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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蔓林

  「有,有,我都按時吃了。」小草頂著一張慘白的臉猛點頭。

  綵鳳可納悶了。小草說只是傷風感冒,怎麼會弄成這副德行呢?

  因身體不適而被分派到廚房洗洗菜,小草「有幸」擔任這份輕鬆差事可惹得阿銀眼紅了。

  「病什麼病呀!我看你搞不好是鬼上身了。」

  阿銀不咒罵幾句心頭之氣難消。

  綵鳳在無意中聽見竟認真了。「小草,你該不是在外頭看了不乾淨的東西、或者被什麼嚇到——唉,我看八成是了。」

  熱心腸的綵鳳決定暫時撤下手頭工作,帶小草上收驚婆那兒走一趟。

  收驚婆果真是很「敬業」,一口咬定小草是被嚇到的,也不顧小草的面有難色,燒了張去驚符便叫小草喝下。

  「去驚符」自然是醫不好相思病,小草虛弱依舊。

  今天是大喜之日,坦白說,小草這副病容實在有礙「觀瞻」。綵鳳想想,反正也不差這個人手,便叫小草回房裡躺著甭出來了。

  歡天喜地和孤寂冷清——一裡一外,兩個世界,情何以堪?

  那陣陣喧嘩,聽在耳裡是痛在心裡呀……

  好不容易這才踩上了石磚,小草顫抖的手攀在牆頭,探出半個腦袋內外張望。心裡頭明知看了傷心,偏又喚不住自己的兩條腿,最後還是偷偷地從房裡溜了出來。

  只是,看了又如何?徒增自慚形穢罷了……小草眼眶早已凝滿淚水。

  是的,她看到了——有著長長裙擺的西式白紗,是小草從沒見過的,那細膩的手工、那優雅的款式,彷彿像是在做夢……

  她卻看不見新娘子的臉孔——阻隔視線的是新娘子那層美麗面紗?抑或是自己決堤奪眶的淚水?

  新少奶奶如同天女下凡一般高貴,她小草又算什麼呢……

  一個是天、一個是地,一個是寶玉、一個是爛石,一個是金枝玉葉,一個是暗溝泥濘……

  命運何等現實,又是何等殘酷!

  ∼  ∼  ∼  ∼  ∼  ∼

  新婚之夜,揮不去的緊張早趙友嵐心中悄悄作祟,卻也是充滿期待的——

  趙友嵐正對著化妝台前的鏡子,細細地自我端詳。

  其實趙友嵐的五官只是端正,並不算很漂亮,但長期的養尊處優卻可為她這小小的不足加分。

  尤其是一對鳳眼凝著倔強,隱約流露出世家子女的高傲。

  趙家明珠,自小便集寵愛於一身,趙友嵐好面子、不服輸的個性可說是從小養成。自然,這也充分反應在她的婚姻觀。

  無論是父母之命或媒妁之言,多少人嫁非所愛。但她不同,她愛關軾風,從小就愛了,她一心一意只想嫁關軾風,只想進關家門——

  或許應該這麼說:她愛關軾風,更愛關少夫人的頭銜。

  今日,總算是如願以償了。她輕甩烏黑長髮;唇際漾著的笑容掩不住得意。

  鏡中,反映出一名容貌俊美、身形修長的男人,關軾風的忽然出現打斷了她的自我遐想。

  他該是沐浴完畢了。微濕的髮帶有幾分零亂,鬆鬆垮垮的領口敝至腰間毫不在意的裸露著寬厚而結實的胸膛……

  閨女的羞怯,清楚寫在趙友嵐那張逐漸漲紅的瞼蛋——這新婚之夜可真是教人小鹿亂撞啊!

  「忙了一天也累了,怎不先歇息?」關軾風微笑問道。

  好淡好談的笑容、好淡好淡的口吻,然而趙友嵐卻一點也沒發覺。

  不是她遲鈍,而是太多的緊張和心跳阻塞了觀察力,就連關軾風那雙毫無喜色的眼神她也未曾洞悉。

  今天,是他身為關家少主盡義務的日子,何喜之有?

  「不,一點也不累,我——我在等你。」趙友嵐害羞的垂下頭。

  關軾風望著她的眼神很冷漠——這是他剛過門的妻子,他心中卻沒有感覺絲毫興奮。

  其實趙友嵐不是不好,從小即相識,他雖沒喜歡過趙友嵐卻也不討厭她。總之,他對趙友嵐的感覺很淡,她從未觸動過他的心弦,哪怕只是一點點——

  感情真是不能勉強的,沒有就沒有,強求不來。

  「很晚了,睡吧!」好像除了睡覺,他倆也無事可做了。

  這時候睡覺?趙友嵐困惑的眼怔怔望著他。

  趙友嵐的期待他不是沒察覺,況且他又怎能在新婚之夜冷落嬌妻呢?

  趙友嵐沒做錯什麼,她只是嫁了一個不愛自己的丈夫——關軾風在歎息中毅然擁她入懷。

  這擁抱,當場將趙友嵐的困惑一舉衝散,她靜的依偎在丈夫的胸膛,心中說不出有多麼甜蜜與滿足。

  「軾風,我愛你……從今以後,我將盡我所能做好你的妻子……」趙友嵐溫柔的傾訴。」希望……希望能早日為你生兒育女、為關家延續香火……」看來她在未進門前已做了心理準備。

  關家一脈單傳,關夫人心心唸唸就盼能早日抱孫子,既然她這麼有使命感,也就別辜負她了,關家媳婦理當為關家傳子嗣,關軾風是該成全。

  他終於吻上了她,這雙柔軟唇瓣是甜美的、光滑肌膚是迷人的、潔淨身子是美麗的。

  這是他的妻子——有良好的家世、有高等的學識、有完美的身體,從裡到外,她沒有一樣條件不如人。

  但這些,卻還是無法激起他的熱情。吻著她,想的是另一雙唇瓣、撫著她,想的卻是另一具嬌軀。

  他多麼希望此刻與他盡情纏綿的是另一個女人。

  小草,那柔似霧的水眸,一絲楚楚可憐流轉其中,幽幽蕩蕩的……

  他渾身倏地一僵!

  「軾……軾風,你怎麼了?」趙友嵐匆匆捉采被單裹著半裸的身子急切地問。

  當趙友嵐正因他親呢的愛撫而陶醉不已時,不料,他竟猛地彈開,翻身下床。他背對著她隱隱起伏的肩膀像是極力在克制自己。

  「軾風……」她的輕喚帶著點兒委屈。

  他可是不滿意她?無論如何,他在緊要關頭忽然打往是很傷人的……

  再次轉過身的關軾風已整理好情緒。「抱歉,我大概真的累了。」他重新回到床上,一把擁住她,半開玩笑的:「來日方長,你應該不急在今晚圓房吧!」

  「你真壞!」趙友嵐不依的打了他一下,又是羞又是笑的。

  趙友嵐不疑有他,一下子就相信了。

  趙友嵐卻不知道,今晚,不過是為日後的同床異夢掀開第一頁……

  ∼  ∼  ∼  ∼  ∼  ∼

  凌晨三點。

  趙友嵐伴著均勻的呼吸甜甜入夢,就連枕邊人已悄悄離去也渾然不覺。

  輾轉難眠的關軾風來到了書房。

  今天這樣的大日子卻不見小草蹤影,是不尋常的。這疑問已困擾關軾風一整天了。

  這陣子他忙的無暇顧及小草,卻也不曾擔心。

  小草不就是好好待在關家嗎?見不著會牽掛卻不是擔心。

  但現在他刻擔心了。他知道小草和秋蓉同住一房,以他的身份地不能貿然前去。

  他也正因此而更加心煩意亂了。粗魯的抓抓頭髮,他大步踏出書房下樓。

  困在書房也是苦悶,不如去庭院吹吹風吧——

  他走的又快又急,險些和人撞個正著。

  「秋蓉?」關軾風很意外,沒想到差點撞上的人竟是秋蓉。「這麼晚了你不睡,還在這兒做什麼?」看她一臉的驚慌,可能也是沒想到會在這時候遇見他吧!

  「少……少爺,我……我沒事,沒事……」她滿口喃喃著沒事,拔腿就跑。

  「你別跑!」關軾風立刻擋下她的去路。

  三更半夜,她像只無頭蒼蠅在院子裡團團轉,怎可能沒事呢?「說!」

  「我……我……我本來是想去找彩嫂……」她怯懼而囁嚅地道。少爺叫她說她不敢不說。「但……但彩嫂一定在睡了,我……我不知該不該吵醒她?」

  「到底有什麼事?」

  「我……我……」她支吾了半天啥也說不出口。

  關軾風有些不耐煩。「有話就說,怕什麼?我會吃了你嗎……」忽然一頓。莫非是——「小草,對不對?和小草有關,對不對?」

  少爺怎麼一下變得咄咄逼人?秋蓉還在掙扎著該不該照實說——下人們的事情怎好叨擾少爺呢?

  「你再不說我要發脾氣了!」關軾風這一威脅果真奏效了。

  秋蓉嚇的又是揮手又是搖頭。「少……少爺,你別生氣,我……我說……我說……」

  她困難的嚥了嚥口水,這才小小聲道:「已經好幾個小時了,小草……小草一直傻傻的坐著、傻傻的流淚,我叫她好幾聲她都沒反應,我猜……我猜小草是病糊塗了。我愈看她那模樣心愈慌,實在是按捺不住了,所以才想找彩嫂……」

  「小草病了?」他局然一點都不知道。

  「是啊,都病好幾天了。」秋蓉一臉發愁,看來她是真的很替小草憂心。「這醫生也看了,藥也吃了,可一點用也沒有!」

  怪不得小草今天沒出現——

  關軾風的疑問在此刻有了解答。「我去看看她。」

  「少爺,你……」秋蓉在訝異中不禁尾隨了去。小草不過是個下人,何需少爺親自探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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