓起徒兒一臂,心中大駭。「你、你這孽徒,你獻身給那魔王了?」
「我……師父……徒兒該死……」柳珍兒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你現在就跟我回去,你這孽徒,竟然和那魔星互通款曲!」
「不,師父,龍他不是魔星,他待徒兒極好,真的極好。」柳珍兒滿臉淚痕地泣道。
柳雲英撫著發疼的額際,重重地歎了口氣。
「珍兒呀珍兒,你長年生長在山上,涉世未深,又如何得知人心險惡?」
「師父,龍真的對珍兒很好,從不習為難過珍兒,珍兒相信他絕不是世人所說的魔星轉世。師父,您要相信徒兒呀!」
「你來到這臥龍宮不過十日,在這短短的時間內你就自認瞭解了一個男人?而且還是一個 國統御東疆國土的皇子?」
「我……」
「當年四名皇子出世時,書宮內光球異象並非僅僅一人所見,這臥龍王若非魔星轉世,皇帝又如何捨得將這四名天賜般的孩兒自小就分送四地?這足以證明那首歌謠所傳唱的內容絕非空穴來風。否則他們本該是天之驕子呀,又為何會惹得此種孤離的命運?!」
「不,師父,那是世人錯了,龍絕非魔物!」柳珍兒倔強地抬眼望著師父,說什麼也不肯相信龍是魔物轉世之說。
「孽徒!」柳雲英怒不可遏,一把扯住她,怒道:「看來你心毒已深,你現在就跟我回去,看為師的怎麼教訓你。」
「師父,愛過方知情字苦……珍兒沒有辦法,求師父成全。」
「你、你、你……氣死我了!」
「師父!」柳珍兒豁出去了,大膽道:「師父也是多情人,師丈往生多年,師父仍是守著墓穴不肯離去……粉蝶尚且雙飛,懇請師父將心比心,別叫珍兒成了孤雁呀。」
柳雲英因柳珍兒這番話而怔住,手勁略鬆,情緒極端複雜,她彷彿在徒兒身上看見了年輕時的自己。
柳雲英神色掠過一絲迷離,思緒倏地飄回當年自己為愛情執著的歲月,那份奔騰的誠摯愛情一直延續到丈夫因病逝世後,她仍是無悔地守在他的墓旁。
「放開她!」一道沉穩男聲含著濃濃怒意冷聲響起。
他方才在暗處裡已聽得夠多了,這老女人口口聲聲說他是魔物轉世,激得他心中揚起想殺人的慾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