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不死心地想再繼續他的遊說計劃,卻被裴子星半途截斷。
「跟女人沒有關係,跟年紀也沒有關係,你就當我更年期來了,別煩我。」自暴自棄地低吼著,極力隱藏自己對年紀這兩個字的敏感,這讓自己又想到他。
「你才二十七歲而已,更何況,男人哪有什麼更年期!」
小九困惑地咕噥道,卻招來一記銳利的瞪視及一記狠心的暴栗。
摸著額頭,小九小聲抱怨著,一臉委屈的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
深夜十一點,外頭喧囂的聲音,依舊清晰地傳進酒吧;收音機裡的節奏,輕柔地流瀉到街上。而情人之間耳語般的低喃,卻只屬於那圍起來的甜蜜小天地裡而已。
推門聲鑽進耳朵,裴子星下意識地抬起頭,一道再熟悉不過的人影映入他的眼簾,幾乎有那麼一瞬間,他的內心似乎隱約期待著某個人推門而入。
甩了甩頭,裴子星斥責自己的無聊,暗罵自己神經。
「嗨,我這個最懶惰的老闆又來閒逛了。」於承毅不害臊地說著,然而,堆積在他臉上的幸福笑容,卻是更加耀眼。
看著眼前的人,裴子星突然間發現,在這幾天,自己想毅的次數不超過五根手指頭,那是代表自己真的忘了他?還是他根本就沒有自己所想的那麼愛毅?
抑或是--「幹嘛?發什麼楞呀?」於承毅好笑地在多年的好友面前揮了揮手。
裴子星怔楞了下,隨即勾著唇,像在掩飾什麼似的。「不是忙著籌備婚禮,怎麼還有時間來這裡偷懶?」
於承毅喝了一口裴子星在他進門後便立刻調製的酒,不疾不徐地說:「就因為忙,才更需要偷個空休息一下。真沒想到結婚是這麼累人的一件事,什麼禮服、場地、客人名單等等,想起來就一個頭兩個大。」嘴巴雖然在抱怨,卻一點也看不出生氣的樣子。「嫌麻煩就不要結啊。」為什麼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如此鎮定自如,還能跟他開玩笑?「我才沒那個膽,要是我說了任何有關後悔的字眼,小玫肯定拿著刀子追殺我。」他誇張地做出砍頭狀。「我還想保命,再累也要笑著說不會。」
愉悅的氣息停在眉間,滿足的顏色留在眸底,果真像個要娶妻的男子。
裴子星輕笑著。「祝福你們婚姻美滿、早生貴子、永浴愛河、白頭偕老。」這些話,那天他忘了說。
他知道自己笑得一點也不勉強,而且,是由衷地祝福他們。
如果說,最終每個人都會有一個歸宿,那麼他確信毅找到了屬於他自己的,而他的歸宿卻永遠不可能會是毅。
人總是不明所以地執著在某個錯誤的點上,即使心裡知道成功的機會只有千分之一,卻總是喜歡自欺欺人;好笑的是,卻也總在最後一秒突然頓悟,然後乾脆地放手。這是不是說人是一種反覆無常的動物呢?抑或是說人是種既聰明卻又愚笨的動物?「嘿嘿,多年好友何必這麼客套,說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困窘地搔了搔頭,於承毅倏地回過身,對著所有的客人豪爽地大聲說道:「各位,謝謝你們來我們的酒吧消費,基於有福同享的道理,本人於承毅將在下個月結婚,雖然無法讓你們參與,但為了補償你們,今晚的酒錢全算我的,大家盡量喝,不要客氣。」
所有的客人幾乎在同時間爆出如雷般的叫好聲,此起彼落的恭喜聲縈繞在整個酒吧裡,惹得外頭的行人停下腳步,好奇地往酒吧裡觀看。
看了一眼喜不自勝的在客人間周旋的於承毅,剎那間,一股釋懷的感覺在裴子星的心中升起;直到這一刻,所有對他的愛意都已雲淡風輕,只剩下友誼了。
☆ ☆ ☆ ☆ ☆
第四天了,從他走出他的公寓後已經四天了。
對他來說,這四天就像地球繞太陽轉一周般那麼漫長,他從沒覺得時間走得這麼慢過。他清楚自己為什麼會感到度日如年的真正原因,可他就是下意識地抗拒著去碰觸它,甚至可以說是逃避它。
那晚,指尖在他身上遊走、雙唇吻過他的身子、將他圈在自己的雙臂擁著他、還有進入他體內的感覺還深刻的留在他身體的每一個角落裡,就像他擁有了他的一部分似的。還記得激情中的他有著難以言喻的魅惑力,勾引著他的心;而半瞇的細長眼眸則因愛顯得濕潤,仿若沾著霧氣的水晶,深深的烙印在他的心頭。
還記得肌膚貼著他的身子時,火熱到幾乎將人焚燒的體溫,是那麼的令人瘋狂;從他胸口傳來的鼓動聲,讓他誤以為自己的肌膚是貼著他的心臟呼吸的。
凝視著他的睡臉,他連半刻也捨不得移開,而心底湧上的究竟是什麼樣的感情?他明瞭,那只有三個字可以說明,卻也因為那三個字,使他逃開了他,幾乎是落荒而逃。如果他沒有發覺,他便可以瀟灑的甩掉他而不感到心虛;如果他沒有發現那件事,那麼他就可以照他原本的目的把他當作遊戲的對象,當目的完成了,一如他之前對待其他人一樣,完全不會感到罪惡。
他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去處理自己的情感,他甚至連心理準備都沒有,而這種措手不及的狀況讓他無法坦然面對,就像有些人,明明喜歡的對象就在眼前,卻總是拙於表達。再說,他的心早已經讓別人給進駐了,他沒有自信能夠完完全全地將他搶奪過來;即使是跟那麼多人上過床後,照理說,戀愛經驗應該非常豐富。
但那些根本就稱不上是愛情,充其量只是互相滿足對方的生理需求罷了,面對這種事,他不是那種自大、狂妄、胸有成竹的人,而是個手足無措的普通人。
他後悔了,被思念折磨得痛苦難當的他,完全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想其他的事,只想再擁他入懷,只想再與他唇槍舌劍,只想再……
「聽說你甩了韓鈴那個大美女呀?」突然,一隻手拍上衛桀的肩膀,原來是一名繫上的同學。
此刻,他不想理任何人。
毫不在意衛桀投射過來的冷冽視線,那個同學露出了八卦的表情。「聽說你另結新歡了?告訴我,是哪朵系花、還是哪朵班花?」他興致勃勃地問。
「沒有。」他以一種近乎惱羞成怒的態度否認。
「哎呀,別在那兒逞強、死要面子的,看你一副失魂落魄兼愁眉不展的死樣子,除非是眼睛有問題的人,才會看不出你已經陷入另一個愛情的泥沼中,爬不出來。」那人幸災樂禍地調侃他。
有這麼明顯嗎?他是那麼不自覺地露出為情神傷的神情嗎?
「雖然你是個有名的花花公子,遵行將戀愛當遊戲玩的守則,不過,看你這張臉,嘖嘖嘖,是動了真心喔!」誇張的語調配合著雙手搗在胸口的舉動。「沒想到大情聖也會陷入愛河,而且還陷得不淺,真想看看是哪個人有這麼大的魅力。喂,同學之間可不能有秘密,能不能讓我瞧瞧?就算是只有側面也好。」他熱絡的勾上衛桀的肩,想乘機套個交情。「不想!」他反射性地脫口而出,話一出口,衛桀隨即緊蹙雙眉,極度不悅的抿著唇。「哈哈,被我捉到了吧,你想賴也賴不掉了。有了情人就應該大大方方的公開,何必要遮掩呢?雖然我的情史沒你那麼豐富,但好歹我也嘗過愛情的滋味,那感覺真的是棒透了。」鬆開了手,那人以說教的態度對衛桀諄諄教誨。「千萬別輕易看待一段感情,當然也別輕易放棄一段得來不易的感情,當你選擇放手後,你就再也沒有權利將它追回,因為它已經從你的指尖溜走了。」隨即輕輕歎了口氣,好像是有感而發地說:「勸你好好去談一場真正的戀愛吧。天呀!我是被什麼附身了,竟然說出一大堆感性的話來?惡!」那人佯裝驚惶地將身上的雞皮疙瘩全部抖落,「記住,剛才那個跟你說話的人不是我,是我另一個兄弟。」「啊!等一下是魔鬼教授的課,再遲到我就要被直接當掉,不跟你哈拉了,同學。」最後兩句已微不可聞,轉眼間,那人已一溜煙跑得不見人影。
放棄……再讓他溜走?
不!不行!他才在心中勾勒出這個念頭,就立即被自己斥回。他不能想像裴子星自此離開他的生命,也無法接受再也見不到他的人!
他寧願承認自己真的愛上了他,寧願露出自己怯懦的一面讓他嘲笑,也不願忍受在他還沒展開任何行動之前,他就從自己面前溜走。
所有的想法都有可能在一瞬間轉了一百八十度,衛桀似乎在心中下了某種決定。
☆ ☆ ☆ ☆ ☆
又過了一天,裴子星依舊站在吧檯內搖著杯子,替客人調酒。
發楞地盯著眼前那杯已調好的「熱吻」,綠色薄荷酒加上白蘭地,不加冰塊,只放一枝調酒棒。燈光下,老式杯反折著詭譎的湖綠色,帶點迷濛又墮落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