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們一起做愛的,而不是和別的什麼人。」
聽到他慍怒的聲音,她的兩道眉彎了起來。「不叫限度,叫禮節還不行?」
「隨便叫什麼。反正把手放在你身上的人除了我沒別人。」
「你別急好不好?」
「而且如果麥格雷戈把那個銀行家亨利塞給你,你就把他給我扔回去。」
「我根本不認識什麼亨利不亨利的。」一陣沮喪又湧上了她的心頭。「我不知道你於嗎老以為你祖父要把一個銀行家塞給我。我不需要一個新的銀行家。」
「他要塞給你一個丈夫。」
她被噎得說不出話來,抓起她的酒,咕嘟咕嘟就是幾口。「請你再說一遍。」
看見她困惑不解的樣子,他感到某種說不出來的滿足。「在我們上床之前,我就想對你說。他看上你了。」
「亨利?」
「不,看在上帝的分上,你還沒見過亨利,不是嗎?是我祖父。」
萊娜把酒放下,舉著兩隻手說:「那我就更搞不懂了。你祖父不僅已婚,而且有九十高齡。」
他瞇起眼睛,「你不是裝傻吧。我再解釋一遍。麥格雷戈喜歡上了你。他覺得你是個不錯的姑娘,就自作主張認為你應該結婚,應該生孩子,應該有一個年輕的男人作伴侶。這就是他的想法。他像著了魔一樣。」
「咳,他從未向我透露過這件事情。反倒說了不少你祖母因為你還沒有成家立業直著急之類的話。」
「哈哈!」
他把玻璃杯往桌子上「啪」地一放,把她嚇了一跳,又用手指指著她。
「哈!」他又來—句。「這下你明白了吧。我祖母和這事沒關係,關鍵是祖父。他用這一套糊弄我們,想讓我們鑽進他設計好的圈套。等你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就去買尿布了。這種事我見多了。他就像做項目那樣,一次集中力量對付一個,然後把那個完美的對象從天而降扔到你面前,他卻躲到一邊看熱鬧假裝沒他什麼事。我的堂姐妹們就是像蒼蠅一樣被他一個一個無情地消滅,稀里糊塗地掉進婚禮殿堂的。可他還嫌不夠本,只要我們當中有一個還沒結婚,他就不死心,在這方面可謂不屈不撓。」
她耐心等他慷慨激昂地把話講完。「好了,我不和你爭了。你比我吏瞭解你祖父。可我無論如何不明白,他怎麼就能把一幫成年人指揮得團團轉,輕易把婚姻大事定下來?就算有這麼回事,」見他又氣又急的樣子她接著說,「可我也沒有想和什麼人結婚的意思啊。所以說這事和我沒關係。」
「你錯就錯在這兒,他正是利用了你這一點。」他拿起叉子,正要去再叉點麵條又想起什麼,指著她說,「他對你感興趣了,萊娜。這倒使我解脫了,因為他把重點放在你身上了。但是,我得給你提個醒,他非常狡猾。開始會裝作很隨便地在你面前說他認識某個年輕人有多好。然後就想方設法安排你們兩個會面。」
「而這個年輕人就是亨利?」
「是的。所以你要去向那個好管閒事的老頭鄭重宣佈,你對叫什麼亨利的不感興趣。」
她實在忍俊不禁,「銀行家?你說的?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個愛整潔的人?你祖父說過他長得什麼樣兒了嗎?」
「哦,你還開玩笑?等你要和婚禮主持人談話時,我看你還笑不笑?」
「我想我會處理好這種牽媒拉線的事。你說你的祖父對我的終身大事感興趣,真令我受寵若驚。」
「這是他把你蒙在鼓裡的另一種做法。」他說。
她思忖了片刻,把盤子推到一邊,身子向前傾了傾說:「你難道就是因為這個才火冒三丈地把我從你父母家拖出來,挾著我在大街上走?就是因為你祖父說了一句要給我介紹一位銀行家?如此說來你吃我的醋了?」
「吃醋?」他瞪著她,「我關心你,你還不感謝我,忘恩負義。」
她冷冷地站了起來,把手中的盤子放進已經堆得滿滿的洗滌槽中,說:「看看再說吧。」
「那你也得先睜開眼睛看才行。」
「隨你怎麼說都行。」她擺擺手表示他們的爭辯告一段落。「告訴我,你用過這台洗碗機嗎?」
「我不是吃醋。我是……出於關心。」
「很好。」她把盤子放入洗碗機的空架上。
「我要是吃醋,還不把那個叫亨利的小子揍扁了。」
「原來如此。」趁著她在這兒,他們都在這兒,萊娜開始把那堆盤子一個一個朝洗碗機裡放。
「然後我會跟蹤他,咬住他不放。」
「好,夠刺激。你的盤子還用嗎?」他從桌子後面擠過來,一把把她轉了個個兒。一陣迅猛狂野的顫慄掠過她的全身,她內心蕩起一陣激情,儘管她知道這很可笑。
「我不是吃醋,我是在捍衛主權。」
「對。你有你的說法,我有我的。」
他把她抱起,見她的眼睛裡閃著挑逗的目光,他發覺自己的嘴唇在抽搐,不由得笑了笑。「真是活見鬼,」他低語了一句吻起她來,一邊吻一邊高興地笑。
他的確不是吃醋。後來,甚至很久以後當他躺在黑暗中,萊娜睡在他身邊時,他還是這樣對自己說。他是在保護他認為屬於他自己的東西。即使暫時屬於他。
他喜歡有她在身邊,雖然有時她會逼著他去打掃廚房,否則就不和他繼續上床。他喜歡他們交談時她看著他的那種冷漠、莫測高深的眼神和他們做愛時她盯著他的那種熱切而貪婪的目光。
他喜歡她的嗓音:當他們討論藝術和音樂時,她的嗓音變得嚴肅認真;而當她在黑暗中呼喚著他的名字時又變得溫存。
像她這麼年輕漂亮的姑娘居然從未體驗過人生的愛情和快樂,他為此又感動又惋惜。這有什麼不好?這也有有利的一面,她會這樣說。但他卻絲毫不這樣認為。由於對愛情缺乏信心使她把自己封閉起來,根本不想有朝一日建立自己的家庭。他覺得這太可悲了。
他自己現在倒並不急著成家,他馬上想。但總有那麼一天,在合適的時間,有合適的女人時,他會想要一個家、一群孩子、一所房子,房子裡吵吵嚷嚷,五顏六色。他不能想像沒有這些東西生活會怎樣。
而對於一個能對三色堇甜甜地微笑的女人,他想,她總有一天會敞開心扉去愛別人,同時也會接受別人的愛。
他仍然記得她披著他的舊浴衣,袖口捲起,光著腳坐在那裡,頭髮光滑發亮,嘴唇豐滿並充滿性感的模樣。
還有她向他解釋為什麼他們之間不可能有什麼結果時她眼中那懇切的目光。
現在她正依偎在他身旁,只穿著一件他的T恤衫抵禦夜裡的春寒。他們發現至少有一點他們是共同的,那就是他們都喜歡開著窗戶睡覺。
不,他不是吃醋,他一面安慰自己,一面用一隻胳膊摟著她把她拉得更近了些。他只是從心裡喜歡她並永遠喜歡她。
第八章
丹·坎貝爾從肖像前後退了幾步盯著看,他被畫布上出於他自己之手的作品驚呆了。事實上,他對自己的創作向來都是一絲不苟。他不止一次地聽人議論,說他在藝術上過於自信和苛刻。他畫他所感悟到的、領略到的、理解了的、或者是想理解的。他很少在一幅已完成的作品前失望地拂袖而去。
而他也很少被自己的作品震撼得目瞪口呆。
但是萊娜的肖像畫卻令他目瞪口呆。
他不是根據素描畫的,而是憑記憶,憑著瞬間留在腦海中揮之不去的那種刻骨銘心的印象畫出來的。
他原打算畫水彩畫,保留那種冷漠的含蓄的色調。那才是她,她的風格,她的類型。但是他卻發現他準備畫油畫,並在選擇活潑的色調,醒目的色彩和豪放的筆觸。
他畫她坐在床上,坐在她的床上。他們至今已有許多個晚上在一起,有時在她那兒,有時在這兒。他們經常餓得要命,等有感覺時,都已經飢腸轆轆,忍無可忍了。
她正回眸望著他。在他的筆下,她的眼神是那麼凝重,嘴角是那麼溫柔,略微彎曲顯出女性的無限嫵媚。
她的頭髮光滑而柔順。他汜得她有一個習慣——坐在一堆床單上,用五指攏著頭髮,頭還側著。
為什麼這一瞬間的印象仍然會歷歷在目地印在他的腦子裡,他說不清。還有那轉頭的動作,脈脈含情的微笑,燈光斜穿過她肩膀的樣子。她喜歡把一隻手放在胸前,與其說是羞怯,不如說也是習慣,他想。
還有做愛高潮的情景、恬靜含蓄的時刻和情意繾綣的親呢場面都使他難以忘懷。正是這些場景激發了他的創作靈感,使他畫出前所未有的作品。這幅畫是有生命的,它懂得他,甚至當他看透了它時,它也看透了他。
「你到底是誰?」他低語著並為之震驚,因為他以為他很清楚但卻不敢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