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你自己小心點就是了,我走了。"
他轉身走了幾步,到了樓梯口又停下來,背對著孟寒雨說:
"你臉上的傷要盡快處理乾淨,腫起來的地方,用冰塊敷一敷,會比較快好。"說完,才慢慢地步下樓梯。
孟寒雨看著他的身影消逝在樓梯處,一種她未曾經驗過的溫熱感覺驟浮在心頭;但不消幾分鐘,這分感覺竟讓她覺得悲傷。她咬咬唇,快步地跑下樓,衝到門外。
"喂!等一等!"
童少陵聽到她的喊聲,回過身,看著她跑近他。
"還有什麼事嗎?"
"我--想--是你救了我,我應該向你道謝,實在不該和你鬥氣。"經過一番艱苦掙扎,孟寒雨才說出這些話。
童少陵微搖頭。"算了,你快點回去吧!"他伸出手輕碰她的臉頰。"把傷處冷敷一下,明天才不會太難看。"
孟寒雨點點頭,柔順地轉身走向住處;每走一步,她就強烈地感應到少陵的眼光熱度也似乎向上爬升了一度。
"這沒有道理!"她這麼對自己說;一直到輕輕關上門,爬上二樓,進了門,她還是相信剛剛的感覺完全出於自己的臆想。
他討厭她,一點也不喜歡她,根本毫無理由會以激熱的凝視目送她。
真的毫無理由!
第三章
那天之後,孟寒雨照舊到"末世紀";只是次數漸漸減少,時間也縮短了許多。她並不是怕再發生什麼事,只是她不想再有任何意外--任何與童少陵有關的意外。
她拒絕去研究自己這種奇異的心理,整個心緒依然是空空茫茫,任由時間像鐘擺般,蕩到這邊是白天,另一邊則是夜晚。
就這樣蕩著、蕩著,她的高中生涯中的第一次大考就到了。
每節考試結束後,孟寒雨總冷眼旁觀她的同學們懊惱地咒罵或是做徒勞無功的掙扎,希望能在最後關頭幸運地撞上考題。
對於他們的舉止,她覺得厭煩;如此孜孜營求一、兩分,難道他們就滿足了?
她又冷冷地盯視了那些如工蟻般努力尋找考題的同學們幾眼,便轉過頭望向窗外。
她的座位被安排在窗戶邊,臨窗遠眺而去,正好可以將這所迷你省高的校園一覽無遺。每當孟寒雨不喜聽課時,她就手托著腮,呆看校園。而最近,她的目光焦距總是調向對面的教室,猜測著……
就像此刻,她的雙眼又習慣性地逡巡對面的教室,在心中猜想著她絕不會說出口的念頭。
當她進行著這場絕對私密的遊戲時,草皮上的動靜攫獲了她的視線。
她往下一瞄,翠綠的草地上立著兩個身影--一個男孩,一個女孩。
這在平時是沒什麼,孟寒雨也絕不會有興趣去研究;可是今天,那個男孩的身影實在太熟悉了,甚至熟悉得刺眼。孟寒雨探出頭,仔細地打量那兩個人,而後,她帶著無可解釋的沮喪縮回身子。
果然是童少陵,而他身邊的女孩,想必是那天晚上在"末世紀"她看到的那個。
孟寒雨失神地看著他們狀甚親密地交談著,不太瞭解心中那片緩緩擴散的緊縮所為何來?
"少陵學長和王漪學姐是校內公認的金童玉女!"
孟寒雨聞言轉過頭,顧成美不知幾時已來到她身旁,正微笑地看著她。
"告訴我這些做什麼?"孟寒雨收拾心情,面無表情地又將目光移到窗外,卻發現童少陵已與那女孩結束交談。
"其實有種說法是,王漪學姐對少陵學長用情較深……"
"你到底對我說這些幹什麼?"孟寒雨微慍地轉過頭看向她。
顧成美還是笑,絲毫不在意孟寒雨的不友善。
"因為--"她頓了頓,眼中頗具深意地注視著。孟寒雨。"我覺得他們並不適合--你是否相信一眼定情?即使原本毫無干係的人也會因命運的安排而相逢,並自靈魂的最深處共譜出相諧的樂章!這些,你信嗎?"
孟寒雨的臉上由空白轉成極端的譏諷嘲弄,冷冷地說:
"如此又怎樣?一眼定情?發生共鳴就能保證兩人此情永不渝?或癡愛狂情直到永遠?你別傻了!就因為人心的善變,所以才有美麗的謊言。這些比神話更虛幻的雋語,只不過是人們用來安慰、開脫自己的借口罷了。"
顧成美搖搖頭,用那雙咖啡色的眼瞳澄淨地看著她,說:"我相信這不是你的真心!你必定也曾經相信過這些雋語,更相信那瞬間發展出的情感可以持續到永恆的……"
"接著你是否要說,只因為我曾遭遇什麼變故或打擊,所以,對於愛情我才會選擇懷疑甚至是否定的態度?"孟寒雨更譏嘲地說:"你真是濫情得可以!"
顧成美的雙眼依然澄淨,絲毫不因她的失禮態度而動搖自己的堅持。
"我相信我自己的感覺。我相信真正的你絕對不是現在的你,只是你曾受過傷害……"
孟寒雨瞪視她的眼中毫無熱度,只是用無盡的漠然,冷絕地壓迫她。
顧成美不曾在其他人的身上見過這種眼神--冰冷、空白,甚且帶著沉滯的壓力,就像是高地上淡薄稀疏的大氣壓力,緊緊壓迫人的胸肺一般。
她更沒想到這種令人透不過氣來的眼神,竟會出現在一個與她年齡相仿、應該正享受著豆蔻青春的女孩身上。教室中還是一片郎郎??討論考題的聲音,孟寒雨盯視顧成美的眼未曾轉移;許久,她才轉開眼,斂盡臉上的表情。顧成美張嘴又想說些什麼,上課的鐘聲卻適時地撞進每個人的耳膜裡。
"回去吧!老師快來了。"孟寒雨收起桌上的雜物,只餘一隻筆,淡淡地說。
顧成美還是張口欲言,但"喀、喀"的腳步聲阻止了她,她才深深看了孟寒雨一眼,慢慢踱回她的座位上。
監考老師發下考卷後,教室中立即鴉雀無聲,只餘筆尖滑過紙面的沙沙聲。
這堂考試,孟寒雨只花了三分之一的測驗時間就交卷了;她抓著書包,在同學的訝然注視下離開教室,自己卻是一點感覺也沒有。
校園裡的人不多,大部分的人都還在艱苦抗戰中。
即使已是十月下旬,陽光依然驕炎、狂野地遍灑在僵硬的慶祝標語上,以及校園中無可遮蔽的物體上。
孟寒雨頂著烈陽,走到青籐小路上,站定後,不自覺又望向她左手方的那排灰色教室。
那一列二樓的教室仍然寂靜,走廊上沒有一個人影。
孟寒雨的目光停留在二樓中間樓梯口的右邊第一間教室上。那是"他"的教室,她知道;因為她剛剛用眼睛餘光偷偷地跟蹤了他的去向。
看了好一會兒,她覺得自己這種行為簡直無聊又變態,不禁自心底升起一股無來由的惆悵。
她知道他討厭她,幾次見面總是對她冷嘲暗諷,表情、肢體無一不表現出他對她的厭惡。而自己原本對他也不甚在意,但曾幾何時,這種不在意的心情竟發酵成了她從未感驗過的無名心緒!
她不喜歡這種感覺,她不想再有任何情事來打擾她好不容易尋得的平靜心靈!
可是為什麼她一直想到他?一直想到那可怖的一夜與他溫柔的牽纏?
一陣輕風揚起,日光亮晃晃地閃了閃,孟寒雨過肩的髮絲也隨著那風飛揚;她伸手按住隨風翩飛的發,面色陰沉了下來。
她真是傻,差點就忘了教訓,只因為他那短暫的溫柔!他的溫柔也不過只是應景的同情罷了,她何必如此在乎?!
轉過身,她迅速走出校門口。
午後的小鎮很靜寂,陽光依舊炎烈。在這股熱氣下,所有事物都顯得意興闌珊,連狗兒也都趴在地上打盹。
所有一切也都停了步調,就像電影中定格的畫面,讓人猜不透後續發展。
孟寒雨在路口怔忡片刻,才提起腳步,無特定目標地亂走亂蕩。
逛過了幾條小巷小道,她走到了"末世紀"。由外往裡看,什麼都看不見。那裡面的昏黃,即使是在青天烈陽下,它仍孤僻地堅守著,與外頭的光亮劃分絕對的界線。
孟寒雨走向門口,伸手推門,那門卻一也不動。她又推了推,才注意到玻璃門後、暗藍色的絲簾前,掛著張牌子,上面寫著"公休"二字。
她吁了一口氣,整整書包帶子,轉過身又再往前走。
這下子,她真的不知要到哪裡去了?!
街道上,穿著與她相同顏色制服的身影愈來愈多,孟寒雨走走停停,總要碰見幾個。
這麼走著、走著,她的心又無端煩亂了起來,於是她繞回鎮上最熱鬧的那條街,打算回自己的窩。
才走了幾步,她又停下來,眼光立即被另一道目光,像磁鐵般吸引了去……
就在她的面前,走來了三個人--兩男一女;那女孩如帶著左右護衛般的傍著兩個男孩,此刻她正轉頭與她右側的男孩說話,而吸引住孟寒雨眸光的是女孩左側的那雙孤傲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