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贊成?"翟曜明知故問。
尹於塵瞪大眼,一臉捍衛的神色。"我當然不贊成!如果人人像你一樣,以為天地只為你一人而造,豈不是天下大亂?"
"標準的婦人短視!"翟曜晃著頭,端起盤子,走到飯廳。尹於塵跟在他身後,聽到他的回答,十分的不悅!
"誰說我短視?你以為世界的進步就靠這種蠻橫的個人主義思想?"尹於塵正要闡述何謂"合作"時,被翟曜舉起手打斷話。
"吃飯時談論這些,實在無助於消化。所以--"他抽出一張面紙揮了揮。"我們休兵吧!"
尹於塵一想也對,臉上的嚴肅迅速融解代之以一抹笑顏。
翟曜望著她,忽地說:"有沒有人說過,你笑起來很美、很憨稚!"
尹於塵的臉如霞染般的艷紅起來,搖搖頭。
"啊!那他們真是不懂得欣賞!"翟曜惋惜地說:"不過這樣也好,就只有我懂得你的美,可就不會有人同我爭奪!"尹於塵的臉越發燒紅,她實在摸不清他究竟說真或說假。
"這句話你對幾個女孩說過?"
翟曜臉上又出現那種似笑非笑的神情。"你說呢?"他反問為答,不做正面答覆。尹於塵定下被他攪亂的心,聳肩道:"那不關我的事。"
"這倒是!"翟曜居然同意地說:"以前你的事誰還理它?重要的是現在,對不對?"說完,朝她親暱地擠擠眼。
尹於塵實在不想睬他,但是臉卻又無法控制地紅了起來。
翟曜看著那嬌美惹人的神態,不禁笑著橫過桌面,在她紅艷艷的頰上,親了一下。然後說:
"好了,我現在要十分專心地吃我的晚餐了。"他宣佈道。
尹於塵點頭,說道:"那好,請慢用。我走了。"
翟曜扣住她的手腕,搖搖食指。"這可不行,你得陪我。"
尹於塵又坐了下來,有些不耐地說:"快點決定要我陪,還是專心吃飯?"
"你覺得這兩種情形會互相牴觸嗎?"語氣似莊重似輕佻,眼梢斜斜的,帶了抹邪氣。
尹於塵一輩子紅臉的次數加起來也沒今晚多。
翟曜得意地笑笑,放開手。切了一塊牛排,放進口中,咀嚼了幾下,頗滿意地點點頭。
"要不要嘗嘗看?"
尹於塵微笑搖頭。"你吃吧,餓著肚子的人是你。"
翟曜又斜眼瞟她一眼,說不盡的邪魅詭麗。"你的小名為什麼叫小花?"停了片刻,他開口問道。
尹於塵支頤默想,露出淺笑。"家族中,我這輩的男孩正好當"於"字輩;我爸爸不顧我爺爺的反對,為我取了"於塵"這個名字。"她的笑中出現一絲感傷,為她那已逝去許久的爸爸之故。接著又說:"媽媽覺得這名字太男性化,一點也不柔媚;又說我小時候像一朵小小的花兒一樣可愛,就決定私底下這麼叫我。一直到現在,媽媽還改不了口。"
翟曜微笑注視著她述說時的模樣,覺得她果真像一株迎風款擺、嬌麗無限的花朵,而且將只為他一人綻放風姿、展現光華。他誓言,絕對要進駐到她心底深處。從此兩心相繫,天涯比翼!
"喂!你怎麼了?看是要吃飯或說話,別一直瞪著我!"尹於塵被他看得心裡有些發麻,卻又莫名地喜歡他看她的眼神。
她實在難解自己這種莫名其妙的心緒--這樣是不是背叛?相對於她方司哲間的感情?她的臉色忽然如同烏雲籠罩般地暗了下來。
"怎麼了?"翟曜機敏得察覺出她的變化。"你在想什麼?"
尹於塵搖搖頭,提起一絲笑。"如果你的女朋友背著你又同另一人來往,你會生氣嗎?"
"我為什麼要生氣?每個人都有權利去選擇最適合他的人,如果我無法滿足她心內最深的渴望,又怎麼能阻止她去尋找其他更合適的對象?"
"好奇怪!愛情不是最排它、最自私的嗎?怎麼你卻這麼大方?"尹於塵迷惑地說。
翟曜笑笑。"你剛說的,是女朋友,不是愛侶。"
"這兩種,不一樣?"
"當然不一樣!女朋友,只是比朋友稍微親密一點點,卻又沒有情深到一生相伴。但是愛侶,卻是可以和你憂歡相對,使你的一顆心日日夜夜對他懸念,相思變成你的影子,由早向晚,無一刻離去!"
"是這樣嗎?愛情原來是這樣的嗎?"她喃喃道。為何她對方司哲從來不曾有過這種心情?是愛得不夠?或是從來就沒有愛過?
翟曜望著她懼惑的臉龐,又說:"當我遇上了命定一生相伴的人時,我會不擇手段地得到她的心,而且絕不會讓她對我們之間存有一絲疑惑不確定。"
尹於塵的心被他所說的字字句句猛烈撞擊。她想,被他愛上的人很辛苦;如果一旦她對他沒有等同的感覺,那將如墜深淵,日子幾近可比是生活在煉獄中!但是如果她也愛他……她甩甩頭,何需她操心?她自己的問題就煩惱不完了。
可是她的心還是不自主地浮現他所說的……
翟曜空前嚴肅的臉,語氣無比端重,說:"三千弱水,我只願取那唯一的一瓢飲!"
尹於塵瞪視他,為他這宣言撼動!覺得自己快陷溺進他那黯深的瞳眸中,毫無掙脫的餘地!
"你怎麼同我說這些?"她顫巍巍地笑說:"這些話你可別說給其他人聽,否則會嚇跑對你有意的任何女孩的。"
翟曜又恢復輕鬆的神色,笑著說:"所以我才說給你聽啊!你對我既無意,自然也就嚇不走你。"笑容中又浮升出狡詐算計的顏色。
"當然了。"尹於塵莫名心虛地。
"是嘛,我就知道。"他笑痕越深,又送了一塊肉入口。
尹於塵看他心滿意足地吃著,在心中想:你才不知道,什麼都不知……
"告訴我,你的興趣是什麼?"翟曜將盤中的食物解決大半後,又問了一個問題。
尹於塵張口正要說話,他卻舉起一隻手阻止她。
"不,你先別說,讓我猜猜看。逛街、壓馬路、閱讀、發呆……"他隨意地說著。
尹於塵搖頭,微笑說:"都不對。"
翟曜想了想,又說:"旅行……或是……"他有意無意地瞄她一眼。"對月邀舞?!"
尹於塵震驚地瞪著他,心想:他怎麼會知道?從來沒有人知道她的這個喜好,為什麼?為什麼他居然知道?
那是她心內最深切的渴念與盼望,只有天際的明月明?。而他--彷彿將她的心赤裸裸地割切攤在他面前,使她在他眼中再也無以遁形。
"我猜對了嗎?"翟曜嘴角懸著一點笑,含意隱然地說。
尹於塵試圖遮掩住她的驚訝及慌亂,張開口卻發不出聲音。他究竟知道多少她的事?而她居然還相信他說的那些鬼話!他真是陰險!
她站起身,匆匆地走向客廳。拿起包包,轉身,立刻撞上來到她身後的翟曜。
他握住她的肩頭,正色問道:"我說錯了什麼嗎?"
"你為什麼知道?你到底還知道什麼?"她逼問他。
"就因為我正好猜著你的興趣,你就因此定我一個莫須有的罪?"
"正好猜中?我不相信!你到底是怎麼知道的?"她咄咄逼人地說。
翟曜捏緊她的肩,很慎重嚴肅地說:"不論你信不信,我的確是正好猜中!我說完了,你如果真要走,可以走了。"說完,他放開手,背對她不再開口。
尹於塵盯著他好一會兒,心中委實決定不下是否該信他。最後,她仍移向門口,打開門走了出去。
翟曜聽到關門聲,猛旋身,伊人身影已消失。他懊惱地吐出一長串詛咒,雙眉緊緊聚攏。
"可惡!"他狠狠出聲。坐進椅中,聚神沉思。頹勢要扭轉,就要使用非常手段。
對!只有這麼辦了!他在心中下決定,開始仔仔細細地盤算如何引他的小花入網。
第十三章
陰暗的天色,雨絲慵懶疏落地滴下來。這個終年四季都會落雨的城市,此刻地面又是一片潮濕。空氣中帶著青苔味,似乎全部的事物都霉了。更兼夾雜著超過環境標準值的廢氣,顯得更窒鼻沉重。
尹於塵步出雜誌社,仰望晦暗的天幕,心情也鬱鬱沉沉的。
「煩啊!」她低語,走入細雨編成的夜幕。走沒幾步,就被人拖住手。她驚訝地回頭一望,立時感到難以置信。
是翟曜!她原以為經過那一晚之後,他約莫是不會再理她了;情緒的低落,大半為此。
自那夜過後,等了幾天,總不見他出現。她也就索性死心,勉強自己將心底那股莫名且不該有的騷動情迷壓入最最底層,卻仍是無法控制地心情低落起來。
如此過了慘淡的數日,連方司哲遲遲未來電也不在意了,一心一意只沉溺在那不由自主的沮喪中,沉溺在那飽受道德超我譴責的情亂中!
如此日夜交替著,以致今晚再見到他,她的喜悅之情自然溢於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