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你平時喜歡的那種人,」見他臉上的表情由晴轉陰,露出典型的麥格雷戈家族人特有的憂鬱,她又笑著說,「這既不是意見,也不是批評,只能算是一種討論吧。因為你通常在選擇女人上傾向於波希米亞式的率性任情,或者熱情如火。而她兩者都不是。」
「我沒說她是我中意的女人,我只是說我喜歡上她了。」他的表情又由陰轉晴地露出了笑容,「我可聽人說我的母親是一個熱情如火的波希米亞人。」
謝爾比兩道眉毛挑起,「是嗎?這種話我也聽過。那她怎麼樣了呢?」
「她使自己的風範成了時尚。她仍然是我心中最重要的女人。」
「哦。」她深受感動並高興地走上前去伸手抱住了他的頭,把臉貼在他的頭髮上說,「真高興你又回到華盛頓來了。今後我們可以經常裝作無意間過來看你了。」
「爸爸昨天就已經裝作順腳來過了。」他用胳膊攔腰抱住母親並且使了使勁。「還這樣順腳常過來吧。」
「會的,」她歎了口氣。「不過不會久留。」
「你們向來如此。即使這樣,你們也好像總在我身邊。」
「那就對了。」她吻了他的額頭一下,回身倒咖啡。
「這張留給我好嗎?」他拿起特拉維斯露著兩顆門牙的照片問道。
「當然可以。這裡面有素描嗎?」她漫不經心地翻著擺在桌子上的一本書瀏覽著,直到看到萊娜·德雷克的幾張素描。「她的確很可愛。」謝爾比小聲說,心裡卻有點犯嘀咕。「你被她吸引了。」
「她有一張美麗的臉。」看見母親的目光移到他臉上凝住不動時,他又接著說,「但是這並不說明問題。還是祖父說得對,她和我不是一類人。」
「是的。麥格雷戈家的人很少失誤。」這只謹慎的老山羊,她一邊坐下喝咖啡一邊想,但也許他已經在籌劃結婚典禮的事了。
她決定去購物,她想看看德雷克百貨商店有什麼春季新潮服裝。
萊娜的助手兩眼充滿敬畏的目光,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把頭探進萊娜的辦公室說:「德雷克小姐,麥格雷戈太太要見你。」
「麥格雷戈?」萊娜從面前的織物樣本上把頭抬起,「是謝爾比·麥格雷戈?」
「是的,是前第一夫人。她就在這兒。我簡直不敢相信。」
「好。」萊娜略微慌張地用手捋了一下頭髮,掃了一眼她的辦公室,確信一切都擺放妥帖,「請她進來。」
萊娜迅速站起來,整了整裙子,拉了拉上衣,上下嘴唇抿了一下看看唇膏是否已經褪去。唇膏果然沒有了,但已經來不及從包裡翻出唇膏再補妝了。謝爾比走了進來,她笑著迎了上去。
「麥格雷戈太太,真是不勝榮幸。」
「我知道我來會打攪你的工作,但正好在這兒購物就順便來看看。」
「很高興您能光臨。快請坐,想喝點什麼,咖啡?還是茶?」
「不,不,別客氣。」謝爾比和藹地笑著,審視著這個女人和她的辦公室。挺雅致的嘛,她心想,順手拉過一把帶有一個花邊坐墊的高背椅。她冷靜而不冷漠,矜持而不傲慢。「我不會佔用你過多的時間。我在選購休閒服,這兒的花色品種還挺全。」
「謝謝您的誇獎。我已經在注意秋季流行服裝了。」雖然對前第一夫人的突然來訪萊娜還一時摸不著頭腦,但仍然面帶微笑地坐下。「方格呢將成為新潮流。」
「那我公公可高興了。你見過丹尼爾嗎?」
「見過。去年秋天我教母想去海尼斯但又不願意自己一個人去,所以叫我陪她一起去住了幾天。那是一所很別緻的房子,您的公公婆婆都是很可敬可愛的人。」
「的確如此。」情節變得複雜了,謝爾比心裡說。「在孫子輩這些孩子裡,丹·坎貝爾最像他祖父。」
萊娜的目光閃亮,兩頰泛出光澤。謝爾比看在眼裡,記在心上。哦,我的天,她真的動情了。
「是的,我認為也是。他們都很優秀,不是嗎?」
「麥格雷戈家的人個個都很優秀,他們積極進取,為人譬良,百折不撓,慷慨大方。自從嫁了他們家的人,我敢說從此我的字庫裡就少了『煩惱』二字,更多出現的詞則是『混亂』。」
「您一定是治理混亂的能手。」
「哦,萊娜,你說到哪兒去了,我喜歡混亂。」謝爾比笑著站了起來。「希望以後找時間我們一起吃頓飯。」
「那太好了。」
「我得先查查日程安排,然後再定日子。」謝爾比握住她的手說,「當一個男人很優秀時,做女人的就應該是精明強幹的。你給我的印象就是精明強幹,萊娜。」
「啊……謝謝您。」
「我會給你打電話的。」謝爾比說著一陣風地走了出去。她決定先給丹尼爾打一個電話,然後要揪住他的耳朵責怪他干涉她兒子的私生活,她還要告訴他,她對他的選擇很滿意。
這會使那個老傢伙得意忘形。她希望丹·坎貝爾和萊娜沒有馬上意識到他們已經雙雙墮入情網。
俱樂部裡人聲鼎沸使人振奮。這也是為什麼丹·坎貝爾喜歡偶爾到這種地方來的原因之一。他可以在這裡聽到音樂聲、聊天聲,看到各種動作。更重要的是他可以感受到各種思想和情感。當他在「藍調之角」這樣的地方畫素描時,他畫的往往不是臉或身體,而是情感。
萊娜注視著他,細心看著他如何在拍紙簿上塗塗抹抹,勾勾點點。她雖然看不大懂,但能覺得畫出的東西和做畫的人一樣充滿魅力。
他倒退幾步,身體倚在小桌上,肩膀靠在後面牆上。他身穿牛仔褲和黑色T恤衫,用幾根細皮筋把頭髮向後紮住。藍色的光線幽暗朦朧,他們周圍的桌子擠滿了人。在巴掌大小的舞台上,一個留著披肩發的男人用一個低音吉他崩崩地彈著,另一個戴太陽鏡的人用薩克斯管吹著令人心碎的曲於,還有一個愁眉苦臉的瘦削男人在一架破爛不堪的鋼琴上狂亂地彈奏著。
一個臉上佈滿核桃般的皺紋,又老又黑的女人坐在凳子上,用她那像喝足了威士忌又塗了奶油般的聲音唱著一首愛情的悲歌。
儘管萊娜並不懂得這種音樂,但她仍然深受感動,她感到悲傷同時又充滿渴求。歌手似乎讓人們相信,為了愛情,什麼痛苦都值得忍受。
萊娜呷了一口酒或是在這兒被稱為酒的飲料,斜眼看了一下丹·坎貝爾。自從他把她帶到這個地方來,就沒和她說幾句話。他看上去像是一尊波希米亞神像,濃密的頭髮鬈曲著,黑色的純棉T恤衫勾勒出他強健的肌肉。
她在這兒幹什麼?她跟他在這兒幹什麼?
這無疑是最後一次,她告誡自己,絕對應該是最後一次,不能太出格了。
她的腳在桌下隨著低聲迴旋的音樂打著拍子,心卻被那緩慢、悠揚的歌聲撕得粉碎。
「她真了不起,是嗎?」
「是的。」萊娜茫然地晃了晃身子,旁邊桌子上飄來的一陣煙從她面前飄過。「可她為什麼要唱得這麼傷感?」
「憂鬱侵入了你的肌體,抓住你那顆下沉的心。心會與之共鳴。」
「或者被它撕碎。」
他看了她一眼,畫紙滑落到桌子上。「音樂能打動人,影響人,產生或結束某種情緒。」
「你就是在畫這種情緒是嗎?」
「是的。還有音樂。」他偏了一下頭。今天晚上她把頭髮向後梳,在後腦勺用一根發卡把它別住。這改變了她的形象,增加了脆弱感,他注意到了這點。「萊娜,你現在是什麼心情?」
「非常放鬆。」
「可看上去並不像真正放鬆。你知道你看上去是什麼樣嗎?」
「不知道,不過我敢保證你會告訴我的。」
「完美,簡直是完美無瑕,我從未見過你不完美的時候。」他一時衝動伸出手去,一把把那個發卡從她的頭髮上摘了下來。「這樣才不太完美。」
她把手指插進頭髮裡梳著想把頭髮弄平,同時去抓她的發卡,「看在上帝的分上,把發卡給我。」
「不,我更喜歡你這個樣子。」他笑著把手指也插進她的頭髮裡又把頭髮弄亂。「稍微亂一點才好,這樣才更性感,尤其當你撅著嘴、瞪著眼不高興的時候。」
「我沒撅著嘴不高興。」
「你的嘴撅沒撅自己哪能看得見。」他的目光下移,在她嘴上久久停留。與此同時,她的脈搏開始加快。「我真喜歡你的嘴,」他喃喃地說,「其實……」
「等等。」她用—只手抵在他的胸前,她知道這很愚蠢。她怎麼知道他會吻她?她怎麼知道他吻她會是什麼樣的感覺?然而,她發現自己幾乎恐慌起來,儘管她拚命想保持鎮定。
「我們已經等過了。」他一隻手緊緊握住她的手,另一隻手繞到她的脖子後面。「這是遲早的事,就讓我們來驗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