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震動了一下,但隨即沉下臉。
「那個夢呢?你不再相信前世這回事了嗎?」
小舞搖搖頭。」不了,我喜歡你,也許前世我愛的是另一個人,我不知道,但我確信今世我愛的人是你。」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很任性、很不負責任!?」他厲聲斥責。」之前你說什麼我是你前世的戀人,拚命糾纏我,後來又說搞錯了。不只這樣,你答應嫁給高哲愷,卻又臨時逃走,你知不知道這樣會造成大家多少困擾?」
他每說一句,小舞的頭就垂得愈低,最後簡直要貼到胸口了。
「對不起嘛,我以後不會再迷惘了,從今開始,我就只喜歡你,可不可以?」
他的下顎板緊,不發一語。
小舞的心黯了下來。
「沒關係,你不喜歡我也沒關係。」她幽幽地吐出字句。」我還是會像以前那樣努力的。」她頹然轉身。
「你去哪裡?」他僵硬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我想你不會想看見我,我去客廳睡好了,明天一早就走。」
這蠢女人,非要氣死他才甘心嗎?杜天羽忿忿地想。
「我今天早上去台中找你。」他粗聲說道。
「你說什麼?」小舞回頭,愕然地瞅住他。
她果然很笨,可惡!非要他講那麼白才行嗎?
「我去,是為了阻止你訂婚。」
小舞雙唇微張,呆立,世界彷彿在她身邊旋轉,再旋轉。
「為……為什麼?」她聽到自己呆呆地問。
他的臉色鐵青,下一瞬,卻又狼狽地泛起紅光,難得地撇計目光。
「笨!這麼簡單的問題還要問。」他喃喃低咒。」會去找你當然是……」他說不出口,那幾個字好像卡在喉嚨,下不去,也上不來。
「當然是……」小舞試探的問。
「你到底想怎樣!?」他惱羞成怒。」一定非要講明白不可是嗎?好啊!我說!我不要你跟別人結婚,我不要你走,為什麼?因為我喜歡你。」
說完這些話,他怒視著她喘氣不止,像經歷了一場百米賽跑。
「噢……」
「什麼『噢』?」他表情凶狠。」我說我喜歡你,你居然只說『噢』!」真想當場掐死她。
小舞被他的怒吼嚇醒了,腦子這才開始運作。
他說……他說喜歡她,他喜歡她,她的眼睛亮了起來。
「你喜歡我!真的?你喜歡我!我不是在作夢?哇!」她興奮地頭叫一聲,衝向他,雙手緊緊纏住他的頸項,又叫又笑。
她不停地親吻著他的臉頰,眼中流下欣喜的淚水,交雜在那些火燙濕潤的吻之中。
他無奈地承受她的熱情。
戀愛果真是件麻煩又愚蠢的事,難道他的餘生從此要被這些無意義的談話、這個笨得要命的女人纏住了嗎?
她終於停止親吻,在他懷中仰起頭,眼中充滿毫不掩飾為愛意。
他的黑眸凝著那張小臉,慢慢地回應了她的笑容,閃現溫柔的深情。
算了,他有些頹廢地想,蠢就蠢吧。
低頭,他吻住她。
刺耳的手機鈴聲在最不適當的時候闖了進來,杜天羽伸手從桌上接起來。
他的表情變為嚴肅。」我找到她了,她沒事,現在在我家。」
小舞張著疑惑的大眼看他。
「高哲愷。」杜天羽鎮定地說,把手機拿給小舞。」跟他談談吧!」
他要她為自己闖的禍負責。
小舞縮了下肩,接過手機。
「小舞,你沒事吧?」
哲愷焦急的聲音加深了她的罪惡感。
「對不起。」
電話那頭是長長的沉默。
「對不起,是什麼意思?」他的聲音帶著苦澀。
小舞深吸口氣。」我愛的人是天羽,所以我不能嫁給你,對不起。」
又是一段靜默。
「我明白了。」彷彿下了某種決心,他說。
「就這樣嗎?」小舞的淚流了下來。」你不怪我?不恨我嗎?我做了那麼過分的事。」他的寬容反而讓她自責更深。
高哲愷憂慮且關心的聲音自電話那頭傳來。
「小舞,你在哭嗎?你不要覺得對我有任何愧疚,我說過是報應,也許真是我的報應,我早就有預感了,你不明白我說的話對不對?其實,我一直沒告訴你,那個夢的後半部分。」
「後半部分?」小舞止住淚,疑惑地問。
「你夢到跳崖那一段,可是我沒有,我沒有跳,我退縮了,最後一秒,我選擇了苟活,眼睜睜看自己心愛的女人墜崖,什麼都沒做,我是個懦夫,我配不上你的愛。」
掛了電話,小舞久久無法自震驚中回復。
原來是這樣的糾纏、這樣的牽扯。
到底有沒有前世今生?到底眼前的一切是否都是宿世的因果造成的?
如果有,那她與天羽又是怎樣的情緣?
「怎麼了?」他環抱住她,溫柔的氣息吐在她耳畔。
她搖搖頭,舒服地縮入他懷中,突然想通什麼事,釋然地笑了起來。
不管什麼前世今生,她要好好修他與她今世的緣分。
而來生……來生她還是會去尋到他的。
尾聲
蒼鷹翱翔於群山之間,孤傲、優雅,顧盼之間,有種睥睨世間萬物的尊貴。
他作了正確的選擇,蒼鷹展翅乘風,順著氣流攀越另一個顛峰。
作為一隻孤獨的蒼鷹,他再不必有人世間的種種羈絆,他終能真正解脫,不再為愛慾而苦。
她總不能再來糾纏他了吧!他自得地想,他今世是鷹而她是人,他們之間是不可能有任何牽連的。
他已經被她害得夠慘了--
前世,他是自幼即深具佛緣的得道高僧,卻因她的苦苦癡纏而破了戒,最後與她相殉而死。
再前世,他是前程似錦的新科狀元,而她不過是他府裡的小小婢女,那日她不自量力想救一名溺水小童,下水之後反遭河水吞噬,他下水救她,卻被慌張愚蠢的她緊緊纏住,最後兩人慘遭溺斃,諷刺的是那小童卻毫髮無傷。
再再前世、數不清的前世,他都因她而莫名其妙地死了,她之於他簡直是可怕至極的噩夢,不,是逃脫不了的詛咒。
但今世肯定不會了,他得意地想,真聰明啊!選擇了當一隻蒼鷹,這麼一來,他與她,絕不可能再有交集,這詛咒應該在此世可以劃下句點了吧!鷹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一個不留神,一隻羽翎凌空飛來,射中鷹的右翼。
「好可憐喔!」他感覺有種濕濕熱熱的液體滴在他的身上,愈來愈多,浸濕了他的羽毛。
「流了那麼多血,一定很痛吧!」那個軟甜的聲音繼續在他耳邊叨念。困難地,他睜開鷹眼,暈眩,是他第一個感覺。
是她,他一眼就認出來,是她,他可怕的詛咒。
他劇烈掙扎起來,卻無法動彈,整個身體被緊緊箱住。
「別動啊,你受傷了,再動會流更多血,我幫你包紮起來。」
包紮?這叫包紮?鷹怒極瞪視她,她根本把他整個包得像一顆粽子,全身都是可笑的白布巾。
「要不要跟我回家?」女孩溫柔地問。」我會好好照顧你的,我們一定可以成為好朋友的。」不要!鷹以一記怒鳴表達內心的不樂意。
「很痛嗎?」她根本完全誤解他的意思了,該死!
「沒關係,我來抱你,很快就到家了喔,你忍一忍。」
鷹的身軀凌空,這回卻不是自由自在地在天際翱翔,而是被禁錮在少女的懷中。難道這是他永世逃脫不了的宿命?鷹竄過一陣寒顫。
***
「你知道嗎?今天廚房的小三告訴我,他們家的母狗生了五隻小狗喔!」鷹冷冷睥睨著少女,他很想叫她住嘴,他沒興趣聽這些無聊的瑣事,可惜他辦不到,他是一隻鷹,只能發出鳴叫,而他的抗議在她耳中則變成對她的回應。
「你也覺得很棒對不對!」不,不要隨便曲解我的叫聲,蠢女人!
「我就知道,以後我會把小狗狗每天的情形都講給你聽的。」女孩甜滋滋地笑著。
「小姐。」一聲清亮的女聲闖入,解了他的困境。」小姐,你又在跟老鷹說話了,拜託,你別再做這些怪事好不好?」
進來的是侍女小香,雖身為婢女,氣勢卻遠勝過小姐,她教訓起小姐的樣子就像母親在管教小孩一樣。
「畜牲怎麼聽得懂人話,真是的。」小香搖搖頭。
「它聽得懂。」少女為鷹辯解,緊緊抱住他,像維護最珍貴的寶物。
痛死了,她壓到他的傷處,鷹不滿地叫出聲。
「小姐,我看你是太寂寞了,才會把這種猛禽當成寵物,其實這樣很危險的,你知不知道?萬一它傷好了,攻擊你怎麼辦?」
「鷹才不會呢!」少女很有信心。小香歎氣,沒再說什麼。
少女確實是個寂寞的孩子,鷹雖不同意小香說他是寵物,可這點他是同意的,她是個寂寞而愛作夢的女孩。
這幾日來的相處,他知道少女是家中的獨生女,父母又都忙著經營打理自家生意,無暇理會她,親近的也只有府裡的二、三個僕役。
她的世界是局限的,因此也只有靠天馬行空的幻想來度過無聊的每一天。這世她是投胎到了比較好的人家了、可也怪可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