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你去吃飯,吃泡麵不營養。」他說。
聽到他的活,羅以玫好感動,原來他還是很關心她的,她的腦海裡馬上浮現燭光晚餐的精典約會畫面,還有小提琴現場演奏,說不定他還會送她一大束玫瑰……啊啊啊!說不定還會跟她求婚……
羅以玫已經完全陷入浪漫的幻想裡了。
不過他帶她去的地方,跟浪漫實在扯不上什麼關聯。
不是她想像中的情人咖啡座,或是時髦的高級餐廳,他帶她去的只是一間路邊的普通海產店。
店面不大,不過店頭海水櫃子裡面的海鮮應有盡有,看起來生猛活跳,客人三三兩兩地坐了幾張桌子,店裡的氣氛挺熱鬧的,附設的投幣式卡拉OK還不時傳出怪腔怪調的歌聲。
「呃……這裡是哪裡啊?」羅以玫忍不住在他耳邊問。雖然幻滅是成長的開始,但要她一下子成長到歐巴桑的階段也未免太現實了一點。
他還沒來得及回答,就有一個大嗓門迎出來了。「你這死孩子,怎麼這麼久才回來一次啊!」
順著聲音的來源,羅以玫見到一個四十幾歲的中年婦人。雖然看得出她年輕時應該是個美女,不過很難想像那種聲樂家的大嗓門是從她那細瘦的身體裡發出來的。
由她穿著圍裙、一身油煙的樣子,羅以玫猜她大概是這間店的老闆娘吧?
這時她也看到被他抱在懷裡的羅以玫,老闆娘愣了下,才壞心地伸出小指比一比。「嘿!這不會是你的馬子吧?」
「你管那麼多做什麼?肚子餓死了,快拿東西來。」他抱著羅以玫,大步走到一張桌子前面。「桌子清一清,我們要坐!」
「小子!我可是你娘耶,管你是天經地義耶!」老闆娘盯著他,拍桌子不饒人地說:「不交代清楚我就不給你飯吃,這位小姐到底什麼來路啊!看起來比你以前交的那些小騷貨有氣質多了。」
小騷貨?羅以玫聽到這幾個字,回頭瞄了他一眼。
」不要我帶個女人回來你都當媳婦好不好?真是愈老愈三八,是不是更年期到了?」他沒解釋什麼,只是換話題。
他的話讓羅以玫的心裡有點怪怪的,如果他媽不把她當媳婦看,那她在他眼中又算什麼?
「見鬼了!什麼狗屁更年期啊!老娘現在想生還可以哩!不知道養你那麼大做什麼?」老闆娘扯起嗓門罵,不過手卻沒停地開始清桌子讓他們坐了。
「老太婆少廢話,只是吃頓飯,再噦嗦就閃人了。」他語帶威脅地說。
老闆娘反應更快,連忙抓起圍裙就演起淚人兒了:「要死了你這個小白臉,要不是為了養大你,我哪需要吃那麼多苦啊?嗚嗚嗚……」
羅以玫是第一次看到長輩哭成這樣,緊張得抓抓他的袖口,要他別再用話刺激他媽了。「不要這樣啦……」
他倒是看慣了,鐵石心腸地回嘴:「少裝哭,你這套孝女白琴換一出行不行?演了二十幾年還不累啊,別把我當那些傻瓜歐吉桑,騙他們可以,我才不吃你這一套!」
「天啊!這是什麼世界?我這個做娘的一點地位也沒有?」老闆娘雖然哭天喊地,不過臉上倒沒一滴淚。
羅以玫這才發現全場只有她一個人對他們母子的吵架在大驚小怪,其他的客人好像老早習慣他們的吵鬧,根本不當一回事。飯照吃、歌照唱,沒有人打算上來勸和的樣子。
可是她還在他的懷裡,想跳下來當和事佬也不行,只能尷尬地夾在兩個人中間聽他們吵架。
「沒錯,煮飯婆快去煮飯!」他說。
「嘿!偏不煮怎麼樣?」她說。
「你想餓死你兒子嗎?歐巴桑不煮飯就一點用處都沒有了!」他說得很過分,聽得羅以玫皺眉。
不過她倒是不介意,用力擰了他的臉一把,捏得臉都紅了。「噴噴噴!你都長那麼大了哪還餓得死啊!少吃一頓不會掛掉你的。」
「別亂摸,要錢的!」他一甩頭,抱著羅以玫跳開老媽的魔爪。「動手動腳的多難看,好歹我今天是客人耶,你是這樣招呼客人的嗎?」
「客個頭啊!你哪次來付過錢的?而且你全身上下哪裡沒被我摸過啊?從小把屎把尿的我都沒跟你收錢了,現在你當牛郎還要賺老娘的錢啊!」她還在罵,不過桌子倒已經清得差不多了。
母子倆舌劍唇槍,可憐了夾在中間的羅以玫。
終於,她實在聽不下去了,決定拒絕當夾心餅乾。「呃……我可不可以插嘴一下?」
「不可以!」他說。
「可以!」她說。
望著他們,羅以玫決定尊重長輩的意見,畢竟以後有可能當她的媳婦,還是先打好關係比較不會出錯。
於是她慢吞吞地說:「可不可以先放我下來你們再吵啊?」
* * *
羅以玫沒有見過這麼詭異的母子。
司徒舞跟上官三郎。
這種名字很像武俠小說的人物,可是真人就活生生地坐在她面前,要她不相信也難。
「要不是我拒絕冠夫姓,不然我現在的名字就叫上官司徒舞了!」老闆娘邊說邊把最後一道菜放上桌。
羅以玫很想不要對滿桌的萊發出「怎麼可能吃得完」的吃驚貌,只好順著她的話題回應:「為什麼要冠夫姓啊?」
「問得好!可惜我也不知道,因為我們那個年代的女人都搞這套,誰知道為什麼?」她手一攤,無奈地說。
「你有幾個小孩啊!」羅以玫很想知道關於他的事,至少有個心理準備,有這麼神奇的老媽,他的兄弟姐妹不知道都是些怎樣的人物?
「只有這一個,就這個不肖子!」她瞄了眼兒子,無奈的手一攤。「要是可以選擇,生隻老鼠都比生這個蛋要好!」
「喂!」正在吃飯的他還不忘抗議。
「喂什麼喂!打電話才要喂喂喂啦!吃你的飯,別打擾我們聊天!」她推了兒子一把,就差沒把他的頭按進湯裡』,還好他閃得快,沒蹭蹋滿桌的糧食,只是哼一聲代表抗議。
羅以玫倒是很好奇,以殺死貓的動力繼續問下去:「啊?只有一個?那為什麼要叫『三郎』啊?我還以為他有其他兄弟,排行老三才叫三郎的!」
「這個嘛!」司徒舞看了看兒子,賊賊地笑起來。「你可以問他啊?」
羅以玫愣了會,沒想到會碰了個軟釘子。
「要我說也可以啦!這個名字可是有歷史的,不知道你有沒有空聽?」司徒舞欲言又止,還在吊羅以玫胃口。
羅以玫才要點頭,就被另一把聲音喝住了。
「你敢說我就殺了你廣他連忙阻止。
「喲,嘴在我身上,我愛怎麼說就怎麼說,而且你不讓我說我偏要說,事情是這樣的……」司徒舞才想開口,又被客人叫住。
「歐巴桑,算錢!」
「什麼歐巴桑啊!亂叫我就不算你便宜了!」不管幾歲、年紀多大,女人就是女人,叫美女、天仙、大姑娘都可以,叫歐巴桑就是活膩不要命了!
老媽一走,他的態度就改了。
剛才熱絡的氣氛隨著司徒舞的離開變得沉默下來,羅以玫覺得這樣的改變很奇怪,好像台前跟後台一樣,他剛才的活潑在面對她的時候,好像是下了戲的演員似的,說完了台辭就不講話了。
雖然還可以聽見司徒舞在跟客人大小聲的吆喝,但他們兩個人所在的這一桌,空間卻忽然像凝窒結凍,冰得不像話。總得找個話題開口,不然這樣悶頭吃飯很奇怪。
想了想,羅以玫決定從剛才被打斷的話題開始跟他攀談,也算滿足她個人一點小小的好奇心。「對了,你還沒說,你為什麼叫三郎啊?」
「你很想知道嗎?」他問。
羅以玫很認真地點了點頭,以充滿期待的眼光往他望去。
他沒有馬上回答她,只是把碗裡剩下的幾口飯吃完,之後才放下了筷子,拿起桌邊的紙巾拭嘴,再喝了一口烏龍茶,才慢慢地回答她的問題:
「關你屁事!」
* * *
送羅以玫回家以後,上官又回到了海產店裡。
已經打烊的店裡只剩下司徒舞,拉下一半的鐵門只亮著一盞日光燈,剛才的熱鬧氣氛忽然變得索然靜默。
「要喝一杯嗎?」司徒舞問,舉起手裡的紹興。
「不了。」他拒絕,拉了張鐵板凳坐下。「覺得如何?」
「你是認真的嗎?」她問。
「你這麼問是什麼意思?」他反問。
「沒看過你帶女孩來過,特地帶來讓我鑒定,你們的感情大概八九不離十了吧?」她望著兒子,露出了苦笑。「只是,她知道你多少?」
「什麼都不知道。」他答得無奈。
「她看起來就像張白紙,你確定真的要她嗎?」
聽見她的話,讓他陷入沉思。
「看她一臉福相,個性也不差,看起來就是好人家的女兒,我很歡迎她來當我的媳婦,我比較擔心她父母願不願意她跟你來往?」她又乾了一杯,只剩酸梅在杯底。「你是什麼角色、什麼身份,你真的以為這些都不重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