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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頁     納蘭真

  雪嵐艱難地吞了一口唾沫,清清楚楚地感覺到伯淵正用著一封銳利的眸子看著他們。她幾乎可以看出他是怎麼想的,因為仲傑的表演實在是無懈可擊。這個念頭使她害怕,然而她唯一能做的,只是重複她已經說過了好幾遍的話:〔我沒跟你要那個戒指:我沒答願嫁給你,我們的婚的早在一年以前就解除了!而且——〕

  〔算了吧,雪嵐,〕仲傑插了進來:〔如果你沒答應我的求婚,我幹嘛對我的老闆撒這種謊?〕

  雪嵐心口一窒,一時間想不出話來反駁他。仲傑這句話太有說服力了:因為誰都知道他一向是野心勃勃的。而商場上的人際關係極為重要,誰也不會相信:他會在自己上司面前搞自己這種飛機。她的遲疑立即給了仲傑可乘之機。上前一步,執了她的雙手:〔好了,雪嵐,我知道你生我的氣,是因為我這幾天來冷落了你。我會好好向你道歉的,但你不會想在我老哥面前和我吵架吧?咱們到圖書室去談,好不好?在那裡不會有人來打擾我們。〕他對著她深情地微笑:〔我不想有任何誤會橫在你我之間。〕

  雪嵐咬緊了牙關。仲傑的手緊緊扣在她的手上,而她可以清楚看出:他表面的微笑底下,是一對精明且審視的眼睛。她該怎麼辦呢?雪嵐遲疑了一下,而後聽到伯淵冷硬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做好你的決定,雪嵐。你可以留下來和我一起工作,也可以和仲傑去談情說愛。但是記住:你只能有一個選擇。〕

  她回過頭去看他。他的眼神深不可測,他的嘴唇抿得像條直線。她實在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你要我怎麼辦呢?〕她低語,求助地看著他。

  〔我不能替你決定,雪嵐。〕他冷淡地說。

  雪嵐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然後握緊了拳頭。這個三角關係不能再拖下去了!她很快地作了決定:必需先和仲傑攤牌,來個一了百了,然後才能向伯淵解釋清楚這一切。但是在目前這個狀況之下,她只能再一次的向伯淵說:〔相信我,伯淵,我真的沒有和仲傑訂婚!〕

  伯淵的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表情。雪嵐挫敗地垂下了肩膀。天,他為什麼一點反應、一點暗示都不給她呢?也許是她根本是太自作多情了?也許她對他而言,其實一點意義也沒有?但是眼前的情況已經不容許再拖了。她昂起了下巴,簡單地說:〔走吧,我們必須好好談一談。〕她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圖書室裡果然空無人跡。雪嵐一關上門就回過頭來瞪著仲傑。她的眼睛裡冒著怒火:〔魏仲傑,你給我說個明白!你究竟在玩什麼花樣?你明明知道根本沒答應嫁給你!〕

  仲捷慢條斯理的取出煙來點上。〔是沒有。〕他說。

  他的回答使得她怒不可遏。〔那你撒這種謊是什麼意思?〕

  他淡淡地橫了她一眼。〔很簡單,〕他無謂地道:〔如果我得不到你,那麼他也別想得到你!〕

  〔你瘋了,〕雪嵐倒抽了一口冷氣。伯淵對她的感覺是另一回事,可是仲傑只為了一點子虛烏有的懷疑便做出這種事來使她震驚已極:〔你為什麼恨他恨到這個地步?〕

  仲傑抬起眼來瞪視著她。自他們相識以來,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取下了面具。他的眼睛裡不再有深情,不再有溫柔,只剩下無盡的冷酷,以及憎恨。〔從我懂事的時候開始,我就知道我老哥在我父親心中有著不可動搖的地位。當然我知道父親很疼我,但我從來不曾,你聽清楚:從來不曾,像魏伯淵那樣地觸動過他。他對我的感情只是表面的,好像我只是一隻小狗或是寵物;但魏伯淵卻在他心裡生了根!無論我做了什麼,說了什麼,我永遠沒有辦法像他那樣的觸動我父親!這是我此生唯一的、也是最慘痛的失敗!我恨他!我當然恨他,我告訴你,我從來不曾恨一個人像恨他那樣!〕

  雪嵐震驚得全身都僵直了。她不可置信地搖頭,再搖頭。〔你真的瘋了,〕她低語:〔伯淵有一個那麼悲慘的童年,而你竟然還嫉妒他……〕

  仲傑微笑了一笑,方才激動的情緒在這一剎那間又已讓他收拾得妥妥貼貼:〔很可惜,雪嵐,你這樣美麗,這樣天真,我們在一起會是很好的一對。可惜你不會嫁給我。不遇,〕他的嘴角愉悅地彎起:〔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你也不會嫁給我老哥。〕

  〔是麼?〕雪嵐氣過了頭,反而整個人平靜了下來:〔如果伯淵真的打算娶我,你有什麼能力去阻止?〕她有些好笑地說。

  仲傑深沉地笑了一笑,聳了聳肩。〔我該走了。媽媽說今晚家裡又有客人,我最好去把衣服換下。〕

  雪嵐翻了翻眼睛。天哪,又有應酬,他們難道不累嗎?看到仲傑向門口走去,一縷不祥的惡兆突然掠過她的心頭。雪嵐趕上兩步,警告道:〔不許再提訂婚這件事!〕

  仲傑回過頭來笑了一笑。〔好,不提。〕他說著出門自去了。這個回答雖然來得過份容易,卻好歹讓雪嵐安心了一些。她沒有心思再去考慮仲傑,急忙上樓而去,來到伯淵房門口,輕輕敲了敲門。 

  沒有人應門。她再試了一次,仍然如此。雪嵐咬了咬下唇,伸手去轉門把,一轉就開了。門沒有鎖……可是房裡也並沒有人。伯淵不知上哪兒去了。雪嵐失望地歎了口氣。她多麼想早些告訴他仲傑的用心,多麼想早些把這些誤會解釋明白呵!她看著桌上一落一落的白紙,考慮著要給他留張紙條;可是這想法很快又被她自己給推翻了。一張紙條說得了多少話?更何況,馬上就要吃晚飯了,她可以在餐桌上看到伯淵,原也用不著如此費事。雪嵐默默地回到自己房裡,想到待會見到伯淵,她在衣櫥前徘徊猶疑,不曉得要挑那件衣服好:就在這時有人敲了敲她的門。是伯淵來找她了麼?雪嵐驚跳了一下。老王的話聲立刻打破了她的幻想:〔紀小姐?您的電話,令堂打來的。〕

  〔噢,謝謝你。〕雪嵐急忙下樓去接電話。這些日子以來,她們母子的感情有了許多的發展和轉變,使得雪嵐非常歡喜。〔媽?〕她滿懷高興地和母親招呼。

  紀太太問了問她最近的健康情形,又談了些瑣瑣碎碎的事,然後電話那一頭一陣靜默。

  〔雪嵐,〕紀太太艱難地開了口,卻是欲言又止。〔媽?〕雪嵐困惑地道:〔怎麼了?有什麼不順心的事嗎?〕

  〔呃,我——〕她嚅麋,然後很快地接了下去;舊有的那種強硬和清脆又回到了她的聲音裡來;但是雪嵐已經知道,這只是她自衛的一種手段:〔昨天晚上你金伯伯向我求婚,我已經答應了。〕

  〔真的?媽,恭喜你。〕雪嵐叫了出來。金伯伯是一名退役的空軍軍官,有著軍人的正直和嚴厲,卻也有著相當的耐性和體貼。他在她們家出入、和媽媽偶而打打麻將已經很多年了,彼此很知道彼此的性子,應當是很合適的一對。〔金伯伯人很好,你們在一起會很幸福的,可是媽,你昨晚就應該和我說了啊!〕

  〔只……只是老來作伴而已啊!〕紀太太有些害羞:〔而且我怕你不同意……〕

  〔胡說八道!我高興還來不及呢!什麼時候舉行婚禮啊?〕

  她們又絮絮談了一陣。而後紀太太問道:〔你和仲傑怎麼樣了?破鏡重圓了沒?〕

  〔沒有的事情。〕

  〔你好像很確定啊?〕

  〔媽,〕雪嵐遲疑了一下,然後鼓足勇氣問道:〔仲傑告訴我說,他和我解除婚約的原因是——是因為你要他這麼做的,是真的嗎?〕

  〔沒有啊?〕紀太太吃了一驚:〔是他自己先打電話告訴我說你們要解除婚約的——我是沒阻止他,可是也沒慫恿他啊!〕

  〔原來如此。〕雪嵐慢慢地道:〔現在我可以告訴你,媽,就算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會嫁給那個魏仲傑的!〕

  〔是不是因為那個魏伯淵對你比較有吸引力啊?〕紀太太壞壞的笑著。雪嵐窘得一時說不出話來。只是這一點上遲疑,已足夠證實紀太太的猜測了。〔老實告訴你,雪嵐,我當初會答應你和魏仲傑訂婚,是因為我覺得他比較容易控制,所以我還是可以將你留在我身邊。唉,孩子大了總是要飛的,只是我那時一直看不透這一點——〕她聲音裡有一種傷感,但在雪嵐還未來得及開口之前,她已接著說了下去:〔這也就是我那時討厭魏伯淵的理由。他太強硬,太獨立,正和魏仲傑完全相反。但是他其實比他弟弟出色多了。〕雪嵐在電話這頭微笑,歡喜母親對伯淵的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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