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這樣,這些天來,她一直精神不濟,做什麼事都恍惚得很,就連站著也想睡覺,卻又怕睡入了惡夢裡。
"啪!啪!啪……"一陣不太熱烈的掌聲驚醒了孟寒雨,她定神看看司令台,二年級的前四名已表揚完了,現在正在宣讀一年級的前四名。
"寒雨!"
孟寒雨聽到一聲笑意盈然的呼喊聲,扭頭側望,一眼就看到杜聖中正淘氣地朝她微笑著。
她所站的位置正在隊伍第一列,所以她可以很輕易地看見他,自然他也是。
杜聖中舉起雙手誇張地晃動著,彷彿在對她傳達他的喜悅;孟寒雨只牽動一下嘴角,又移回目光,在此同時,卻又遇上一對深邃的眼眸。
童少陵盛滿複雜顏色的瞳孔,閃爍的光影在其中流竄,散發的目光卻又像磁鐵般的吸引了孟寒雨的注目;四目交接,欲捨又難分。
孟寒雨瞪大雙眼,直覺空氣中的氧氣陡地全被抽離,整個人陷入真空的苦窒難受中。
一忽兒,她又能自在呼吸了。她驚訝地轉頭看--童少陵走遠了。
朝會結束後,進了教室。一連四堂課,孟寒雨整個人像是吸了迷藥般的空茫渙散。
直到第四節的下課鐘響,她才稍稍有了意識。正想起身用餐時,顧成美笑著攔下她。
"什麼事?"孟寒雨還是冷淡的口氣。
"啊!"顧成美雙眼一亮,一副非常高興的神色。"你終於說話了!"孟寒雨挑挑眉。"我不是啞巴,當然會說話了。"
"不、不、不!我是說,你終於肯先對我說話了!"她欣喜的模樣,像個天真的孩童。
孟寒雨奇異地望了她一眼,不打算繼續追究為什麼她先對她說話,她就如此歡喜。
她邁步走向後門,顧成美追著跑過來,在門邊又攔住她。
"究竟有什麼事?"孟寒雨不耐地皺著眉。
"你認識杜聖中學長?那麼--你應該也認識童少陵嘍?!"顧成美猜測的目光中,含著不明的意味。
孟寒雨臉色一沉,透著黑白分明的目光,狠厲地逼向她。"我認不認識他們很重要嗎?而且,那與你毫不相干吧!"
"你反應如此激烈,那就代表你真的認識他們嘍?!"
"你想試探什麼?"她更青著臉問,整張臉看來幾乎是猙獰。
顧成美沒想到孟寒雨會有如此的反應;她只是因為看到今天朝會時杜聖中對她打招呼,她才暗自作了揣測。
整個校園中,誰不知道杜聖中的死黨、兄弟兼換貼的是童少陵;幾乎只要是杜聖中認識的,童少陵也一定會認識,因此,只要看得到童少陵,就一定能看到杜聖中,很少有例外的。
根據這點,她才會推論孟寒雨也認識童少陵。這樣的推論,值得孟寒雨如此激烈以對嗎?
"你真的認識童少陵吧!"顧成美莫名固執地直追問這個問題。
"這樣追探別人的隱私,你很高興嗎?"
"孟寒雨,你別誤會--"顧成美急急地打斷她。"我並不是想刺探你什麼,我只不過是想交你這個朋友,想我瞭解你一點,絕對沒有別的意思。"
孟寒雨斂住飄散不定的目光,將情緒沉入蒼白的面具中。
"我不需要朋友!"摔下這句話,她掠過顧成美,走出教室。
走下樓梯,她一路快步行至禮堂後的那片荒地。
挑了一塊有樹蔭的草皮,孟寒雨席地而坐,連費事的墊張紙或什麼的都沒有,就那麼自若地坐在無人整理過的草地上,吃起午餐來。
"每個人都想和我做朋友,我還真搶手啊!"她冷冷地對自己笑說著。
她又笑了笑,三、兩下便解決了她的中餐,而後靠坐在樹幹上,微瞇著眼,窺望隨著和風搖曳的枝葉。
看著、看著,那無序搖擺的葉影竟在混沌中蕩出了韻律感,逐漸催眠孟寒雨的神志。
她的眼皮愈來愈沉重,愈來愈渴望睡著……
就在她要宣告放棄,全面向瞌睡蟲投降時,一股不安的氣息在瞬間籠罩了她,她倏地睜大雙眼,反倒嚇了正俯身向她靠近的杜聖中一跳。
"你怎麼醒了?"
孟寒雨瞪大眼,移動稍稍下滑的身子,端坐著,無語地凝望著杜聖中。
"我不是有意要嚇你的!"杜聖中十分自動地在孟寒雨的身邊坐下;孟寒雨不動聲色地往旁挪了挪身子,又仰頭觀看那樹間光影的嬉鬧跳動。杜聖中看了她一眼,也抬起頭,將視線穿透枝葉的縫隙而望向晴空。
"對不起!你別在意童少陵說的話!"半晌,他沒頭沒腦地冒出這句話。
孟寒雨抖了一下肩,平靜地說:
"你道什麼歉?他做的,干你什麼事?況且,他說的話又有什麼好令我在意的?"
杜聖中像是看穿她的無動於衷,輕輕笑了笑。
"你和他一樣不坦率。"
"我……"孟寒雨有點動氣地瞪著他。杜聖中又笑笑,舉起兩根手指搖一搖,阻止了她的辯駁。
"很早以前,我就認識了少陵,那幾乎是在我有完整記憶開始時,就有童少陵這個人的存在,當然,還有王漪……"
聽到"王漪"這兩個字,孟寒雨的肩又不自覺的抖了一下。她著實不想聽他的陳年舊事,尤其是聽那些她沒有參與的陌生情事。
可是她的私心裡又渴盼想知道,知道"他"的過去……
杜聖中不察她的矛盾,繼續漫遊在自己的記憶隧道裡。
"少陵的家在這個鎮上,封建些的說法可以稱之為望族,幾乎世代都是本鎮的鎮長。而少陵在他們家族中又是嫡長子,因此他的身份就有些類似王子或少主般的尊貴;也許是這樣,少陵自小就比一般孩子老成、冷靜,因為他背負的是整個大家族的期望。他很少有朋友,幾乎可以說是沒有;別的孩子都受不了他的嚴肅和優秀,而他也不耐老要解釋自己,所以對於
'沒有朋友'這種情況也樂得輕鬆;偏偏我和王漪,卻怪得喜歡接近他,而他居然也接納了我們。"
"我們三個人就這樣一起度過了童稚歲月,一同迎接青澀的少年時期。在我們所有的記憶裡,不論是歡笑,或是悲傷,都有三個身影的存在。升上高中時,少陵放棄了第一志願,甘願留在鎮上的這所高中就讀,我和王漪當然也義無反顧地留下來;我們之所以會這麼做,是因為我們之間沒有人願因為距離而疏遠了這段難得的情誼……"
孟寒雨默默地聽著;是了,這麼長的時間所建構起的情感樓層,他們倆當然會順理成章地發展成更親愛的關係。
想到這裡,她的心幾乎緊縮成了一小點,緊得幾要令她窒息了。
"明天,少陵要代表學校參加縣辦跆拳賽--"杜聖中突兀地說:"我記得他開始練跆拳時曾告訴我,他要將跆拳練好,將來好保護他心愛的人。他的確達成了第一個誓願,但是,他似乎遲遲未能實現第二個……"
"他不是有……有女朋友了?"她嫉妒得說不出王漪的名字。
杜聖中另有所指地微揚唇角。"我們都錯投了心意。"
"你……"孟寒雨驚異地看向他。她不明白杜聖中話中的含意,但是,隱約中卻又像是懂得他所說的。
"沒有人,從來沒有一個……"他喃喃道,而後鄭重地對她說:"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孟寒雨在驚訝中點點頭。
"你能和我交往嗎?"
孟寒雨乍聽時毫無反應,只是睜著茫茫然的雙眼看著杜聖中。於是他又重複一次他的問語:"你能,或者說你願意和我交往嗎?"
這次孟寒雨聽清楚了,臉色漲紅地將身子往後一縮。
"你不覺得太唐突了嗎?我們……"
"我知道現在的我和你,連朋友都談不上!"杜聖中打斷她的話,很慎重地說:"但,並不是每對情侶都得由朋友開始的。我想,我們可以跨過這一步;事實上--"頓了一下,他傾身靠向她,眼中有把奇特的火簇在竄飛著。"那個午後,我看到你時……"
"不要說了!"孟寒雨慌亂地站起來。"我要走了,午休時間快到了……"
"你為什麼不敢聽?"杜聖中跳起身,拉住她的手。"你怕聽到我的真心話嗎?你怕看到任何人的真心嗎?你知道嗎?當我看到你時,我知道只有你,只有你才能……"他止住話語,慢慢放開她。
孟寒雨不安地向後退,直退向樹藝之外。
杜聖中眼中的火焰隨著她的後退漸漸熄盡,最後,他站在原處,只輕輕地說:
"那個午後,當我看到你時,我知道,只有你才能解脫我的思念!"
孟寒雨渾身一震--解脫思念?
杜聖中神色安詳地說:"能請你考慮我的請求嗎?"
孟寒雨不搖頭,也不點頭,直視了的雙瞳片刻,便轉身離去。
"雖然我練跆拳一半是因為少陵,但我也跟他一樣,希望將來能保護我的最愛!但是--總之,我希望我能一輩子守護你,請你給我這個機會--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